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当天。
李姨煮了两碗汤圆。
李姨笑眯眯道：“明天是不是就要上学了？一晃眼寒假过得这么快。”
姜满净说：“上学挺好的啊，我爱上学。”
说着她舀了个汤圆，吹了吹热气，小心翼翼咬了口。
乔昭也舀了个汤圆，盯着看了半晌。
姜满净疑惑看着她。
最近乔昭一直都是魂游天外的状态，发呆的频率越来越多，偶尔还被她抓住盯着她看。
当然，姜满净笑着说：“就这么喜欢我啊？一直盯着我看。”
乔昭倚靠着门框，唇角弯了弯：”嗯。”
而这会儿，她盯着汤圆出神，姜满净指尖在她眼前晃了晃：“摩西摩西？”
乔昭抬眼：“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一直发呆呢，”姜满净说：“是不想去上学吗？”
安静片刻，乔昭吃掉汤圆：“有点。”
她讲话的情绪也淡了很多，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乔昭还总是皱着眉头的模样。
姜满净撑着脸颊，真心实意担忧她：“你怎么了？”
乔昭安静吃汤圆：“没怎么。”
“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闻言，乔昭略有点无奈地抬眼，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
趁着李姨收拾厨房没注意，姜满净凑过来，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开心点，好不好？”
捏着汤匙的指尖紧了紧，乔昭顺从点了点头：“好。”
-
决赛就定在元宵节一星期之后，这段时间姜满净专注练习曲子，她不好意思在家里练习，哪怕隔音再好，多数时间还是去北徐的钢琴教室里。
北徐并不空，不少高三生在学校里自主学习。
吃完汤圆后，乔昭被一个电话叫去了乔家老宅子，姜满净便独自去了钢琴教室。
她练完了一首曲子，发完空荡的教室里不知何时坐着个人，那个人长着一张混血脸，是个和她一般年轻的女孩。
姜满净习惯了别人投过来的眸光，奈何那个女孩子的目光太过灼灼。
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程度。
那女孩是个自来熟，过来攀谈了几句，说要请她喝奶茶。
姜满净拒绝了，说是还要接着练习。
女孩点点头，离开前，两人加了个联系方式，崔然刷着她的朋友圈，看到了里边乔昭的照片。
崔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这个是你好朋友吗？”
姜满净疏离的态度稍减，眉眼跟着柔和：“是我女朋友。”
“你们两个看起来好般配，”崔然说：“在一起多久了？”
“才不到两个月。”
“这样啊，”崔然笑着说：“那祝你们长长久久。”
崔然没有走远，就呆在北徐高中附近的一个小店里，她站的这个位置视野很好，能看到北徐的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不知道盯了多久。
日光越来越浓密时，她看到乔昭从车里下来，低头看了眼手机，没多久，姜满净站在她面前。
和刚才的冷漠不同。
姜满净此刻笑眼弯弯的，抬起手，似乎是在抱怨着什么，然后乔昭拿过她的指尖，捏了捏
缓慢而亲昵。
然后，两人上了车。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崔然才从小店里出来。她本来的念头是，不到两个月的感情，脆弱的不堪一击。然而见到两人的相处，她这个想法有一点点崩塌。
半晌，她拿出手机，给崔年拨过去。
“乔昭是真的有女朋友，很优秀，而且两人感情也很好。”崔然说。
崔年沉默了下，说：“知道了。”
“既然都确认了，那我就安心回英国了，”崔然说：“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当小三的。”
崔年：“……”
-
寒假结束，高中生们开始正常的学习生活，可能是还没有习惯作息的忽然转变，大清早趴在桌子上的人很多，剩下的全是狂补作业的。
姜满净把作业递给邓凡，随口问：“寒假干什么了？”
“兼职啊，”邓凡边抄边说：“你不知道吧，我玩cos的，cos一些二次元角色。”
这是姜满净不懂的领域：“这个很赚钱吗？”
“也不是，化妆和服装都要钱，不过我cos技术还挺好，偶尔发个视频能涨不少粉，”邓凡说：“前几天魔都不是有个漫展吗，被不少人要了合照。”
说完，邓凡忧郁叹气：“太火，也不是一件好事。”
姜满净笑了笑：“那你将来可以深耕这一领域，很多人都想做自媒体。”
“再说吧，”邓凡把生物作业拿过来，继续抄：“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姜满净说：“不知道，没想过。”
“你可以出道当明星啊，”邓凡笔尖一顿，抽出手机点开微博，点进北徐官方号主页里面关于姜满净的表演视频：“看，你那天在元旦的表演，流量很高的，给咱们学校微博足足添了五千粉丝！”
接着，邓凡带她刷着评论：“看到没有，都是夸你的，实不相瞒，我也觉得你那天比仙女还漂亮。”
“……”姜满净笑：“谢谢。”
“你要是跟我一样，发个小视频什么的，肯定很吸粉，”邓凡继续抄作业：“所以你考不考虑出道当明星啊？”
乔昭作为数学课代表，绕着教室收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原点，冲邓凡伸手：“作业。”
“好了好了，给你，”邓凡把抄好的数学作业给她，说：“对了，你觉得满满适合出道当明星吗？我俩刚刚还在讨论这个。”
闻言，乔昭顿了顿。
姜满净看着她抱着高高的一摞，帮她分担了大半，笑着说：“当明星哪有那么好，我就不想当。”
两个人一块搬着寒假作业去办公室，走廊上，乔昭忽然说：“为什么不喜欢当明星？”
