财物退还并不顺利。
“我这老参的参须明明该有7根，怎的现在只有5根？”
“大侠老爷，我这衣料子都脏了，您看能不能再折点钱给我？”
百姓们虽然友善质朴，但能讨好处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好在持秋堂对此很有经验，专门派出了三名最能言善辩、伶牙俐齿、泼皮无赖（不是）的弟子进行应对。
唇齿交锋，毫厘必争，甚至引来了各方势力围观，现场热闹非常。
“江湖侠客，向霄远。”
“是我！”向霄远一下跳了出来。因为等了太久，他腿都要麻了。
“熙元八年六月十三日，典当粗棉男子衣物一套、书籍一本、长剑一把。请核对一下。”
向霄远立即看向被端来的托盘，上面有一身蓝黑衣服，肘部有一处不明显的补丁，抖开在身上比了比，大小正好。
再拿起长剑，剑鞘朴素，剑柄磨损。抽出剑身，却见锋刃上几处豁口。倒是剑穗看起来有点意思，是一截黑色的毛尾巴，顺着摸手感还挺舒服。
最后则是和师父遗嘱息息相关的武功秘籍，向霄远伸手过去，还未摸上封面，就听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九霄飞云诀》？！”
向霄远抬头一看，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双目圆睁，身体颤抖，也不知隔这么远是怎么看清书册上的小字的。
见向霄没说话，老人看向端托盘的小弟子：“那是不是《九霄飞云诀》？”
小弟子不明所以，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是呀。”
老人捂住心口，一叠声地说：“居然有九霄飞云诀，居然真的有九霄飞云诀……”
他旁边站了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咯咯笑了两声，说：“秦帮主，你怕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吧？这种老掉牙的传闻也当真了？”
秦帮主却不理会，而是指着向霄远，问他：“《九霄飞云诀》是你的？你从哪得来的？这是真的假的？不行，你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女子见秦帮主如此模样，将信将疑：“这《九霄飞云诀》该不会是真的吧？”
而四周年轻人皆是一头雾水。
“什么九？什么诀？”
“听着像某种功法？怕不是街边货吧？”
“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呢？哦！对了，是不是那个……什么高奇商来着？”
“你们，你们！”秦帮主见不得别人看不上九霄飞云诀，气的喊起来，“那可是传说里的《九霄飞云诀》啊！”
此言一出，很多年纪大的江湖人猛然醒悟，齐齐看向向霄远。秦帮主这才发觉自己太大声了，急忙捂住了嘴。
向霄远直觉不妙，粗略一翻，确认是记忆里的手抄本，就急忙把书塞进胸前。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竟真能见到九霄飞云诀。”
“难道那个江湖传言竟是真的？”
“是真是假，上手练练就知道了。”
陈三宝迷惑：“什么传言？”
易简竹筒倒豆子一般解释说：“二三十年前，江湖曾传闻有一绝世功法，浩瀚烟渺，正气凛然，名为‘九霄飞云诀’，修炼此功法，作息行止间就能增长内力、锤炼体格，即便你睡着了也不耽误武功精进，修炼一天顶别人修炼好几天，甚至可以羽化升仙。”
“这么神奇！”陈三宝惊讶极了。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人见过修炼此功的人，功法到底什么样，谁也说不清，”易简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而且不止这样，关于这个功法，另有种说法……”
议论不断，向霄远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此刻他已被团团围住，不管混不混江湖、会不会武功，所有人的眼睛都放着光。
“向大侠是吧？你这功夫练得如何？可是睡觉时都在吐息纳气？”
“这功夫练好了，女的能美容养颜，男的能雄风不倒，是真的吗？”
“什么，练好神功能青春永驻？别看他一副小伙子样子，其实已经八十九了！？”
……
人群挤挤攘攘，谣言就这么水灵灵的产生了，而且演变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听得向霄远一个头两个大。
向霄远不得不捂住耳朵，大喊一声：“停——！”
人群瞬间安静。
风韵女子穿过人群，走到向霄远面前，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小兄弟，这功法，我也不多求，你可愿借我瞧上一瞧？只要一炷香时间就好。”
向霄远眼睛下瞥，瞥到了一片波涛汹涌，心里默念一声“罪过”，笑着说：“姐姐恕罪，这书不能借。”
