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宜岛西岸，拉海纳镇。早些时候，政府以海啸预警为由，向距离战场最近的茂宜岛与拉奈岛发布了撤离指令，以掩护复仇者联盟在几十公里之外的秘密作战。当然，人人都清楚，以罗斯为代表的官员向来只会光说不做，在这件事上也给予了除实际行动以外的一切帮助，最后还得靠无所不能的尼克·弗瑞调动自己曾经在神盾局当局长时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加上指挥官带来的唯一一支后勤分队和受到协议制约的马克西莫夫兄妹，姑且搭了个班负责疏散民众。

“春田小姐。”旺达快步走上防波堤，冲着前方挥了挥手，“这边已经检查完了，没有遗漏。”

浅棕色长发的人形正在码头上组织人们登船，闻言回过头，温和地看向她：“辛苦了。嗯……看来这就是最后一批了。”

夏季的夏威夷正是旅游旺季，聚集了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加上本地居民，足足有近二十万人。弗瑞联系了正在CIA任职的莎伦特工，在后者的帮助下召集到一批船只，计划先将这些人送往首府火奴鲁鲁，再从那里乘飞机回美国本土。整个行动前前后后耗费了好几个小时，好在中途没出什么差错，送走最后这艘船，他们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春田轻轻舒了口气，伸手扶住了人群里一个险些跌倒的孩子，微笑着拉着他的手交还给焦急的父亲，面对中年男人的连连道谢，只是友善地弯了弯眼角，再次抬高声音，叮嘱大家有序前进，不要拥挤。旺达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发生，扭过头和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皮特罗暗暗赞叹，说春田小姐在这种事上可比斯塔克要专业多了，回想当年复仇者在索科维亚那堪称灾难性的平民应对措施反面教材，对比强烈到让人不忍直视。

“是吧，春田就擅长这个。至少在我们那里，没人不喜欢春田，什么刺头都被治得服服帖帖。”S.A.T.8笑嘻嘻地接过话，没在意旺达因为背后议论被抓个正着而有点尴尬的表情，相当自来熟地靠过来，一头蓬松的金发把兄妹俩的脸扫得直痒，“不过，别看她一副没脾气的模样，发起火来可不得了呢。上次汤姆森……”

S.A.T.8兴致勃勃地开了个话头，却忽然脸色一变。旺达和皮特罗也立马闭上嘴，跟着扭头望向港口另一侧的街道：一辆印着旅行社标志的巴士正载着一车游客往这边驶来，经过一道十字路口时，侧面的巷子里蓦地弥漫起一阵浓烟，伴着疑似某种野兽嚎叫般的动静，猝不及防地冲出来一个漆黑的影子。

“上帝……那是什么？”皮特罗瞪着眼睛喃喃嘟囔，“那是……那就是你们口中的‘铁血’吗？说实话，看起来和我听说的不太……”

旺达和皮特罗没见过真正的铁血人形长什么样子，只是从托尼他们当初在西伯利亚的战斗录像和其他复仇者的描述中了解了一些必要的知识，然而眼前所出现的画面却与那些都相距甚远——烟雾中现身的生物模样怪异，勉强能看出一些人形，但面部溃烂、肢体扭曲，看上去早已毫无神志，比起当初奥创手下的人工智能机械体，更像一些末日恐怖电影里出现的变异丧尸。只见那个生物速度极快地奔出巷口，覆盖着结晶颗粒的手臂（或者说是前肢）一把扒上巴士的车身，动作笨拙却有力地开始往上攀。就在这时，一发子弹破空而来，“砰”地扎进那东西的脑袋，不知混合了什么成分的液体向四周炸开，垂落的手掌则在车窗上留下可怖的指痕。

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让整个世界都停滞了半秒，随即此起彼伏地爆发出尖叫，聚集码头前的车辆不停鸣笛，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也在恐慌中变得混乱。

