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临海，夏日的空气里带着海风潮湿的气息，到了冬天，海面上覆上一层薄薄的雪，眨眼间便消融不见。

由于空气极冷，此刻沙滩上人很少，零零散散的几个，抬头看着黑夜里的烟火。

沙滩上有个秋千，绑在两棵树之间，姜满净和乔昭坐了上去。

准备过了零点就回去。

乔昭半张脸陷入毛茸茸的帽子里，侧眼看着女孩子柔和的侧脸。

“我跟你说，孟老师几乎天天来我家，我吃狗粮都要吃撑了，”姜满净说：“而且房子隔音还不好，我前几天晚上还听见她们那个的声音了。”

乔昭挑眉：“哪个？”

姜满净嗫喏了下：“就、就那个啊，咱们也做过的。”

乔昭神情微顿：“我们，也做过？”

她以为是成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关于这一点，乔昭从来没有刻意了解过。

也不想很了解，她们年纪还小。

至于姜满净是不是也这么想的，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沙滩距离海面有些距离，冷冽的海风吹不到脸颊，耳朵里是海浪一阵一阵拍打在岸上的声音，远处的灯塔发着幽幽的光。

一片静谧中。

姜满净捏着她的指尖，作势要咬下去：“就这样。”

乔昭眨了下眼睫，好笑道：“你每天都关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哪有，”姜满净冤枉：“实在是她们两个太腻歪了，准确来说，是孟老师单方面黏人。”

乔昭抽回指尖，还没说话。

“不过我觉得，她这个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很值得学习的，”姜满净语气含着欣赏：“不用管别人看法，结果是有利于自己的就好了。”

乔昭：“学习什么，学习孟老师的厚脸皮？”

姜满净：“……”

“这一方面，你也不比她差。”

“……”

姜满净觉得自己就不能和她谈心，得到的只有毒舌和吐槽，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

灯塔蓝蓝的光照耀在远处平静的海面上，近处是汹涌的海浪，烟火一个接一个地绽放。

姜满净看了眼时间，距离零点还剩下五分钟。

四分钟。

三分钟。

和现在守在电视机前倒计时的大多数人一样，姜满净心里默默念着倒数。

十、九、八…….三、二、一。

在数到一的那一瞬，海面上突然绽放起大片大片的烟火，倒映的灯光如昼，映亮了深蓝海面。

也是在那一瞬，姜满净眉眼弯弯：“新年快乐。”

乔昭侧眸：“新年快乐。”

秋千很轻地摇晃着，脚尖踩着柔软沙滩。

姜满净眨了眨眼，伸手捏住帽子两端垂下来的兔子系带，凑过去接吻。

乔昭始终安安静静着，被动地承受着她的轻吮，长长地眼睫扫过面前女孩子的脸颊。

鼻尖抵着鼻尖，吻得不算激烈，乔昭在这件事上始终比较内敛，偶尔回应她几下。

惦记着乔昭的身子骨，两人没有在秋千上坐很久，打了辆车回到家。

姜满净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礼物，递给她。

乔昭拆开，精致的包装里，是个外形小巧的相机，黑色的表面刻着德国牌子的logo。

“很贵吧？”乔昭问。

“还好，我有自己的小金库，”姜满净笑眯眯：“本来想拿到比赛奖金后再给你买的，然后要等很长时间，就提前买了，给你当新年礼物。”

乔昭看着漂亮的相机，没说话。

姜满净：“你喜欢吗？”

“喜欢。”

乔昭想，或许姜满净对她有点误解。她对摄影没有极为浓重的兴趣，也不想未来在这一领域大展拳脚，对摄影了解甚浅，甚至连市面上最新款的相机是什么都不清楚。

之所以，她存着那么多光盘。

不是因为她喜欢摄影。

而是因为姜满净。

仅此而已。

乔昭把相机珍重收起来，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她：“你的新年礼物，会晚一点。”

姜满净嗯了声，注意到时间不早：“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乔昭说：“我先吧。”

姜满净挑了套干净柔软的睡裙，带着她来到浴室：“那你洗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顿了顿，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浴室有点小，希望你不会觉得麻烦。”

姜满净说完默默叹口气，她的女朋友含着金汤匙出生，娇生惯养长大，估计十六年第一次见到这么简陋的浴室。

女朋友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如常地洗完澡，在被子里窝了会儿。

姜满净穿着白T揉着湿润发丝出来，就看见乔昭坐在她的床上，靠着她的枕头，穿着她的睡裙，面目清冷地玩手机，指尖偶尔划一下屏幕。

姜满净用吹风机吹干了头发，才慢慢爬上床。

单人床很窄，两个人平躺着会有点挤。

乔昭盯着手机屏幕，回复着别人的新年祝福，余光里姜满净平躺在床上，正经了不过两分钟，就凑过来抱住她的腰。

乔昭打字动作一顿：“……”

姜满净边对她动手动脚，边嘟嘟哝哝：“我们早点睡觉，睡晚了要秃头的。”

乔昭丢下手机，摁住她作乱的手：“你怎么天天跟个女流氓一样？”

”…….”姜满净看她：“我有吗？”

乔昭一字一字：“你觉得呢？”

两人无声对视了会儿。

姜满净啊了声，神情很无辜：“我只是摸摸马甲线，你想哪里去了？”

“……”

