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假期很快过去,我带着那一大堆颇有实用性的礼物坐上了回校的列车。走在难得少人的霍格沃茨特快廊道上,我不禁觉得自己简直是今非昔比——想想,刚来的我,给福吉打工,靠远程投影上课,不说家徒四壁,也就是不名一文,没朋友,没宠物;再看看,现在的我,身在霍格沃茨,虽然还是没钱,但收到的圣诞礼物拿个咒语轰出去至少也是导弹级别……
“克鲁克山!小心——”
脑门上好像挨了一发导弹。随着卷发小女巫的尖叫和滑板门滑动的声音,脑袋上的重压消失了,迷迷糊糊中我被什么人拉起来塞进包厢。
“抱歉,克鲁克山应该只是太兴奋了——”
“我都说了要管好你的猫——”
“——罗纳德·韦斯莱!”
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下意识抓住它,然后看到了哈利担忧的神色。
“你还好吗?”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份报纸,我眯起眼睛,标题似乎是“小矮星彼得……”,“嗨?温斯蒂?……听得到吗?”
听得到,简直太听得到了。小矮星彼得怎么了快告诉我——
“呃?等等、报纸、你是要报纸是吗——”哈利的声音中有一丝慌乱,但我顾不上别的,只是伸长身子伸出手下意识把那报纸往眼前一拽,直接读起来:
《小矮星彼得于今日接受摄魂怪之吻》,时间是昨天。
下面还有一行副标题——“福吉政府挽救法律司威信的重刑表演?”,旁边的照片正是威森加摩审判席上身着正式长袍的福吉,另一边还有一张照片,前任法律司司长巴蒂·克劳奇在审判席上的旧照,两人面容不同,气质也大相径庭,但周身同样透着极度的疲惫。
“西里斯·布莱克旧案重审,法律司以故意杀人罪及多年潜逃、栽赃判处案犯彼得·佩特鲁摄魂怪之吻。”
摄魂怪之吻,不是死刑,但是虽生犹死。报道还没结束。
“据传彼得·佩特鲁多年潜逃的原因,是惧怕某人的残党对其进行报复……我们不得不注意到魔法部对这一错综复杂的旧案采取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事实确如福吉所说‘为公正’,还是法律司拯救威信的表演?我们想请读者朋友们注意,多年以来几大纯血家族始终与福吉部长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霍格沃茨的校董……”
谁写的报道,不怕失业?不过,文章只在这里浅浅涉及了敏感话题,后面的就是普通的处刑结果公示,根据结果来看,小矮星彼得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阿兹卡班——更何况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锁链加身的仆人永远不可能去找他的主子了。
我一下松懈下来,把报纸放到一边,却一下陷入了混合着橙香洗发水的温暖气息中,也就是这时,我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包厢里的三人组沉默得诡异;而我再一回头,才发现我现在整个人几乎都挂在哈利身上,他脸上浮着薄薄一层尴尬的红。
“……”我眨了两下眼睛,放开手坐直了身体,“对,我要报纸。”
“……”哈利也没反应过来似的眨了两下眼。
“……”罗恩瞪着眼睛,嘴里好像可以塞进一只彼得鼠。
“……”赫敏最后抱着克鲁克山咳了两声,“你来之前我们正说这事呢。”
*
圣诞节假期回校的学生和开学一样坐马车到校,浑身漆黑的夜骐踩着还有未融之雪的小径一路前行。哈利最后用一句轻轻的、笃定的“罪有应得”结束了关于小矮星彼得的话题,我们坐在平稳前行的马车里,漫无目的地聊起闲天。罗恩气呼呼地说起双胞胎圣诞节对他的恶作剧,哈利安慰了他两句,转而兴致勃勃地讲起圣诞节他和小天狼星出游的经历,最后还提到他送了自己一把火弩箭——在罗恩情绪低落下去之前,赶紧补充训练之余也很欢迎让他骑着火弩箭试试,才让朋友终于高兴得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太棒了!我可以骑着它射几次门吗?弗雷德和乔治肯定羡慕死了——”
看来还是没有把什么都完全抛到脑后,至少记仇。
赫敏抱着克鲁克山看向窗外,夜色笼罩城堡和小路,似乎呢喃着什么。我跟她一起从窗户边看出去,漆黑一片,只能勉强辨出行走的夜骐的轮廓。
“在看什么?”
她转头对我笑了笑。
“我假期回去的时候查了资料,这些马车其实都不是自己在走,是有种叫夜骐的生物拉着它们……不过,书上也说,没见识过死亡的人看不到它们。”
“大概吧,不过其实还有一点,不光要见识过死亡,还得清楚认识到这个事实。”
我压低声音。赫敏困惑地偏过头,目光在掠过罗恩旁边的哈利时似乎有所触动,她又低下头,揪起克鲁克山的一缕毛。
“太残忍了。我本来在想,我不知道能看见夜骐是否是一件坏事——”
“也许是吧。”我收回目光,坐了回去,“不过,死亡是总要经历的规律,我想我们或早或迟都会认识它的。”我想起今年圣诞送给赫敏的《诗翁比豆故事集》,“就像故事里的老三,最后不也像迎接朋友一样迎接死神了吗?”