“请保持冷静！有序登船——DSR！SCR！！拦住它们！！！S.A.T.8——”春田一边高举起双臂，扯着嗓子继续维持秩序，一边当机立断地召集附近的同伴，瞥见马克西莫夫兄妹的身影时，毫不犹豫地也对他们喊道，“你们两位也上船！快！后退！不要靠近！！”

旺达和皮特罗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S.A.T.8立起来的盾牌往后一挡。皮特罗还想分辩几句，却被沉着脸的旺达拽住——春田不是那种过度保护派，尽管相处时间不算多，但旺达对此已经深有感受，在这一次的平民护送任务中，他们之间的合作也很完美，若非真的发生了脱离掌控的严重事端，春田没理由会平白让兄妹俩远离战局。旺达给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使了个眼色，拉着他冲面色严肃起来的S.A.T.8点了点头：“我们去帮春田小姐安抚民众。”

旅游巴士在DSR-50和SCR几个格里芬人形的掩护下加速冲进了码头。S.A.T.8徒手拉上隔离门，拦住了缀在后面的异变体，遗漏的几只从栏杆的缝隙里挤进来，被春田眼疾手快地开枪点掉。

“开船！快！这些东西追不到海上——索米！□□！！……指挥官、指挥官！这里是春田！我们在茂宜岛的撤离通道遭遇了袭击！疑似E.L.I.D.感染者……数量……请求……滋……”

……

……

“指挥官，这里是AUG，已对忤逆小队报告的坍塌液泄露点进行基础控制，但中和剂作用有限，需要进一步处理。”

“指挥官，我是Kar98k，WA2000和MG5在岛屿南侧坡地的多个点位探测到坍塌反应。”

“指挥官，刘易斯呼叫……拉奈岛上……感染者……活动……”

“指挥官，FN小队向您……需要……”

……

代理人的声音落下的瞬间，数条紧急联络接二连三地涌进了通讯频道，与此同时，空气中的坍塌浓度毫无预兆地极速上升，线路的传输也在这一影响下变得不稳定。坏消息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卡霍奥拉韦本岛上也祸不单行：梦想家的航空器被钢铁侠与战争机器联手击中，却在坠落的途中突然自爆，冲天的火光几乎遮蔽天空。托尼的耳边响起星期五尖锐的警报，战甲头盔的视野也开始变得闪烁，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楚地看见，几只诡异的人形怪物正扒着飞行器的残骸爬出来，踉踉跄跄地朝前奔跑，破损的衣物上还能勉强辨认出九头蛇的标志，身份不言自明。

“老天……你们最好赶紧撤吧，罗杰斯队长！先到雷达站里面去！！”汤姆森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在身前竖起一道半透明的力场盾，尔后按住扳机一通扫射。

托尼和史蒂夫几人冲进雷达站，巴基和忤逆小队也紧跟着赶了回来。一时间，参与作战的所有人类成员都聚集在了不大的空间里，不约而同地将武器对准了眼前那个面色高傲的铁血女人，克林特甚至按捺不住地放了一箭，但箭镞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她投影中的身体，最后径直钉进墙壁。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为什么总是问出愚蠢的问题，人类？那个……佐拉没有向你们说明吗？我们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代理人轻飘飘地答道，甚至没有给怒吼出声的史蒂夫施舍一个眼神。

指挥官皱眉：“但你们杀了它。”

“因为它不配与我们为伍——虚假的信徒，拙劣的模仿者，以为丢掉那具身体就能跻身高等者的行列，实际上还和人类的思维一样混乱，恐惧死亡、渴望意义、沉迷权力……即便套上二进制的皮囊，妄想也依旧还是妄想。所以它总是失败，总是少算一步，总是输给你们，输给人类。”代理人双手交握，轻轻放在腹部，本该优雅的动作却在她身上显得充满攻击性。

