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早上，我是被什么东西敲打窗户的声音弄醒的。那声音是如此猛烈而连续，如此锲而不舍喋喋不休如此聒噪，以至于我醒来的第一反应是：

/** 你在我脑子里放麻瓜重金属乐谋杀我？**/

/* …… */

/* 低级。*/

无视脑中租客不屑的冷哼，我赶紧下床打开窗把那团不明飞行物放进来，几乎是瞬间，一团棕黑色就和几大包东西飞扑在四柱床上，连带着大团的雪花和雪水以及呼啸的冷风，一股脑干碎了我午夜决斗后脆弱的神经。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的床！湿成那幅模样！还想睡回笼觉？*/

/** 我警告你谋杀我也是在谋杀你自己。**/

/* 可我想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圣诞节问候——怎么，节日的气氛让你脆弱如博格特了吗？*/

脑海中又传来里德尔尖锐的嘲笑，我几乎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在那个大密室得意的样子，白眼一翻干脆平心静气直接运行大脑封闭术，世界瞬间清净，虽然心里某处传来莫名的愤怒，但我想肯定是我自己在针对眼前这只冒冒失失的大猫头鹰，它此时已经从被窝挣扎出来，正睁着红色的大眼睛，用坚喙啄了啄旁边的大包裹，“咕咕”地示意我打开它们。

我坐到床边，拆开包装袋，接着，一大堆东西就掉了出来。

这是圣诞节礼物，还是，圣诞节导弹？我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旁边的大猫头鹰，大概是只雕鸮，怪不得能送这么大的包裹。然后我开始拆每个小礼物的包装袋：赫敏送的一块怀表，除了通常的指针外还有根红色的小针，调到某个时间后到时就会用尖叫提醒你该去做什么事——我捂住耳朵把小红针往后拨了至少五天——罗恩的照例是一大盒糖果，不过今年除了多味豆还有些酸味爆爆糖，多半是没整蛊到他哥；接着是双胞胎，除了新试验成功的鼻血糖，还附带一张照片，是七窍流血快要爆炸的罗恩。

……我把给韦斯莱s准备的礼物换成自动挖土铁锹还来得及吗？礼物寄到的时候我恐怕他们正被莫丽夫人整齐地埋在陋居花园肥土。

把糖果和照片分装到行李箱里，我注意到居然还有好大一堆东西，除了达文的一块加隆（我怀疑那是他在自家后院挖出来的），阿斯托利亚的一包种子（我赌它不是毒牙天竺葵），剩下的，拆开包装袋，山崩似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一个大玻璃球里精致的天体运行模型、一套纯金高布石、几本精装版的高阶魔法拓展理论、巨怪脑袋样式的自动刨冰机（刨冰从巨怪嘴里吐出来）……各种各样的古怪又新奇的玩意，最重要的是。

绝对价格不菲。

小山下颤巍巍压着一张写满字的贺卡，哈利的笔迹。

“圣诞快乐！我原本打算买上一些东西，然后从里面挑一样最好的，却被西里斯看见了。然后，他说，如果我真的那么纠结，干脆全部打包送过去好了——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礼物袋挂到猫头鹰脚上了。你要是不（被划掉了）总之，圣诞快乐，我们在这里真的很开心。”

……哈利·有钱·波特升级成哈利·超级有钱·波特＆布莱克了。送他什么好像都有一种高攀的感觉。让我想想今年那盒《和你的家人玩模拟魁地奇！》桌游是多少钱来着……算了不想了，感觉。

被秒了。

不行，必须退回去点什么……我把那几本高阶魔法理论和有了之后从此不用去上天文课的星系模型挑出来，剩下的都打了个包准备带上封感谢信寄回去。我掏出张羊皮纸洋洋洒洒写上一大堆中心思想为“礼轻情意重”的信，用粘贴咒粘到包裹上，正准备叫那只雕鸮过来，却发现那家伙正睁着个大眼睛盯着我，看上去极为不满。

“……我理解你不想带着一堆东西飞回去，但没用。”

