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带着行李箱下楼时，客厅还是一片混乱：韦斯莱夫人一边骂着双胞胎闲的没事干居然给箱子施魔法下楼，结果撞到金妮，一边忙着给滚下楼梯的少女包扎；布莱克夫人照旧声嘶力竭地尖叫着那些我都好奇一位真正的贵妇人是从哪里学来的粗鄙之语；疯眼汉穆迪抱怨着斯多吉·波德摩没来，哈利的护卫少一个他们不能往国王十字车站出发；西里斯在门口抱着双臂站着，头发乱而潇洒，神情随意，看上去居然有种超脱这群忙人的、看热闹似的闲适。

然后他就被韦斯莱夫人一路骂着灰溜溜去帮大家收拾行李了。

眼睛里没有活干的人。

我把脸别过去笑，提着行李走到客厅。双胞胎跳来跳去地试着哄妹妹开心，被头上还缠着难看绷带的小姑娘白了一眼冷笑着嘲讽他们半桶水的魔法还敢出来显摆，两个人立马互看一眼指责起对方魔咒水平不行，指着指着就差点扭打起来；赫敏在窗户边焦急地转着圈，时不时望望远处的天空，咬着嘴唇跺着脚，终于在海德薇带着信件飞来时尖叫一声，揣着信就跑上楼还哈利猫头鹰了；唐克斯大大咧咧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她今天的头发灰扑扑的，穿着麻瓜老妇人的衣服。

“你好！奥布杰特小姐吗？”她跟我握手，热情洋溢又关切，“你好多了吧？我一直挺想见见你的——能从食死徒手下逃命的学生不多见！”

“好多了，谢谢你。”我微笑回答。她活泼地笑笑，手指卷起一缕头发，左看右看，帮我提起行李，飞快塞进穆迪待会会帮学生们带进国王十字车站的行李堆里。当她满意地拍拍手时，哈利和赫敏随着韦斯莱夫人一声怒吼滚下楼来，哈利手里还抱着海德薇的笼子。

“早上好。”我说。他尴尬地摸摸鼻尖，赫敏胡乱点点头。西里斯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喊，正打算过去拍拍哈利的肩膀，就被穆迪一把打住：“别浪费时间！魔法部还有检查——”；他也不恼，笑嘻嘻地就在韦斯莱夫人打开门、催着所有人走进九月的阳光时，摇身一变成了只熊一样大的黑狗，跟上了哈利和我们。

“我有时觉得他真的有点显眼。”第三个麻瓜投来好奇的目光时，韦斯莱夫人紧张地小声说。大黑狗眨眨眼，做出无辜的模样。路边有个小女孩被妈妈牵着路过时露出艳羡的眼神。

“噢，莫丽，他又不是通缉犯，别这么担心。”唐克斯——紫帽子老太太版——欢快地说，“检查也不会再追他的。”

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我想了想还是没招手，最后跟着他们一直走了二十分钟到国王十字车站。小天狼星一直懒洋洋的，没去扑鸽子和吓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把走在路边的哈利往里边挤。

“西里斯！”当哈利又一次要把我和唐克斯挤到别人家的草坪栅栏上时，他小声喊道。

小天狼星当没听见，瞥他一眼，摇着尾巴撒欢往前跑了。唐克斯轻松地整了整自己头上猪肉馅饼形状的帽子，韦斯莱夫人不高兴地撅着嘴，脚步迈得更快。

霍格沃茨特快站台上，韦斯莱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稍迟一刻来；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则在大家快要搬完穆迪推车上的行李时才和卢平一起匆匆赶到，金妮已经把脑袋上显眼又难看的绷带扯了下来，火红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伤处。上车前韦斯莱夫人跟每个人匆匆拥抱了一下，跟哈利拥抱了两次；穆迪叮嘱每个人写信时的注意事项；卢平跟大家握手。当列车喷出浓浓的蒸汽时，小天狼星趁没人注意，眨眼间变回人形。

“小心行事，哈利。”他对哈利点头，又看向我们其他人，“尽量待在一起。”

*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上车后罗恩说，这时列车已经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站台上那些人了，他低下头，眼神不明显地瞟了一下胸前的级长勋章，“我和赫敏要去……”