姜满净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对这个职业没有太多的偏见，她思虑了几秒：“我小时候追过星，是个女演员，她的演技很好，性格也好，我当时家里放了一堆她的周边和杂志。”
“后来她塌房了，私生活不干净，人设也都是假的，我喜欢的，都是她刻意想展现的。”
“不是真实的她自己。”
“我当时喜欢的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假人，”姜满净说：“所以我觉得，明星很多都是虚伪的。”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两个人把作业放到柏峰办公桌上，出了办公室，乔昭状似随意道：“那如果有人想签你进娱乐公司里，给你很优厚的待遇，你会答应吗？”
姜满净：“那得看情况。”
乔昭：？
姜满净说：“如果将来你继承了你家里的公司，想要签我，那我应该会同意。”
迎着乔昭疑惑的目光，姜满净表情严肃道：“我只愿意给女朋友当牛做马。”
乔昭：“……”
-
决赛时间晃眼间就到，孟意怀带领的小分队，只有姜满净和龚怡走到了决赛。
还是在北城那个艺术厅，地点没有变化。
比赛开始时，观众席安静下来，评委老师齐齐坐在下边儿，乔昭跟学校请了个假，此刻坐在下边，旁边是乔景明和乔云高。
她没想过乔云高也有空闲时间来看。
直到姜满净表演结束，乔云高表情也没多大变化，趁着下一个选手上台的间隙，不咸不淡道：“你就是被这个小姑娘，迷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我记得，你之前也看过不少次钢琴比赛吧，也是为了她？”乔云高说。
乔昭指尖扣紧了座椅布料。
“当时还拿着什么东西录像，原来是给她录的，”乔云高喃喃：“怪不得你当时非要让她住进来。”
乔云高至今都还记得那天。
日头正盛的晌午，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花洒慢悠悠地浇花，灿烂的日光照在舒展斑斓的花瓣上，明艳又漂亮。
庭院的朱红色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他不悦地眯了眯眼。
看清是乔昭后，乔云高不悦中掺杂了点疑惑，他没见过乔昭这么不稳重的模样。
到底还是十六岁小女孩，这么想着，乔云高放下花洒：“怎么了？”
“爷爷，”乔昭走到他跟前，面色镇定：“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吧，我听听。”
乔昭先是说了句“有点放肆”，后来便是讲述她到底是怎么放肆的，三言两语听了下来，其实就是想往家里送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大概家境不好，乔昭见他脸色平静，还提出来帮她偿还债务。
安静了很久。
乔昭镇定的脸上慢慢显示出忐忑和不安。
从乔昭出生到现在，她极少提出要求，反倒是作为长辈的他，在少女身上加了一道道的枷锁，小到学习成绩、为人处世，大到将来的路怎么走。
他见过很多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尤其是生在他们这种富贵之家。
骄矜、随心所欲、暴虐……这些特点他在乔景明身上统统见过，他不想在乔昭身上也看到。
他想让她光风霁月，明朗和煦。
而这些年，少女也统统满足了他的要求。
而鲜少说出自己想要什么。
乔云高心底是欣慰的。
对乔昭所提出来的，他只是以为独生女生活孤单，需要有人陪着她，乔云高不介意这一点。
而那些所谓的债，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可他还是故作沉吟：“爷爷是个生意人，没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答应你？”
乔昭说：“我将来可以不当医生。”
乔云高想让她将来继承公司，乔昭不说什么，心底大概是不愿意的。他见过她收藏的那些医学书，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听到她说这个，乔云高点点头：“那倒是可以。”
乔昭离开时的背影他至今难忘，是女孩子从未表现过的欢脱雀跃，她向来比同龄人成熟难测，那一瞬，她又表现得像个小孩子。
见惯了她一板一眼的模样。
忽然觉得，准许她离经叛道一次也不错。
…
…
可乔云高没料到的是，她不是离经叛道这一次，而是认真规划了她和姜满净今后的几十年。
这是乔云高不能忍受的事情。
她可以在少年时期任性，再疯狂再出格都无所谓，可也仅限于少年时代。
因为将来的每一步，他已经替她规划好了。
她会撑起乔家的公司。
她会找一个男人结婚。
就算联姻对象不是崔年，也迟早会有别人。
乔云高要的就是一个体面，而这份体面，他不奢望乔景明来给。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任乔昭随心所欲下去，尤其是两人之间爱情的纠纠缠缠。
那和成天跟女明星闹绯闻的乔景明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女孩子爷爷也很欣赏，”乔云高说：“你的眼光不错。”
乔昭：“……”
“不过就到此为止了，再让你任性下去，你就真的神智不清了，”乔云高指尖摩挲着拐杖的暗色花纹：“你也快成年了，可以做个成年人的选择。”
“要么这个女孩子签进你爸爸的公司，要么你们分开。”
老人沉着嗓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每当他这么说话，乔昭总感觉自己不过是任人支配的蝼蚁，而她慑于这么威严，习惯了麻木和顺从。
现在也是同样，乔昭摁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安静了半晌，说：“如果我都不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