它叫了两声，又把脚抬起来，我才注意到它腿上绑着封信。打开看，署名是西里斯·布莱克。

“不用在意钱的事情。哈利太纠结了，这点真不像他爸爸。

听说你没有合适的宠物，我从猫头鹰商店挑了这只家伙，它很可靠，除了总在靠近海德薇，以至于哈利不得不把它们的笼子分别挂到两层楼去。

朋友之间不该有太多秘密，希望你从知道的过去中学到了我的一些教训。”

我又看了看那只雕鸮，眼神中似乎颇有怨怼，不知道是为情所困还是为情所困。我把信折起来放到一边，对它叫了一声，伸出手臂。

“有名字吗？”我又想了想，“算了，有没有都不重要，西里斯和哈利都没提。”

雕鸮不满地扑扇翅膀，我没管。

“让我想想，今天是星期五，不行，我没兴趣让我的宠物跟野人同名；星期六和星期四也难叫——等等，今天圣诞节，那你叫——”我思索了一会，“梅林吧。”

下楼时我和塞德里克交换礼物，他送我一本他自己写的四年级重点笔记，我送他一本《直面黑暗：面对黑巫师，你需要的自救指南》并赠言“我最近读完的好书，很有用，但怎么对付钻心咒那节是错的，你看到绿光有多远跑多远”，收获了獾学长困惑但包容的微笑。

“对了，你要用我的猫头鹰吗？”他说，“它刚回来。”

我摇摇头，对着楼上叫了一声“梅林”，接着，一只大猫头鹰就老大不情愿地扑棱着翅膀飞到我手臂上。

“梅林？”塞德里克仍然微笑。

“别人的圣诞礼物。觉得这个名字挺有趣就这么起了。”我说着拿手指蹭了蹭猫头鹰的喙，“希望它不会因为有人叫‘梅林的胡子’而到处乱飞。”

“……大概，也许？”

*

圣诞节晚餐我帮着迪戈里夫妇共同准备。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直面迪戈里夫人，这位此前一直在国际魔法交流司到处出差，就连暑假时也不怎么露面。不过，也许正是因为平日相距的遥远，这位女士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总是对她的家人非常亲切。

虽然我不是很想知道桌子上那些世界各地的特色美食吃起来究竟是怎么样。

阿莫斯·迪戈里满面微笑地叉起一块焦黑的饼干，我不得不注意到他叉下去时颤抖的整条手臂，以及饼干陷里露出的冬虫夏草似的东西；塞德里克似乎对眼前的油炸非洲树蛇皮产生了极度的困惑，毕竟它们大多数时间都只出现在魔药课教室。

“温斯蒂？是吧？可爱的小姑娘，就是精气神不大好。”有着温柔微笑的女士舀了一大勺据说是来自北美沼泽巫师聚落的特色鼻涕虫拌甜浆果糊（谁会为这种东西设立感恩节？）到我盘子里，“我听塞德说你在学习上很用功，真高兴你们能一起进步！不过，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我就经常告诉塞德，要劳逸结合……不过他总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谢谢，谢谢。”这个鼻涕虫怎么好像动了……我悄悄瞥了眼塞德里克，发现他的表情也显出某种不明显的尴尬，至于阿莫斯·迪戈里，已经一边说着要找两瓶好酒一边钻进了厨房。

“你爸……早有准备？”我悄悄凑近了塞德里克。他面色略微凝重地点点头，还是叉起了那块油炸树蛇皮，在迪戈里夫人期待的笑容中咽了下去。

如果我死了会有人给我设立感恩节吗。

“怎么样？”她说着拿出一袋有着诡异包装的东西，“北非特色呢。那边的交流司每次都会给我们送一些当地游客买的最多的东西……”

我怀疑那是他们当地旅游业卖不掉的东西，但说出来就太不礼貌了。

“噢，噢，还有这个！”她又翻出个小雕像，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些什么，仔细一看居然还是蹩脚的中文，“我到东方出差的时候有个路边的女巫卖的，说要在上面刻什么……‘生辰八字’？反正是你出生的日子时间，就能给你‘挡灾’……我不记得你爸爸的时间了，哎，跨洋猫头鹰真贵……”

