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陷入沉默。
褚逸呆坐在床内侧,思索着到底该如何给自己脱罪。
“陛下,那书信字迹只需尽心模仿学习谁都可以写得同臣的字迹别无二致……至于那箭确实是丢失了,臣绝无谋逆之心。”
盛迁衡回眸望向褚逸,他惨白的脸色还未恢复,“朕的人查到书信是从你的人手中传递给那叛贼,作何解释?”
褚逸继续道:“陛下刚登基那年,前朝老臣多有不服。陛下虽已铲除大多佞臣,但不免还有余孽。臣假意与其来往为的是套出他们的底细,企图一网打尽。臣却有与逆贼联络之事,可那后续几封书信绝非出自臣之手啊,臣只知他们会在祭祀之日动手,可臣并未算到他们竟提前了刺杀之事……”
盛迁衡挑眉,“那日御前侍卫将你捉到朕面前之事作何解释?包袱可是打包了不少啊。”
褚逸神情无比诚恳:“臣欲带着包袱与叛贼汇合,好找出他们的老巢,想着日后通风报信将消息传给陛下。不曾想被御前侍卫扰了局。”
盛迁衡:“是吗?你的包袱我差人一一看过,可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褚逸只觉出了一身冷汗,但依旧不得不继续强装镇定:“臣自知被诬陷谋逆,难以自证,只得逃跑以求活路。”
殿外传来敲门声,侍女开口问:“陛下,该传午膳了。”
盛迁衡转过身望向褚逸发白的脸颊,不免动容:“饿不饿?”
褚逸本想说不饿,可奈何肚子咕咕叫了。
盛迁衡随即传了膳。
几名侍女端着托盘进了御书房。
一一布好菜后,盛迁衡才领着褚逸往餐桌旁走去,“继续说,还有何未交待的。”
褚逸见试毒的小太监一一尝过后,盛迁衡便禀退了所有人。
他便拉着褚逸一同坐下。
盛迁衡:“你我二人许久未像今日这般畅谈了。”
褚逸皱眉,这叫畅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继续推敲,深怕说错话…
“陛下,臣知道的都已尽数告知。”
盛迁衡替褚逸夹了他平日里爱吃的糖藕,继续问道:“刺杀之事你参与了多少?”
他早已通过暗卫口中得知褚逸当日向叛贼传递了手势,如若他撒谎……
褚逸实在摸不清暴君的意图,但原书中记载盛迁衡手中的暗卫众多,应当能洞察许多事,他只得将原主所做的如实相告:“臣按照与那叛贼的计划行事,传递了手势罢了,只不过手势传递时机不对,他们必定不能刺杀成功。如若箭真的伤到陛下,有臣伴在陛下身侧,自当替陛下挡箭。”
盛迁衡替褚逸盛了碗粥,“喝点粥,太医说你这几日身体虚,只能喝点粥。”
褚逸眼下饿得慌,应当是今晨早膳用外加上少了,他吧啦了几口白粥后:“陛下……要死要活你给个痛快的……”
盛迁衡问:“阿逸何出此言?”
褚逸抱着必死的心态自暴自弃起来:“晕倒前御书房王将军呈上来的证据,你让我亲自打开不就是为了试探我吗?我把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还想我怎样?”
他看着一桌的美味佳肴,暴君竟只让他喝粥,喝粥一点营养都没有,他直接推开了盛迁衡盛的那碗粥,“盛迁衡咱俩从你五岁起便相识,这十七年我对你如何,我的为人你不清楚吗?”
“前些时日你还那样折辱我……按理说我也算你半个兄长……你却……”
盛迁衡对上褚逸泪湿的眼眸顿时慌了神,他欲抬手却被褚逸拍开了,“我……你也知晓我并非此意……”
褚逸见盛迁衡居然吃软不吃硬,便继续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攻防在这一刻完成转换。
两人相视无言……
褚逸也不知为何泪珠竟止不住,他只是想演戏骗骗暴君而已。
盛迁衡犹豫再三才开口:“我只是想让你亲自对我说,书案上那一堆堆奏折都是上书让我杀了你的,你让我如何是好?”
褚逸继续假哭哽咽起来:“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盛迁衡叹了口气开口:“先吃饭。”
褚逸吸溜着鼻子回过身,“陛下臣这条命你给句话吧”
“张嘴,啊……”盛迁衡端着那碗粥,一口一口喂褚逸,“怎么现在喊我陛下了?”
褚逸被迫又喝了好几口白粥,着实寡淡无味,真是一点盐都不舍得放啊。
他好像马上要被砍头了,便胡扯道:“喊不喊都是要杀头的。”
盛迁衡被气笑了,叹了口气,“先把粥喝了,其余之事日后再议。”
褚逸接过那碗粥后便放下了,随即拿上筷子夹了点菜吃,“陛下这是信我了,不准备杀我了?”
盛迁衡:“朕信不信无用,朝廷众臣信才有用。”
褚逸的脑细胞实在转不过来,他也懒得应付暴君,自顾自用着膳。
早晚都得死,吃饱再说,起码能当个饱死鬼。
两人用完膳便传人撤了餐食。褚逸被带回寝殿安置。
盛迁衡重回御书房议事。
刺杀之事的叛贼业已清除,除了为首的褚逸……
褚逸这些时日除了被困在盛迁衡的寝宫吃吃喝喝,无任何事可做。
寝殿内这些时日一直点着安神香,褚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盛迁衡陪同褚逸用了午膳,便带着他一同前往练武场射箭。
练武场约摸有三四个蹴鞠场那么大,射箭的靶子位于西南角,盛迁衡有步辇,褚逸则是实打实同随行的奴才一同走了少说几公里路程,他轻声抱怨起来:“陛下,臣乃一介文官,臣即无法当陛下的陪练,反倒是成了累赘。”
“走累了?”盛迁衡察觉出褚逸的需求,下了步辇一手抄起褚逸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轻轻颠了两下随后减慢了步行的速度。
褚逸被吓到了,这暴君是如何察觉他的需求的?