“……可我想那是因为他已经活得够久。”聪慧的小女巫低声说,“如果要一个孩子目睹死亡,和一个老人目睹死亡,总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马车又拐过一个弯,霍格沃茨近在眼前了。
“按道理讲我好像应该说什么‘生命的价值不取决于长度而取决于深度’,不过,谁说不是呢——”赫敏抬起头与我对视,我笑了笑,“死亡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是对目睹它、又对此无能为力的人来说——”
哭声、欢呼声、吵闹声。悲恸的呜咽,绝望的怒吼,悄无声息的帷幕之后,高塔上坠落的人影,没能交握的手……
“温斯蒂?”赫敏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神。马车已经到了,管理员正高声让所有人按照学院排好队伍各自回休息室,小小一盏提灯,在黑暗里晃来晃去。我摇摇头对赫敏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跟还在热烈讨论火弩箭的哈利和罗恩道个别(也不知道他俩到底听到没有),走向了斯莱特林队伍,阿斯托利亚和她姐姐待在一起。
不过,在此之前,我首先经过了黄黑袍子的人群。作为级长的塞德里克已经负责地带着赫奇帕奇们往城堡走去,一个新生差点跌倒在黑暗湿滑的台阶上,被他眼疾手快地扶稳。费尔奇在前面提个灯骂骂咧咧健步如飞,我想了会,还是掏出魔杖给他腿上抽了一下。
他一个趔趄,骂得更凶了,灯光也稳定了。我走向斯莱特林队伍前面,塞德里克似乎往这边投来视线。
*
学校第二天恢复上课。尽管假期已经结束,但不少人心中还残留着圣诞的气息,没人能全心全意地投入课堂。变形课,课标要求是把茶壶变乌龟。而欧妮德·杰诺给茶壶壶嘴镶上了一圈毛绒绒的围脖,而乔治亚娜和她男友的乌龟脖子还是红色的陶瓷。达文的茶壶死活没有一点动静,最后他放弃了,拿出枚西可扔进茶壶跟我玩买定离手。
“你猜花纹,那我就数字。”我瞥了一眼。他神秘地笑笑,揭开了壶盖,有花纹的一面朝上。第三次赌错,我在给茶壶变壳的间隙思索了一会,突然发现这人藏到背后的魔杖一直在冒光。
“麦格教授,普利斯特上课不做练习还打扰我学习。”
“喂?!”
新学期的第一节保护神奇动物课内容是火蜥蜴,我们要收集柴禾树叶,让这些喜欢火焰的爬行动物在木头燃烧的噼啪声里窜来窜去。篝火旁真的非常暖和,尤其是在一月潮湿阴冷的天气,有好几次我差点抱着木柴在旁边睡过去,然后被人晃醒。
哈利的脸被火焰覆上一层温暖的橙红阴影,我下意识想戳戳,却被旁边溅出来的火星子烫到了手。
“Awww……”
“海格!!你有烫伤药吗——”
“——嘿哈利我不是马尔福!”
“你什么意思,奥布杰特?是谁和波特宝宝被摄魂怪吓得晕过去?”
“马尔福,让开,还是要等我向你扔妖怪书你才会手忙脚乱地爬开?”
“嘿!要打架别在火蜥蜴旁边打!你们会吓到这些脆弱的小家伙的!”
这些不过是开学的小插曲。一个星期以后,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魁地奇比赛公告张贴在了墙上,我路过魁地奇球场时常常能听见伍德声嘶力竭的吼声;在这期间,哈利又要向卢平学守护神咒(假期时他就在信里兴奋地提及了这点)又要训练,每天赶作业赶得看上去随时要骑着火弩箭上一飞冲天永不复返,我和罗恩不得不本着兄弟义气写了比平时更多的作业,所幸现在没有那只该死的耗子挑拨离间,我们还随时可以向赫敏请教——主要是借鉴,虽然她现在的作业也多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她还是捏着鼻子把写完的占卜课作业借给了我们。
“没关系的赫敏!占卜课这种东西不要也罢!”
赫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我义正词严把厚厚一沓羊皮纸往罗恩桌上一扔(他不出声地哀叹着)。
“你写的作业太详细了!明天就要交,所以我决定借一份更加符合我水平的——达文!”
“什么叫我的作业更符合你水平?”
*
第二天占卜课下课,我带着连夜抄出来的作业又摸回了教室。特里劳妮正背对着我,那堆收集好的作业就摆在她身后铺着厚厚花纹毯的桌子上。教室里仍然烧着闷闷的熏香,那种热气几乎让人怀疑现在不是一月而是六月末。我猫着腰穿过一排排桌椅把作业往上一搁,正准备收工回寝,却听到一个刺耳尖锐的声音:
“一个错误。”
——?等等?
我赶紧刹住脚步转身看向特里劳妮;她大部分时候是个自知的骗子,我知道,但我也知道,她在全书至少做出过两个真正的预言——就是在眼前这种,两眼失神、嘴巴大张的时候——
“教授?”我试探性地问道。
她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没有焦点。短暂的停顿后,她又用先前那种尖锐的声音说起话来:
“一个早先铸就的大错……从根本上扭曲,从微弱处诞生……星光尚弱,宝剑未锋,然而钟声已响……黑魔王将会回来,更加强大,而唯一的转机与希望——”
她古怪地挥舞着双手。
“——在于放弃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