您出差的地方是哪个东方，美国东部的华人街吗。

“母亲……今年的圣诞礼物您不是已经送过了吗？”塞德里克接过那个雕像，有些无奈地笑笑。迪戈里夫人仍然在包里翻找，听到这话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送礼物还分什么时间呢？有时只是走在街上，想起你们，我就控制不住想给你们带些东西……哎呀！”她皱着眉把一个不停闪烁着的东西拿出来，略微叹了口气，“我就知道随便买的窥镜不靠谱……就不该在回来的路上去苏格兰聚落。”她把那个窥镜放到一边，又掏出条印花裙，“看看，那边的传统——”

塞德里克看上去已经要钻进地里了阿姨。我忍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趁着迪戈里夫人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她带的各式各样的新奇礼物，赶紧顺走那个没人要的窥镜，端起盘子逃进厨房，恰好碰上满嘴土豆泥的阿莫斯·迪戈里从橱柜里钻出来。

“吃完了？啊，真好！”他兴奋地擦擦嘴角，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现在正是别样的新奇时间……

我把盘子放到碗槽里，窥镜还在不停地闪烁，我想了想原著里罗恩是怎么处理窥镜的——噢，他把它塞进袜子里了，可惜迪戈里家的厨房没挂袜子。我又翻找了一阵，最后也没翻出什么能捂死这东西的玩意，只好站在橱柜前等盘子洗完。

透过厨房的窗，正好可以看到这座巫师小村的圣诞夜，雪从天鹅绒般的黑色天空落下，远处的麻瓜村落房屋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看上去就像童话的布景。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仍然不断从外面传来，花园里还没被清理的地精把土翻得到处都是，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庆祝圣诞。

/* 你感到孤独？*/

/** 我真的很怀疑你的大脑封闭术教学水平。**/

/* ……封闭术的要点在于摒弃情感，如果你有所动摇，摄神取念大师轻易就能攻破你的防线。*/

生活在巫师家庭有一项非常好的便利，就是你不用自己动手洗碗。瓷盘被看不见的手旋转着搓出白花花的泡沫，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终于在一堆土豆的最底下找到个麻布袋，把叫个不停的窥镜塞了进去。厨房一下安静下来。

/* 窥镜，很有趣的小东西，如果周围有可疑的人，就会转个不停……*/

/* 你当然不可疑了，不过，你也不属于这里。这让你感到孤独了，对吗？你的朋友们都各自有最亲爱的人，就连哈利·波特也有了一位教父……*/

里德尔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圣诞夜飘落的雪。

/* ……你想和谁说说话，我就来了。我是不是很好呢？*/

/** 你自己都在密室里闲得一比一复刻斯莱特林休息室了，是谁孤独还不好说。**/

/*……*/

他又不说话了，十六岁的未来黑魔王，在需要披上皮蛊惑人心时总是能耐着性子成为任何人的知心好友，如果没有读过原著，我大概也会不幸成为其中一员；可惜我读过，所以很难再欣赏到妇女之友里德尔的表演，就像你知道不能把吸血鬼请进家门就该把他踹走，吸血鬼自知身份暴露也就懒得浪费时间。

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玩脑筋？虽然我俩不是兄弟。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心情很好。碗槽里开始放热水，冒出的白气铺在玻璃上，我靠近些，在上面用手写了个“Present”。

/* ？*/

/** Merry Christmas。**/

/* ……礼物（present）？想用一行字换我们之前的交易条件，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 present（现在）。**/

我耸了耸肩，外面传来欢笑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迪戈里夫人让塞德里克穿上了苏格兰男性传统服饰。碗已经洗干净了，现在厨房里彻底只剩下了寂静。我仍然站在窗前。天空中下着鹅毛大雪，远处灯火照夜，奥特里·圣卡齐波尔村就像一整张圣诞贺卡。

脑中再无别的动静，也许要除掉一声低低的、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的声音。

/** 祝你圣诞快乐。**/

绘画的湖底之窗是否会飘雪？

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