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姜满净被乌勉叫走,似是在特地等着她,姜满净愣了下:“乌老师。”
“曲子弹得不错,不出意外冠军就是你了,”乌勉说:“咱们前几年见过,还记得吗?”
姜满净摇头:“没有印象。”
“也没关系,我当时就找你要个联系方式,如果将来你进了A大,就当我的学生,”乌勉叹口气:“可惜后边一直没见着你。”
他是国字脸,面相看着很凶,说话却如清风细雨般,令人如沐春风。
“从初赛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了,想看看你有没有你能力走到最后,结果也如我所料,很不错,”乌勉掏出手机:“那我们既然这么有缘,加个联系方式?”
“好。”两人加了微信。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联系我,不用觉得麻烦。”
离开前,乌勉丢下这么一句。
姜满净点点头,然而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对陌生人无来由的善意多多少少带了点警惕。
她收拾东西出去,在一楼大厅里看到了乔昭,唇角勾起笑容,趁她不注意从背后捂住她眼睛:“猜猜我是谁?”
乔昭抓着她的指尖,还没说话,就发觉姜满净突然收回手,朝旁边礼貌说了句:“乔叔叔、乔爷爷好。”
于是乔昭抓了个空。
她顿了顿,转过身,发现乔景明和乔云高走了过来,姜满净唇角挂着局促的笑。
显而易见的紧张。
乔云高拄着拐杖,缓缓开口:“听小昭提起你很多次,一直没有机会见见,正好今天有时间,钢琴弹得很不错。”
姜满净:“谢谢爷爷。”
乔景明扶了扶金框眼镜,斯文有礼道:“在我看来,无论结果怎么样,你就是叔叔心里道冠军。”
姜满净被夸的更局促:“谢谢叔叔。”
比赛结果出来后,正如乌勉所说的那般,姜满净得到了冠军,她上台领取奖杯和证书。
迎着台下的掌声,她遥遥对着观众席上的乔昭笑了下,乔昭回了个挑眉。
颁奖典礼结束后,姜满净被留着合了好几张影,她抱着沉甸甸奖杯被迫营业,等到她好不容易抽空出来,发现乔昭一直在等着她。
姜满净环顾一圈,乔昭说:“我爷爷他们已经走了。”
“噢,”姜满净拍了拍心口:“刚刚吓死我了。”
乔昭笑:“我爷爷看着很凶吗?”
姜满净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这个话题很快揭过,姜满净给了她厚厚的一个信封,里面是这次比赛冠军的奖金,有四万块。
乔昭挑眉:“给我吗?”
姜满净笑眯眯:“上交给女朋友。”
“我不要,”乔昭指尖给信封推回去,唇角微勾:“你好好留着,以后给我买好吃的就行。”
“行吧。”姜满净没在这件事上和她推拒。
不远处,孟意怀和龚怡朴宁等人站着,遥遥看着她们,仿佛是在等着姜满净。
姜满净注意到她们,解释说:“她们非要说给我办庆功宴,说正好请假了,反正也不用回学校。”
“那你就去吧。”
姜满净嘟着嘴唇:“可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我们天天呆在一起,不腻吗,”乔昭牵了牵唇角:“她们都在等你呢,去吧。”
姜满净依依不舍走了,看着她被簇拥的背影,乔昭唇角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她垂了垂眼睫,转过身。
她独身一人坐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着手里鲜艳的证书,脑海里闪过刚才姜满净表演的时刻。
所有灯光与眸光集于她一人,那个瞬间,她耀眼又璀璨。
音符都在为她轻轻颤抖。
那个独属于她的宝藏,终于也大放异彩,被更多人看到,吸引着他们沦陷。
该高兴的不是吗,她再也不是那个伶仃大醉、深夜扶着路灯狂吐的女孩,她身后有了更多撑腰的人,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
她的未来注定光明而灿烂,那个狼狈不堪的过去,终究是厚厚书籍里不起眼的某一页,轻飘飘便能揭过。
当时你朝她伸出手,想看到的不就是这个光景吗?
可是为什么有关她的一切都在变好,你却高兴不起来呢?