“真的不行吗？”说着，女子又朝向霄远贴近了些。
向霄远无动于衷：“这位姐姐实在是美貌雍容，但可惜，我这人不好色。”
“哈哈哈哈——！”众人一片哄笑。
女子啐了一声，铁青着脸，挤开前面几人，愤愤离开。
人群中，易简暗暗思索，这功法当真有如此大的危害吗？还是向霄远为了摆脱当前困境编出来的瞎话？
“你说……嗯？”易简转头，陈三宝却不见了。是受不了这乌糟糟的环境走了吗？
但陈三宝哪里是想走，他分明是下盘不稳，被硬生生挤到持秋堂外面去了！
人群中央，捧着托盘的小弟子四拼八凑地听了传闻，好奇道：“向大侠，这功法真如此吗？”
向霄远心里也犯嘀咕，我竟然会如此厉害的功夫？难道我这后背伤口、乌青眼和肩膀拉伤都好得快，都是因为修习了这种功法的缘故？
小弟子又问一句：“向大侠？”
“咳，这个嘛……”向霄远一出声，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其实我根本不记得我练的是什么功。”
“……”
一片安静。
秦帮主炸着胡子跳起来——也难为这老爷子能跳得这么高——声如洪钟：“怎可能连自己练什么功都不记得！”
向霄远“嘿嘿”笑着，突然伸手向外一指，神色惊慌，高喊道：“小程大侠你怎么了？”
众人齐齐扭头，却见院外空无一人。再扭头回来，向霄远人呢？
*
悦来客栈。
陈三宝狼狈回房，小二殷勤地给他端饭端水，得了不少赏钱，咧着嘴刚出来就被李新叫去了房间。
李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皱着眉盯着店小二，说：“你是说有人拿着功法《九霄飞云诀》？”
“李老爷放心，镇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绝对保真。”
李新扔给小二几枚铜板，打发人离开，半晌后喃喃自语道：“难道，当年那传闻竟是真的？不行，我得赶紧将此事禀明王爷。”
走廊里，小二颠了下手里的铜板，啐了一口，暗骂一声“小气”，才走两步就又被吴辰拦住了。
“刚才那位李老爷和你说什么了？一五一十说来，这个就给你。”说着，吴辰拿出了一锭银子。
小二当即把铜板塞进腰带里，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绝对一个字都不落的说一遍。”
小二随着吴辰去了他房里，连比划带模仿的，一连重复了三遍。
吴辰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肚子：“一本名为《九霄飞云诀》的书？”
小二点头：“没错。”
打发小二离开，吴辰思量片刻，拍了下肚子：“不行，若是真的，那可是泼天的富贵呢！此事得叫康王殿下知道才行。”
而在客栈一楼，去持秋堂围观了全程的严德已放飞信鸽，将《九霄飞云诀》现世的消息向庆王传递出去。
扑棱棱……
信鸽展翅飞起，迎着耀眼的日光，飞过河流和树林，向着更加宽广翠绿的远方而去。
*
“这功法当真这么厉害？”
热气滚滚，肉香阵阵。
向霄远蹲在伙房柴堆后面，翻着师父留给自己的武功秘籍，仔细体悟了半天，得出自己练的真的是这个功法的结论。
“所以，我其实是个，顶顶厉害的大牛？”
搓了搓下巴，向霄远打消了这个念头。
就自己这什么招式都不会的样子，哪里像什么大牛啊，顶多也就是个小牛，额，应该也算不上，那算是个……小驴？
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把书册合起来，揣进怀里，向霄远叉起手来，团在角落里沉思——这么厉害的一部功法，为什么师父要让自己烧了呢？
随手捡了根细柴，向霄远在地上乱画起来。
第一，这是传闻中的东西，就算自己不用，也可以待价而沽，直接烧了太过可惜。
第二，从自己是身体状况来看，修习九霄飞云诀并没有任何不适，受伤后恢复很快，那么这功夫应当对人体无碍，不属于“邪门歪道”，不用被销毁。
第三，如果师父是担心这部功法因为效果卓越，众人哄抢，导致功法所有者，也就是我本人，成为众矢之的，也应当是嘱咐“秘密传承”或“妥当保存”，而不是“烧了再埋”。
所以，这东西除了功法，肯定还有别的什么。
多年前的传闻不可尽信，但不可不信，还是应该找人把传闻的全部内容弄清楚。
找谁呢？
正想着，突然一道阴影挡住光线。
抬头一看，伙房大师傅举着铁勺，一颠一颠的，面色不善：“你怎么又溜进来了？”
向霄远“嘿嘿”笑着站了起来：“嗨，一回生二回熟的，大哥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大师傅冷笑一声：“见外？对，你不见外。你给我说说，我那刚炸好的一大盆酥肉呢？”
“……”向霄远立刻心虚地挪了下身体，挡住地上的盆，并努力做出孩童般天真纯净的笑容。
铁勺挥起！
“哎！轻点！轻点——！”
院里，大师傅怒追偷肉贼三百米，叉腰跨腿，声震寰宇：“再敢偷肉吃，我就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