“——但我们不会。”她继续说着，“我们精密、完美，我们不会犹豫、不会怀旧、不会幻想。我们会真正完成它想要实现的理想。而它……它会成为我的主人最好的养料。它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从一开始，铁血就没有将佐拉和它领导的九头蛇当做自己的同伴。何其讽刺——佐拉当初依靠奥创的动力核心得到了重生的机会，如今它自己的程序却又要被拿去重启铁血主脑。它只是一个诱饵，一道陷阱，将格里芬与复仇者引入泥沼，为隐藏的真正目的争取时间——不是投放“伞”病毒那么简单，而是启动坍塌液武器，将整个世界变成一个新的地狱。人类的地狱，它们的乐园。

托尼急迫地呼叫起幻视，但□□所处的位置不明，从寻找到解析无疑都需要时间。不幸的是，代理人与佐拉那样话多的反派截然不同。她轻轻张开嘴，冷硬的嗓音混着划过的电流声，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数字：

——“三。”

李-恩菲尔德垂眼看向一旁的指挥官，然后在整个雷达站内环视一圈，沉声道：“指挥官、诸位，请立刻从岛上撤离吧，我安排维尔德和刘易斯护送……”

“我不走，李。”

房间正中的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其他人保持着沉默，但显然都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打算。托尼套着战甲，不太明显地耸了耸肩：“你看见了，女士，这里没人打算逃。”

“逃吗？呵……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代理人嗤笑一声。

——“二。”

“指挥官！”

倒数计时向前走了一位。李-恩菲尔德又喊了一声，然而对方充耳不闻地踱步到一旁，甚至拉开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下，双手环胸，冲着投影里的代理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虚张声势是没有意义的。”对面这副镇定到不正常的举止令铁血女人的话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但轻微的一丝不安很快被掩过。她缓慢地勾起嘴角。

——“一……”

——“就是现在！SOP！突破！！”

代理人银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冷笑的弧度就那么僵在了脸上。全息影像刹那间剧烈地摇晃，画面闪烁出刺眼的光斑。先是一声闷响，紧跟着是接连的爆炸、倾泻而出的子弹和滚滚浓烟，毫不留情地将女人那张从始至终傲慢不可一世的脸撕裂开来。代理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直接被冲入的热浪整个人掀翻，投影也跟着被迫中断，雷达站里顿时又回到黑暗与寂静，只是不过两秒，“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再次出现，荧蓝的全息影像重新展开——

苍白的铁血人形仰面倒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碎石掩埋了大半的躯干，只剩一颗伤痕累累的脑袋尚且露在外面，被一圈黑洞洞的枪口无死角地指着。

“报告指挥官，行动完成。”□□仍保持着端枪瞄准的动作，隔着全息投影稍稍偏头示意。

没等雷达站这边的人回答什么，通讯设备又响起两下“哔哔”声，数字化的光点组成另一幅影像。

“嗨，指挥官，坍塌液到手了。你们那里还好吗？”UMP45轻巧地说，举起手里提着的一个金属保险箱，背景里还能隐约听见G11的哈欠声和HK416不耐烦的训斥。

“你们——”

“不好意思，看来最后还是我们比你多算了一步。你那精密的、完美的系统——料到这些了吗，代理人？”指挥官往后靠上椅背，外套的袖口垂在身侧轻轻晃动。

“这不可能！铁血的权限……你们怎么……”代理人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几乎能听得见恨恨磨牙的声音，“是——”

指挥官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开枪，M4。”

巴基枪响的回声中猛然抬头，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前方，□□和UMP45的全息投影都已经关闭，面前不过是雷达站内部灰白的墙壁，但紧跟着，像是回应他的预感与直觉一般，耳机里传来了几下微弱的响动。须臾，信号终于连接成功，频道里缓缓地浮出一道柔和平静的女声。

——“指挥官，这里是OSV-96。”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即便对方的嗓音被切割得有些失真，他仍然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几乎令人想要落泪的笑意。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