乔昭低眸,问着自己。
她没有反复不停地问,将问题压在心底里,仿若是埋藏了一个腐朽的树枝,只要深埋于地下,就永远觉得它还如当初般青葱茂密。
可她这个胆小的想法,在今晚便破了功。
她在沙发上等到了凌晨一点,才看到姜满净醉醺醺的被孟意怀扶着送到家,孟意怀说姜满净被灌了很多酒,有点没节制。
孟意怀走后,乔昭扶着她慢慢坐下。
安静的房间里,拥有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即便不想承认,那个答案也呼之欲出,让乔昭不得不看清。
她在害怕。
她害怕姜满净今夜就彻底不回来了。
她害怕姜满净从此不再需要她,跟她桥归桥路归路。
她害怕自己就一直坐在静谧的房间里,无人可等,无人可接。
她害怕,再次陷入孤独。
乔云高那些威胁般的话语,跟这些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姜满净躺在沙发上,眉目微蹙,某个时刻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瞅着她。
然后,她朝她伸手:“抱抱。”
说话间吐着酒气,乔昭靠近她怀里,嗅着她的味道:“回去睡觉?”
“可是,我还想…..洗个澡。”姜满净说。
她洁癖发作,这个样子睡不下去,乔昭没办法替她洗澡,热了毛巾递给她。
姜满净瞅她:“你给我擦嘛。”
声音黏黏糊糊,在跟她撒娇,乔昭敛了敛眼睫,手拿着毛巾擦着她的手、脸颊、和脖颈。
正要继续下去。
姜满净忽然羞耻心上线,自己拿过了毛巾,冲她腼腆笑了下:“我自己来吧。”
乔昭:“……”
刚刚被她舒舒服服擦了好久,姜满净这会儿神志也清醒起来,她干脆进了浴室冲了个澡,出来后注意到时间,愣了愣。
乔昭还坐在客厅沙发里,没动。
“你是等我等到现在的吗?”姜满净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眨了眨眼:“下次不用等我的,你早点睡就好。”
“没有下次了。”乔昭说。
姜满净愣了愣,反应着这句话。
乔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客厅里光线昏暗,表情瞧不太真切:“你不能再这么晚回家。”
“不能再喝酒。”
“不能大半夜的和别人出去鬼混。”
“如果非要喝,我可以陪你喝。”
她的嗓音极淡,仿若深海里的冷石,在这深夜里无端让人生畏。
姜满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乔昭看着她的动作,眼眸眯了下。
姜满净后知后觉:“你这是,在管着我?”
乔昭缓声:“我不该管着你吗?”
乔昭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她不爱喝酒,也不喜欢出去花天酒地,今晚这个聚会她早就说过自己推不开,不是自己要主动去的。
大概在乔昭眼里,自己就是那种放浪形骸的人。
刚刚在中餐馆里,她们喝得是米酒,后劲有点大。
姜满净眼尾泛着浅红:“我知道了。”
她轻声说:“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乔昭怔了怔,看着她转身要走,抓住了她纤细手腕:“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就是嫌我麻烦,嫌我碍事!嫌我行事放荡,给你丢脸不是吗!”大概是米酒后劲上来了,姜满净脱口而出。
姜满净红着眼眶挣了挣:“你松开我。”
乔昭松开她。
姜满净愕然了,让松开真的松开,她故意装装样子看不出来吗?
姜满净本来有点委屈,现在甚至想笑,她面无表情转过身,回自己卧室。
姜满净躺在床上,后知后觉她们是第一次吵架。
她以前娇生惯养时候,脾气就娇娇的,受不得一点呲儿,后来她就把脾气改了。
没想到乔昭把她骄矜的性格又养回来了。
想到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是有点过分,姜满净抿了抿唇,抱着枕头到了乔昭卧室门前。
乔昭似乎已经躺下了,姜满净躺在她身边,似乎吓了她一跳。
姜满净:“宝宝。”
乔昭翻身背对着她,不言语。
“我想了一下,是我的不对,以后如果再聚到这么晚我会提前跟你打电话的,”姜满净说:“不对,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乔昭好像是睡着了,没有回答她。
乔昭卧室的床可比小区里的单人床要大得多,此刻乔昭几乎挨着床边,两人之间隔了天堑那么长的距离,伸手碰都碰不着。
乔昭还卷了被子,姜满净此刻右半边身子冷飕飕的,她往里面挪了挪。
见乔昭没反应,她又挪了挪。
乔昭这个反应,似曾相识,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跟她冷战,想到这里,姜满净顿时老实了,认错的态度也虔诚了不少:“我之前都是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乔昭以后不搭理她。
姜满净有点急了:“我以后再回来这么晚,你就打断我的腿,行不?”
乔昭终于出声:“然后你坐在轮椅上,又要赖着我了?”
她冷冷道:“你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