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94发现的未知建筑物是一栋两层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地里，显得异常突兀。巴基和忤逆小队的三个人形兵分两路，击杀了一前一后两个巡逻的龙骑兵，迅速拿下了目标点，整个行动顺利得不可思议，不免令人觉得可疑。抱着十二分的警惕，几人仔细地检查了建筑内部，然而除了最开始那两个守门的铁血，丝毫没有更多敌人存在的迹象。整座房子陈旧又空旷，简易的家具上布满灰尘，斑驳的墙壁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巴基在里面发现了一些早已失效的文件和几箱过期多年的军用物资，看样子在旧军事基地时期，这里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仓库。

但铁血没道理会在无用的地方派人把守。巴基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屋里唯一一张长书桌，以及摆在上面的一台老式电脑。没等他开口，AK-12已经从容上前，利落地摁下了开机键。

“……这样没事吗？”

“哈哈，放心，忤逆的素体是正规的军用型号，防护等级很高的。”银发人形哼笑两声，语气轻松，却隐隐像是意有所指。但没等巴基开口，电脑的显示器已经亮了起来。AK-12弯腰凑近过去，只见荧蓝的背景色上断断续续地浮现出几行代码。她把枪挎到背后，抬手放上键盘，密密麻麻的字母迅速在屏幕上铺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发现了什么，轻轻挑眉，偏过头往巴基的方向看过来——说是“看”，然而那双眼睛实际上始终保持着闭合的状态，搭配那张嫩白无暇的脸蛋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完美精确得令人不寒而栗，显出一丝奇异的诡谲，比巴基此前接触过的胡桃夹子或是NTW-20那些人形都更有一种清晰可见的非人感。

“嗯哼……惊喜发现，这老古董里面有佐拉的痕迹，恐怕是它用来藏身的一条备用线路。我试试反追踪。”

AK-12的声音将巴基从思绪中拉回。他沉默地退回房间门口，正赶上AK-15从二楼下来，冷着脸冲他点了点头：“楼上搜完了，什么都没有。AN-94正在……”

话音未落，通讯“哔哔”两声，继而响起了金发人形的声音：“我这里没发现敌人，但是……这个地下室有点不对劲。”

“地下室？”

“不对劲？”

巴基和AK-15对视一眼，同时皱眉，然后立刻行动起来，等他们一前一后地通过走廊，便见AN-94正站在尽头的拐角边上，怀里的步枪指着身前一道结实的金属门，通体银白，表面光滑，门框深深地嵌在墙壁里，锃亮崭新的模样与整座房子格格不入，明显是近期建造的工程。AN-94往旁边挪了半步，露出门把手的位置，那里用漆黑的油漆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徽标，棱角分明的几何图案宛如一簇向上燃烧的火苗——S.F.，Sangvis Ferri，铁血工造。

——就知道这房子不可能只是个旧仓库。

“没有检测到热反应，生命活动、动力源、电磁信号……都没有。”AN-94简短地报告情况，随后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可能是彻底断电的设备，或者处于某种屏蔽状态。”

“这不合常理。”巴基答道。他知道AN-94说得没错，经过血清强化的五感也只能接收到一片寂静，仿佛这扇门后面封印着某种神秘的死域。他试探性地伸手按上门把，纹丝不动，意料之中地被锁住了，然而这种程度的阻碍显然难不倒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退开半步，单手持枪，振金改造的金属臂抬起，握紧的拳头正要砸下，却忽然肩膀一沉，一只手从身后不容分说地按了上来。

“我来。”

AK-15在他身旁站定，侧头瞥过去一眼，淡漠的目光中透出坚决。说完，她没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返身靠上墙壁，一只手捏住门把，另一边仍牢牢把着枪，整个人呈现出蓄势待发的姿态。

巴基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反对。他向后挪了挪，配合AN-94警戒四周。

——事实证明，AK-15的判断是正确的。

一下沉闷的撞击过后，严丝合缝的锁芯被斯拉夫女人暴力扭烂，结实的金属门在面前缓缓展开，边缘擦过地面与墙体，然而比起刺耳的噪声，先一步袭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腥臭，未干的血混着腐肉和机油的气味直冲鼻翼。

