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几章皆为原创角色专场,对此人不感兴趣者可以酌情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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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最后放手一搏争取到了什么。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只来得及做出我所能想到这场失败中最后还能带来一点价值的举措:大声向所有人宣布我是个……食死徒、伏地魔追随者,而他已经回来了……然后跳下列车——
假如里德尔的意思是他希望我就此被捕、被送进阿兹卡班,那我就绝不如他所愿。
只可惜日记本尚在,估计我死了也带不走他。
那么下一次我睁眼该是哪里?一趟仅我一人的列车?那颗不属于我的心脏还会鬼魅般跳动在我的胸膛中吗?提醒我这又一次该死的失败?还是重返七月三十日的某条伦敦小街?那么我会再次遇到一切故事的起始……吗?
“唉……啊——你好。”
深重的叹息、微微发颤的声音。周围空气有如被时间封锁般,充满了灰尘、旧物和荒芜的气息。这是一间狭窄的、阁楼式的小房间,深棕木板铺成的天花板低低地垂下来,仿佛下一刻就能压到你脸上;上面似乎隐约刻着一些深浅不一的符文。窗中透出远处微薄的晨光,窗台边摆着几个造型怪异的瓶瓶罐罐。
而我躺在一张漆迹陈旧的床上,喉咙发干、全身疼痛,如同深陷一个烧灼我自己的蛛丝网洞……然而,不是蜘蛛网洞,应该不是。
一双灰色脏冰般的眼睛俯在我眼前。达文·普利斯特穿着他那身旧校袍,没人建议他打理的黑发乱糟糟地垂在脸侧,长长的阴影投下来,脸色还是我记忆里的苍白。
他坐在床沿,明明双目毫无用处,但手边却没有魔杖的踪迹……他的手,小指有一节弯曲,因为肉薄显骨,显得更加微微扭曲;它们冰凉地靠在我的手边。
“你?怎么……为什么?”
“嘘——不要说话。”
他轻轻说,语气却并不和悦,仿佛跟我交谈是什么令人厌烦又苦恼、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似的。
他起身在房间走了几步,走到一张一条腿下面垫着半块木料的旧书桌前,我这才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魔杖。他不用念咒,只是稍微挥挥,上面就亮起了代表探测魔咒的微光。他拿着魔杖,便不再靠近我,而是用一种冷漠而清晰的声音在那里说话了。
“我是达文·普利斯特,这是我家。我在漂流的河流里救了你……我收到了报纸。”他微妙地偏着头,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接着才又说道,“刺杀救世主的死忠食死徒,哈。你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跳车逃亡后却没有食死徒同伴接应你,黑魔王这么把手下当垃圾耗材?那他看上去可不是个值得卖命的主子,是不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救了你。今年我办了休学手续,所以我会一直在家……照顾你。”
莫名其妙出现的好心人?藏匿一个重伤、而且绝对是明面上的魔法部通缉重犯的一般路过斯莱特林不熟的同学?
这可不像我熟悉的达文·普利斯特。我眯起眼,还没琢磨透他的意思,他就另一只手虚虚握着魔杖尖,继续神色恹恹地说话了。
“希望你认识到你会给我添多少麻烦。所以,在——不管是黑魔王得胜还是哈利·波特杀掉他——一切结束之前,不许走出这个房子半步。你也许不会听我的,但我有自己的办法保证你这么做。”
他稍稍挥动魔杖,刹那间,一股剧痛立刻从腹部袭来,就像有什么在那里刺透千万遍;我要不是喉咙生痛甚至会直接尖叫起来,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只有骤然收紧又放开的手,以及指甲嵌进手心的感觉还提醒着我它曾存在。
盲人巫师仍然平静,他甚至向后靠在了那张歪歪扭扭的旧书桌上。上面摆着一些页边卷翘的书和笔记本,还有一大叠纸,或许是《预言家日报》?还是别的什么?混杂着羊皮纸卷……
“不是钻心剜骨,不是任何折磨人的恶咒。不必担心它留下太多伤害。可我保证,只要你走到任何我不希望你去的地方,这感觉就会追上来,然后我会来的。”他令人不快地说,“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以安心养病了……如果你哪天好起来,想在这房子里走走,请便。”
说到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甚至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没有什么期望的微笑。洗得脱色的袍角翻滚,他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走了出去,脚步声由近到远,最后消失。房间里仍然充斥着那股破败的灰尘的味道。我躺在床上,动一动都浑身刺痛,只好放弃起身,继续躺尸。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位我这次可没接近过的同学又为什么做出这种……近似于——说这个词我都觉得荒谬——软禁我的举措?
难道跟他的“预言”有关?
但又是什么“预言”能让他不怕麻烦、不惜代价——只为了我也看不出有什么意义地把我关在这儿?