级长包厢。青春期的烦恼。罗恩没说完，赫敏就看了一眼哈利，飞快地说：“我们只是——只是去听一下学生主席的指示，还有巡逻。我们不会一直在那边的——”

哈利笑了一下。他用轻松的语调说：“没事。我和温茜、金妮帮你们去占座位。”

金妮原本安安静静的，这下扭头就走。我本来还想说话，这下赶紧让位。她走时瞥我一眼。“我去找我的朋友。”她听不出喜怒地说。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赫敏看了眼手表，发出一声尖叫，拉着罗恩跑了。

我跟哈利对视一眼，他咳了一声，伸手想帮我提箱子：“那我们去找包厢……”

“不好意思。”我眼观鼻鼻观心，还是横下一条心，从兜里掏出枚银光闪闪的级长勋章戴到胸前，在哈利那震惊的眼神中尽可能真诚地解释道，“我一直想说，但没找到机会。”

“……”

他看上去像被背刺了……嘴里能塞一个鸡蛋……他又迅速把嘴闭上了。

“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显得不真诚。”我恳切地说，“但相信我哈利，这是因为今年的斯莱特林烂到没合适的女生选了。我等会要跟马尔福坐一桌。”

他眨了眨眼，抬头，又低头，最后呼出口气，平视我。

“那真是糟透了。”他平静地说，“那待会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帮我把行李箱提着，在我点头后也点点头，“好吧，那我等你——你们。”

他在走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挥挥手；他赶紧回头往前挤。

*

“不巡逻？为什么……”

“我们……”

“魔法部的通知前一天才到，我们也——啊，奥布杰特小姐。”级长包厢的滑门打开时，几个学院的代表纷纷侧目过来，今年的男生学生会主席塞德里克手上拿着张印有魔法部标记的羊皮纸，叹了口气，“你迟到了。”

“不好意思，学生太挤了。”我说，在包厢环顾一眼，对惊讶的罗恩和赫敏笑笑，在离马尔福稍远的旁边坐下，他把袍子往自己那边扯了扯，“我有点生病——好了，我错过了什么？”

“有病就去治。”小马尔福嘟囔了一句，我没管他。他翘起腿抱臂往窗外看，仿佛对这里的一切漠不关心。塞德里克摇摇头，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我们今年不巡逻了。”他说，“魔法部会有专门的检查人员进行巡查。”

“为什么？”厄尼·麦克米兰问道。坐在他旁边的汉娜·艾博忧虑地皱起眉。

“因为阿兹卡班有人越狱了。”拉文克劳的男级长小声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妈妈在法律执行司工作。”

？

整个包厢沉寂了一秒，我能看到其他人脸上多少显露出的震惊和不解；德拉科·马尔福换了条腿翘，本就苍白的脸更显苍白，耳边显出淡淡的红。罗恩和赫敏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就是西里斯临走前对我们的话的意思——我们之中只有哈利能召唤出完整的守护神——以及，小心行事。

“《预言家日报》没有说。”帕德玛·佩蒂尔无措地说。塞德里克不置可否，旁边拉文克劳的女学生会主席则拿出一份今天早上的日报，翻到第三版，用手指顺着滑下来，才看着一块边角念道：

今晨报道：阿兹卡班多人越狱。魔法部已签发通缉令。

福吉部长号召公众保持镇静。

“镇静？”赫敏尖锐地挑着字眼，音量大起来，“试图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妈妈说魔法部已经有点……”拉文克劳的男级长抖了抖。女学生会主席接着往下念：

魔法部已采取措施，必将逃犯缉拿归案。

“措施？”厄尼·麦克米兰眯着眼思考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等等，他们不会又要？”

“摄魂怪会在中途来检查。”塞德里克点头，神情严肃，“就是西里斯·布莱克越狱那年……”

“难道食死徒会躲在我们哪个人的座位下面潜入霍格沃茨吗？”罗恩讥讽地说。其他几个人互相看看，不信任的神色出现在每个人脸上。列车前行着，外面传来其他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大概是在谈论暑假作业、魁地奇赛或者别的有的没的。最后塞德里克把那份魔法部文件放到一边。

“虽然他们说我们不用巡逻了，但我想我们最好在它们来之前去通知一下其他学生。”他说，语气难掩厌恶，“不用说，我们都见过那些东西。”