“这是——”AK-15几乎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罕见地面色一白，蓦地回头，瞪着眼睛对着巴基抬臂一挥，大喊道，“别过来——！！”

AN-94眼疾手快地拽上巴基外套的后衣领，一把将他从门口拉开，随即大步上前，浑身紧绷地举着枪，与高大的银发女人左右并排，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那道散发出不祥气息的门缝。

“……联络指挥官吧，巴恩斯先生。”AK-15侧头，碎发遮掩下的目光显得晦暗不明，她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我们有麻烦了。”

巴基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定定盯着前方，没有出声。他听不明白那两个人形对话里陌生的专有名词，但他记得这个味道，他曾在芝加哥的九头蛇里基地里闻见过，在那个被佐拉称之为“护士”的、半人半机械的生物身上。

AK-12没费多大功夫就突破了那台老式电脑的防护程序，花了点时间解析数据，沿着佐拉残留的信号反向定位。正如他们先前的预料，那家伙没有跑远，正盘踞在基地主建筑内的大型欧伽斯服务器里，为最终的计划做着准备。她获取到了具体的坐标，直接按计划发送给了托尼和幻视。整个过程都很顺利，此刻堪称万事俱备，只等正面战场的格里芬人形和复仇者们行动起来。AK-12从键盘上收回手，轻轻点了点下巴，接通了李-恩菲尔德的通讯。

“AK-12。”英国女人语气平缓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开门见山地进入正题，“你们发现代理人了吗？”

“没有。”AK-12轻巧地回答，“也没见到OSV——顺便一提，如果你打算问这个的话。”

对面不置可否地沉默一下，然后低声嘟囔道：“……奇怪。”

确实奇怪。李-恩菲尔德蹙眉，抬眼往前方看了一眼。他们刚刚拿下了由精英人形刽子手镇守的雷达站，铁血的先锋部队就此全面溃败，现在只剩下梦想家还靠着她那架飞行器在空中勉强支撑，被击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在这种被敌方全面占据上风的关键时刻，负责作战指挥的代理人却迟迟不肯露面，叛逃中的胡桃夹子也行踪不明，一系列的异样很难不让人对貌似近在眼前的胜利产生疑虑，恐怕正如PPK所警告的那样，在九头蛇的阴谋背后，铁血还隐藏着别的目的。

李-恩菲尔德正要继续说话，却忽然听见对面的AK-12先一步开口：“等一下，李。——94？怎么了？”

耳机里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一阵窸窣模糊的交谈过后，通讯频道里又一次响起AK-12清晰的俄国口音，剥下了往常的镇定与玩味，转而突然间变得焦躁起来。

“报告指挥官，李！紧急情况！！”AK-12大喊道，倏然睁开的双眼里显出一丝鲜见的惊愕，“我们发现了坍塌反应！重复！这座岛上有坍塌液泄漏——！！！”

坍塌技术，字面意义上可以理解为对宏观世界物质的高度压缩，理论基础来自于对未知文明遗迹的发掘与研究。作为其主要衍生产物，坍塌液被广泛应用于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其爆炸威力巨大，同时产生的粒子云还会产生高浓度辐射。然而，这个世界不存在遗迹科技，坍塌液本不该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它随着铁血人形而一同到来了。

“探测到微量的放射性离子扩散，不具有活性反应。我们已经重新隔离了发现污染源的房间，现场的情况暂时可控。”AK-12言简意赅地报告完情况，扶着耳机扭头，猩红又冰冷的眼珠径直盯住正站在一侧的巴基，神情严肃地警告道，“请保持远离，巴恩斯先生，坍塌污染对人类具有致命危害。”她瞥过男人露在外面的左臂，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即使您的身体经历过一定程度的强化和改造，但我们最好不要高估它对这种辐射的抵抗能力。”

巴基没有反对，自觉地接过了在外围警戒的任务，等指挥官派遣的技术人形赶来接管现场。专业工作要交给专业人士解决。在漫长的战斗生涯中，他早已深谙这一道理，以前和胡桃夹子在一起的时候，这种高科技差事自然有她全权包揽，横竖用不着让他一个二战老兵去面对那些难以解释的陌生名词。他习惯了这种亲密无间的默契合作，再想到目前还不见踪影的女朋友，以及突生变故的局势，实在忍不住感到一阵烦躁。