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姜满净哦了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教育她：“像那种越界禁忌的事，我们未成年是不能做的。”

乔昭：“……”

“不过，如果你真的忍不住，”姜满净缓缓补充：“我也不是不可以。”

-

姜家那栋别墅自从拍卖下来后，还需要过很多手续，一时半会儿进不去看。

乔昭在姜家呆了两天，大年初三去了趟乔家老宅子那里，跟已经回国的乔景明和乔云高一块吃了顿饭。

饭席上，乔景明说这样出国是办正经事，化身星探，想着去海外找些年轻貌美的小帅哥组团出道，再次打造一个翻版的XE。

企图让朗夜起死回生。

除此之外，还去了电影学院搜寻了里边儿的大学生，找到合适的就签来做演员。

乔景明说完，见无人应和，叹口气：“就是没有资质特别好的，一眼就能看出爆相的那种。”

乔云高是生意人，对娱乐圈这方面了解不深，也没打算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接着，乔景明话锋一转：“小昭，小姜钢琴比赛是不是走到决赛了？决赛是哪一天来着？”

乔昭一顿，没说话。

反倒是乔云高冷冷哼了声：“你公司丢忙得焦头烂额的，还有心思去看别人比赛？”

“之前在家里，也听过小姜弹钢琴，挺好听的，好像之前也获得不少奖吧，”乔景明笑着说：“我还没看过钢琴比赛呢。”

乔昭说：“你想签她进你公司？”

乔景明笑意未减：“是有这个想法。”

乔昭搁下筷子，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冷淡淡，毫无任何温度，细究起来，眼底掺杂了点微不可察的厌恶和嘲讽。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有了，”乔昭毫不客气地说：“我不会同意的。”

乔景明笑意变淡：“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又不是非要签她不可，”乔昭冷声：“还是说，你的公司不签她就真的维持不下去了？”

乔景明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小昭—”

瞬时间，饭桌上火药味四起。

从没见过乔昭冷硬不耐的模样，乔云高愣了愣，沉声道：“饭还吃不吃了？”

强忍着转头就走的冲动，乔昭重新拿起筷子吃饭，饭桌上气氛落针可闻。

乔云高没有时时刻刻监视乔昭，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温顺乖巧的女孩，从来没有这么忤逆过，无论是对乔景明还是对他。

头一次，乔云高对姜满净产生了点兴趣。

吃完饭，乔云高把乔景明叫进了书房，问了点姜满净的大概情况。

乔景明从北徐的微博号上存了点姜满净的照片，还有元旦那晚姜满净的表演视频，找出来给他看。

从书房出来，乔昭还没走，乔景明叫来司机，两人一块坐在后座回家。

路上，车上气氛冷得像冰窖，司机朝后视镜看了眼，努力将存在感放得很低。

最后，还是乔景明先开口：“刚刚在书房里，你爷爷看了小姜的照片和视频，也说这姑娘底子好，是个当明星的料子。”

“而且，我不知道你担忧哪方面，朗夜虽然不如巅峰时候，但好歹存了家底，小姜签进来我可以给她最好的资源，配顶尖的经纪人，请最好的表演老师教她，她学业也不会耽误，该上大学上大学，如果你觉得没有时间见她了，我可以让经纪人根据你的时间，调整她的行程。”

乔昭：“还有呢？”

“还有，签进朗夜后，爸爸可以保证不会雪藏她，甚至可以保证未来她一定爆火，”乔景明说：“哪怕倾尽朗夜所有的资源。”

乔昭奇怪地看着她：“你就非她不可吗？”

乔景明：“现在是她最好的年纪，你是不是没看过北徐的微博，之前的元旦表演，小姜的表演都是欣赏和喜欢她的网友，没有任何水军。”

“……”

乔景明：“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签进朗夜，以小姜的外形和才能，也迟早会出名的。”

车外流光溢彩，街景飞速划过。

“所以与其落到别人手里，不如签进我们自己公司，爸爸你是这个意思吗？”乔昭说。

这话说着难听，乔景明皱了皱眉：“我这么想又有什么不对？”

“小姜她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和学习，不就是靠我们乔家来接济的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不想靠我们，她想靠自己，她签进朗夜来完全可以靠自己挣钱—”

乔昭打断他：“那你怎么不去问她？”

“她不是你的人么，”乔景明说：“更何况，她没有理由拒绝。”

顿了顿，道：“也不会拒绝。”

乔景明语气很淡，带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在他眼里，姜满净只是个可以随意支配的小猫小狗。

因为她寄人篱下，因为她依赖于乔家。

就算对她的前途指指点点，也不会询问本人的意见，而是来问乔昭。

仿若只要乔昭点头，姜满净就能立刻签进公司里。

可正是这样，乔昭才觉得生气又无力。

她愤懑于别人对姜满净的看法，无力于自己没有办法改变，甚至能够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是当时乔昭一意孤行的后果。

是她一意孤行，让姜满净留在自己身边。

是她造成了这种玩弄他人的假象。

所以，没人会正眼看那个，被“玩弄”的人。

沉默半晌。

“你们对她的前途指手画脚之前，请先搞清楚她的定位，”乔昭说：“她不是你们认为的小猫小狗，是我喜欢的人，我特别珍重她。”

她极轻地扯了扯唇角。

“如果可以，我还想给她当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