马尔福还不等他说完就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了。我们剩下的人沉默一会，厄尼·麦克米兰和帕德玛·佩蒂尔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罗恩则抱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冷哼，最后还是塞德里克在拉文克劳的女级长讲完其他事项后，递给我一张写着简略概括的便签纸：“你们都是斯莱特林的级长……麻烦了。请告诉他再有下次我会转告斯内普教授。”

我接过那张便签纸，在其他人鱼贯而出时顺口说：“你人还是太好了。”

“还好。”他公事公办地说，“我只是听说他三年级时被吓得跑到别人包厢里去过。”

*

级长的通知之路并不好走。不知道为什么，过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学生，他们站在包厢门口，或者干脆就在走道上面，跟另一个包厢或其他来往的学生交谈，我有时不得不拿出级长要扣分的权限才让他们乖乖让开。接到摄魂怪会来检查的通知时，他们有些人跟帕德玛一样困惑又不可置信，还有些人则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跟同伴抬抬下巴就坐了回去。我走过三个包厢，经过一个手拿《预言家日报》，口中念念有词的女孩时，突然意识到他们究竟在聊什么。

“你知道吗？我爸爸觉得福吉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我今年差点就被奶奶关在阁楼上不让来上学了。”

“听说有些人已经办了休学手续了。”一个格兰芬多男生说，“不管怎么说，通缉犯在外面跑呢……我妈妈说至少霍格沃茨还有邓布利多啊。”

……不错。我对他们亮出级长徽章、让他们赶紧让路，顺便问有没有看到一个淡金头发的斯莱特林男生路过时想到。我的努力的确起了效果：在翻倒巷和一切可能流通有趣信息的地方造势、煽动和引发流言。加上本就存在的凤凰社其他人的活动，魔法界乐于接受些非官方消息的巫师群体如今已经更加警惕起来。如此一来，伏地魔就得加快他的行动——蛰伏是为了更好地积蓄力量，而在越来越容易暴露的现在，一昧忍耐只会错过机会。

这也是阿兹卡班逃狱提前的原因。

“德拉科？”西奥多·诺特淡漠的灰色眼睛回扫了一眼包厢，摇摇头，“他不在。”

这倒霉玩意。要他干活他跑路，要找他人他不在。我扭头往下一个车厢走，在滑门关上时，突然意识到包厢里还坐着铁塔似的高尔和克拉布：小德拉科居然单独行动？稀罕。

*

天气变幻不定。车厢过道里一会有阳光照过，一会又变得阴气沉沉，最后居然在列车驶进山谷地带时下起雨来。雨点敲着窗玻璃，一个小姑娘跑过我时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尖声细气地道歉，我摆摆手说没关系。她深褐色的杏眼眯起来，笑，又拍拍我的袍子才走。

德拉科·马尔福依旧不知所踪。我已经从前面的级长包厢挤到了最后；周围甚至都没什么人了。我扶着额头叹口气。要不干脆直接去找哈利他们吧？我这真的可以算仁至义尽了……噢等等，也许他一个人去挑衅格兰芬多们了？我又走了几步，车厢的灯亮起来，学生们的喧闹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该吧，小德拉科有时候还是掂量得清自己几斤几两的，拿了级长徽章也不妨碍他打架应该打不过哈利。

那么会去哪里呢？我继续向前，雨水从渐渐暗沉的玻璃上流下来，痕迹脏兮兮的。也许在过隧道。周围的空气冷冷的，带着雨天的潮气漫上来……

不对！

列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这是摄魂怪检查！

我几乎是立刻疾步向前——不——几步之后变作奔跑。哈利他们在哪？空气变得滞重而粘稠起来，冰冷的黑暗追上来，呼出的热气转眼间凝结成白雾。胃仿佛刹那间被揪成一团，寒意与重力侵入胸膛，压得人喘不过气……呕吐的感觉堵在喉间，心脏传来抽痛……我堪堪扶住车厢壁，很难才控制自己不要就这么顺着缩滑下去……

我从来不擅长对付摄魂怪……我试图再走两步，记得哈利找了最末尾的包厢——不行——神经在哀嚎——所幸早先把日记本锁在马尔福庄园……他就是想附身也过不来……

“很久不见。”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只手轻轻揽上我的脖颈，我的另一只手则被托起，被握住，我们共同握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银质刻纹小刀。

“做完这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