“先好好关心你自己吧，先生。若是铁血手里真的还有坍塌武器，到时候人形不会有什么大事，你们可就要遭殃了。”AK-12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心思，忍不住冷哼道，“知道我们那个世界是什么鬼样子吗？我猜OSV没和你讲过这些。”

“听起来不太妙。”没等巴基回答，托尼先从大频道里插话，一边和梦想家周旋作战，一边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所以谁来解释一下，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量子版本的核武器，简单来说。”李-恩菲尔德接过话，语速飞快地甩出一连串长单词，“坍塌反应引发的辐射污染会对接触到的碳基生命体造成异常的身体能力提升，并且诱发细胞代谢紊乱和组织钙化，最终导致核酸链重构失败，器官彻底转化为半硅基结构。”

“真是谢谢你的解释，女士，但我们能说英语吗？”山姆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地回道。

如果班纳博士在场，恐怕有兴趣针对这些内容发表一番学术性意见。而在他离开之后，作为仅存的、以一己之力拉高复仇者学历水平的名校高材生，尽管不算完全专业对口，但托尼至少算是听懂了。

“意思是它会让你变成石头人版本的丧尸。”他刻意拉长语调，讽刺地哈哈一笑，“太棒了。现在不止是《黑客帝国》，连《生化危机》都来了。”

“这不好笑，托尼。”史蒂夫不赞同地打断道，果断将话题从插科打诨中拉回正轨，“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解决办法，温克勒尔先生，而不是知识科普。”

“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罗杰斯队长。”指挥官面不改色地回道，只是嘴上说着“事情的严重性”，神情还是一派镇定，从容地支着下巴冲一旁待命的李-恩菲尔德使了个眼色。他接着说：“Kar98k和FAL的小队已经分头前去探查其它区域的污染风险，忤逆那边则有IWS-2000接管处理，巴恩斯先生他们应该正在返回汇合的途中。只要幻视那边进展顺利，一切都……”

还没说完，频道里便传出了语音接入的“沙沙”声，刚刚才被提到名字的复仇者适时出现，熟悉的英音仍然优雅低沉，然而语气中却仿佛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犹疑，开口时的内容也不似往常那样一语中的、切中要害：“我发现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你找到佐拉了吗，幻视？”史蒂夫敏锐地从这番异常模棱两可的开场白中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追问。

“是的，我找到它了。根据AK-12小姐提供的坐标，我在目标建筑内发现了一台运行中的服务器结构，其数据通讯协议与此前侵入过星期五程序线路的欧伽斯网络高度匹配。我分析了缓存日志中的运算痕迹与指令跳转记录，能够清晰地识别到名为‘佐拉’的智能体的算法残留，以及被称为‘伞’的系统病毒。但是……”耳机里的答复声停顿了一下，如果幻视此刻正站众人面前，恐怕复仇者们都会惊讶地看到那张覆盖着红色涂装的、明显非人的面容上难得地显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缓缓地继续说下去，“毫无疑问，‘佐拉’曾在此活跃过一段时间，然而目前……它的代码架构与逻辑链条均处于断裂状态，主进程完全终止……简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佐拉——

“它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朴实无华的单词砸下来，瞬间在整个通讯频道里引发了长达一秒的静默，这下连托尼都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从忤逆小队发现坍塌反应，AK-12成功定位到佐拉的信号所在地，再到此时此刻，节节败退的铁血部队、不知所踪的代理人、还有莫名消失的佐拉——一系列的异常被七零八落地拼凑起来，好像织成了一张漆黑的网，把夏威夷岛屿晴朗的天空笼罩得密不透风。

佐拉的死亡，或者说“终结”，显然不可能是它自发的行为，毕竟几天之前它还在巴基面前大放厥词，嚣张地谈论着那一套进化和永生的歪理。照幻视所言，它也确实像自己声称的那样，试图通过岛上的欧伽斯服务器启动“伞”病毒的释放程序。只可惜，那颗自诩舍弃肉身、突破极限的智能脑袋千算万算，恐怕最终也没能算到这样的结局。它以为的野心终究只是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