眼下虽然没有步辇坐,被人抱着也轻松不少,他发觉自己的接受度越来越高了,对于公主抱的举动倒是完全不抵触,被抱起的那一瞬鼻尖飘过一股淡淡的花香,“陛下可是熏香了?刹是好闻。”
盛迁衡想约莫是初次结合过后褚逸对他的信香很是敏感,他并未释放出信香都能被其闻到,“你可喜欢?”
褚逸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应是累了,应付暴君不知不觉间耗费了大量脑力与体力,“臣喜欢,淡淡的很是沁人心脾。”
到练射箭的场地后,盛迁衡轻轻将褚逸放下,随后唤来奴才为他和褚逸穿戴好练剑的护具。
褚逸被迫穿戴好决①和遂②,望向暴君腰带处的令牌,惋惜着竟未在暴君抱他之时偷取令牌!这些时日都未有与盛迁衡亲近的机会,看来只得再另寻机遇了。
盛迁衡回眸对上褚逸直勾勾的眼神,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他不准备拆穿,“阿逸幼时可学过射箭?”
褚逸摇头。
这个回答正中盛迁衡的下怀,他拿过一把合适的弓箭递到褚逸手中,“朕教你。”
褚逸这才反应过来,于暴君的寝殿内只有他们二人之时盛迁衡并未自称“朕”,而是“我”。这是为何?
“目视前方,双脚岔开与肩同宽,挺胸收腹”,盛迁衡站于他身后,一手按在褚逸腰腹之上,指点着他的站姿。
褚逸的耳朵一直较为敏感,盛迁衡的气息落在他耳侧,显得格外暧昧,他默默向左侧挪了一步,“陛下,靠得太近了,恐惹人闲话。”
盛迁衡早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一把将褚逸再度搂回来,贴着褚逸脸颊,“谁敢说朕的闲话?若有奴才说你的不是,砍头便是。”
褚逸冷不丁打了寒颤,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无道理,弑父夺权的人同他讲什么道理。
盛迁衡将褚逸转过身面向自己,一手捏着他的下颚,问:“怕朕?”
褚逸摇头。他哪敢说话……
盛迁衡:“你以前从不怕朕。”
褚逸睫毛震颤着:“有吗?”
书中未有记载,他不知晓。
盛迁衡:“你以前总骂我蠢笨,还一直提我五岁还未开蒙之事。”
褚逸尴尬地笑了笑……
这暴君精得很,原主竟如此大胆!
盛迁衡大致教了褚逸大致的射箭方式,抬手捏上褚逸的耳垂,唇角微弯:“玩个游戏?”
褚逸不解:“什么?”
褚逸只见盛迁衡独自一人站在了靶子前,接过奴才递来的苹果置于头顶之上,对着他开口:“褚逸,朕给你报仇的机会,拿起你的弓箭,射朕头上的苹果,中与不中全在你。”
褚逸对于盛迁衡谈不上爱亦说不上恨,他只是书中的男主角,虽差一点失手使他丧命。
可如若要他杀人,他是万万不敢的。他拿起弓箭却迟迟下不去手。
褚逸只得跑上前,喊道:“陛下,臣不敢!”
盛迁衡在赌,赌褚逸是不是真的是赐死之事刺杀行为的首领,眼下是绝佳的机会,只需一箭便可取他性命。赌错了不过是丧命罢了,赌对了朝臣百官上书谏言斩首褚逸的人再多他也一举回绝。
“褚逸,你若不射这一箭便是抗旨,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真的想被装进那锦盒之中吗?”
褚逸只得站在原地,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手,尽可能瞄准暴君头颅之上的苹果。
箭离弦的那一瞬,他的右手仍旧是抖的。
他不敢看……
暴君或许会在这一瞬丧命。
盛迁衡不愧是暴君,对自己的性命都不屑一顾,更何况他人,为了活命他只能射出这一箭。
箭最终落在了靶子上,苹果安然无恙,盛迁衡抬眸瞥了一眼,随后取下苹果朝着褚逸走去。
褚逸不忍心杀他!多年情意犹在。
盛迁衡站定在褚逸面前的那一瞬,褚逸还是呆滞的,鼻尖似又闻到了花香,他竟无意识地抱了上去。
盛迁衡抬手轻拍着褚逸的后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安抚他:“不怕不怕,我还在这儿。”
褚逸情绪稳定下来后,才默默后退开,许是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不自觉地落泪,他背过身用衣袖擦拭着。
盛迁衡歪着脑袋,问:“哭了?怎么和小孩子似的?”
褚逸哽咽着:“陛下才是小孩子。”
盛迁衡缓缓扶着褚逸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捧上他的脸,一寸一寸地靠近,炽热的鼻息撒在褚逸的面颊之上。
“褚逸,你可知你这幅模样倒像是个祸国妖妃?”
褚逸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进盛迁衡的眸底,一时之间竟忘了要说些什么。
须臾之间,他和暴君之间的距离仅剩数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