……
我在床上闭上眼睛。我不知道。
床很暖和。
*
达文每天来三趟,也就是送早午晚餐。多数时候它们都是盛在锡铁质碗盆里的土豆汤,以及总是多少带点焦黑的炸肉排。我吃第一口时下意识吐槽:伦敦上空难道还有德国人在飞吗。盲人少年拿勺子的手直接往前一送;我差点被呛得喘不过气,他却微微笑起来,低下头拿瓷勺在土豆汤碗里搅了一圈。
“有食死徒飞还不够吗?”他说,“动不了的人没资格向我提意见吧?”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他能这么欠揍呢……不,他一直能很欠揍。我被噎住,他则又舀起一勺汤送到我嘴边。我不吃,我看着他,然后突然意识到他瞎,僵持一会,他的手还是悬在那里,仿佛没有任何认识,我收回目光,还是喝了。
难喝。
晚餐之后,他通常还会在那张坏掉的旧书桌前坐一会。垂着头,双手合拢,仿佛思考,仿佛祷告,但更像出神。外面街道上点起的路灯光芒透过窗户照着他,影子拉得长长的。这间房子不点灯,所以到了晚上,唯一的光源就是外面的灯光。这对瞎子来说大抵没什么两样,但我双眼还没适应黑暗,手边更没有光源,这时就只能看到他。冷白色的光被窗框切割,落到书桌上那堆书和纸上,还没收走的锡铁质餐具泛着淡淡的反光。
他不会在那里坐很久,因为他还要洗碗。他下楼后我常常能听见,应该是厨房方位的地方,传来锅碗碰撞的脆响和冲水的声音;然后,过一会,应该是客厅的地方又会传来踩地板的吱嘎声,几下又几下,然后,脚步声停下,大概是老旧沙发的东西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切陷入寂静。然后,第二天又重复。
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我伤重病重的缘由,我总觉得身边的一切仿佛笼罩着某层隔膜。低矮的房间,陈旧的家具,缺了腿的书桌和摆在窗台上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这些东西仿佛构成了一个无声的世界,不属于外面那个麻瓜的伦敦郊区,不属于像韦斯莱或迪戈里那样奇妙有趣的巫师家庭,甚至也不属于马尔福或布莱克家庭那样刻板印象的古老纯血巫师圈。它只是轻飘飘地抗拒一切,就像这所房子的主人本人,他目盲心不盲,但总借着那双眼睛忽视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他也不跟我谈话。我是说,没什么实质性的交谈。我试图从他嘴里撬出点外面的情况,但他总无礼地打断,要不就是发出一声冷笑。
“我说得很清楚了。”他那张脸上几乎露出讥嘲的神色,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只是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也许不会像我想的那么做,可我有自己的办法。”
没有任何办法。何况我的魔杖,不管是从博克那里拿到的,还是我自己的,全都不见了,自然是被他拿走了。我现在的身体也只支持我在必要的时候能被他扶起来,吃饭,换换姿势,然后又躺回去;他当然不可能给我魔药,也没有任何治疗咒语,好像他把我捞起来就是为了让我吊着一口气,会呼吸地活着,然后就够了。
这些天以来,只有一件事,可以说值得注意。
那天晚上,等到客厅传来沙发的沙沙声停下很久,周围一片死寂,我勉力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贴着冰冷的地板借着力,最后一点点挪到那张书桌前。喘了好几口气,我撑到桌上,开始翻看那些羊皮卷和书。然而,上面的内容不过是一些魔法笔记,看上去还是霍格沃茨普通课程的内容;另一些书则更平常了,《纯血统名录》、《魔法源流考证》、《快速念咒技巧》……还有几本书,《诗翁比豆故事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名字和封皮被划烂了,我翻开看内容才发现它是什么)……《纯洁之心:给干净的巫师家庭写作的十个故事》……
这些书的主人,或者说,上面留下的名字,翻来覆去,就是达文·普利斯特、海洛伊丝·普利斯特、梅丽莎·普利斯特和梅森·普利斯特,后面三个名字留下笔迹的书籍,最后都被在上面加了一栏“达文·普利斯特”。
我在书堆里徒劳无功地找了一圈,但除了达文的家庭成员名字,一点能告诉我什么别的信息的东西都没有。那本封皮被划烂的莎士比亚诗集扉页写着“1962秋,梅森赠梅丽莎:愿你的长夏永不凋零”——大概是他的父母。
真有精装版莎士比亚啊……
好不容易拖着身体回到床上,陷进柔软的床铺,我本想睡觉,但不知为何,那几个人的名字却始终萦绕在脑海,就像你睡前突然想到了一首儿歌似的,那个你无意识间开始不断重复的曲调现在变成了:普利斯特,普利斯特,梅丽莎,梅森,海洛伊丝。名字就像魔咒。窗外街道路灯冷白色的光依旧,亮亮的、投进屋中……我总是被刺得难以入睡;然而,今天,我刚打算用被子蒙住脑袋,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轻得像幽灵,重得如怨魂。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声叹息就变成了呜咽、哭泣、咒骂。
“妈妈!爸爸!凭什么我不能像哥哥一样去学校?”
“我是纯血!纯血!这怯懦的、没用的——”
“我诅咒你!你这该死的、下地狱的——”
这特么怎么还闹鬼啊???我一把掀开被子,窗外的白光刺得人眼生痛,什么东西的影子,仿佛灰尘的形体,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下来的,或许是试图伸手抓它们一把时用力过猛;摔得天昏地暗时我听到一声巨响,不到几秒,下面就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恐怖的地板被踩时发出的吱嘎尖叫,然后房间门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
“温斯蒂、温斯蒂——”
他的影子坠下来,笼罩我整个视线;盲人巫师跪在我身前,弯下腰低下头,头发拂在我脸上,铺落到我耳边,刺得人痒痒的;他的声音如此低、如此近,几乎离我只有不到一寸;那双手颤抖着抚我的脸,又下移到脖颈,我能感觉到脉搏在他冰冷的手下跳动。只是刹那,我想到一点可能。
“……唉。达文。”
我说。就在那刻,即使是有人使他复明、给他打了个索命咒,他看上去也不会更震惊、更懊恼、更绝望。
“啊。”他低低地回答。
我不理解他,我真不理解他,但我还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他。
“你爱我吧?”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眼睛也能一见钟情?”
他的呼吸短暂停住,然后他扶着我站起来,让我躺了回去,露出一个惨然的笑。
“你当是这样好了。”
他不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