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群众乱作一锅粥的时候,马车内传来一个男声:“何事这般吵闹?”
这道声音懒洋洋的,却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紧接着,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马车两侧的士兵立刻拱手行礼道:“禀告大人,方才不知从哪儿飘来了这么多纸,而且每张纸上面还都写了‘冤’字。”
“哦?”高廷钧颇为感兴趣地一挑眉,“拿来给本官看看。”
士兵立刻呈上一张。
“大人,想必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士兵道,“这天上只会下雨下雪下冰雹,怎么可能下纸呢?”
此言一出,负责迎接的周思远站不住了。
他连忙一路小跑到高廷钧跟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武扬县县丞,周思远,见过高郡守!”
高廷钧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道:“不用多礼。周县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这……下官实在不知啊!”周思远额头上冒出几颗汗珠,用力咽了咽口水道。
“下官知道大人您要亲访武扬县,早早就开始准备了。这沿街的布置都是下官亲自监督操办的,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给清走了,绝不可能有人在下官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啊!”
“罢了。”高廷钧倒是不生气,摆摆手示意周思远不必惶恐。
“本官方才听闻百姓中有人说,天降冤文,如同六月飞雪。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围观的群众纷纷低下脑袋,不说话了。
“方才是谁说的?站出来!高大人问话呢?!”士兵喝道。
“哎,”高廷钧警告地看了那名士兵一眼,“对老百姓这么凶做甚?耍官威啊?”
“属下失礼。”士兵连忙行礼道。
“本官这是第一次亲访武扬县,就遇到这等奇观,也是想多了解一些民间传闻。”高廷钧和蔼地说道。
“在场的谁能回答本官的问题,统统赏一两银子!”
此言一出,百姓们的眼睛“唰”地亮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对高廷钧解释起来。
“高大人,我们这儿一直有个说法,如果有谁蒙受了极大的冤屈,或者是受人欺凌又对此无能为力,就会引起老天爷的愤怒。”
“老天爷气得一拍桌子,那砚台里的墨汁就飞溅了出去,落在无数张纸上,形成许多‘冤’字。然后这些纸就会掉落民间,以警醒当地官府、为民诉苦。”
“是啊,刚才一下子飘下来这么多纸,想必老天爷已经是怒不可遏,得知高大人您今日亲访,希望得到大人的重视啊!”
“竟有这等事?!”高廷钧眉头一皱,“不知是何等的冤情?本官任职五年有余,为何从未听说过?”
紧接着,他转头看向周思远,“周县丞,你来说。”
周思远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回禀大人,这民间恩怨一向是数不胜数,下官也不知老天爷这次是为何而震怒啊!”
“你身为武扬县县丞,竟然不知道本县的冤案?”高廷钧慢悠悠地说,“你说,这算不算失职?”
周思远身体猛地一颤,连忙跪下,“大人饶命,下官一直兢兢业业、勤政为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只是这所谓冤案,下官实在不知。不过下官会马上展开调查的,如果民间真有冤情,下官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高廷钧冷哼一声,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远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青天大老爷!求您为草民主持公道啊!”
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孙大爷牵着他的小孙子,一瘸一拐地朝着高廷钧的马车走来。
一边走,他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草民乃是武扬县临青城人士,以打铁为生。今日草民要告发员外杨万丰之子杨庆恒,奸杀了我的女儿,又怕被寻仇,便杀了我的女婿!”
在场所有人纷纷倒吸了口冷气,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看着孙大爷一步步朝着高廷钧走来。
“杨家有钱有权,得官府庇护,便逃过审判,至今逍遥法外。草民实在是怕他杀了我灭口,更怕此事会牵连到草民尚且年幼的孙儿,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来求助大人!”
孙大爷“扑通”一声跪在高廷钧面前,叩首道:“还请大人为草民一家主持公道,让草民的女儿女婿瞑目啊!”
高廷钧眉头一皱,连忙走上前去,将孙大爷扶起来。
“来,老人家,您起来说话即可。”
见孙大爷腿脚不便,高廷钧对身边一个士兵吩咐道:“没看见老人家有腿伤吗?还不赶紧拿个凳子来?”
“是。”士兵连忙从马车内拿出一个小凳子,放在孙大爷身边。
“老人家,您坐下说就行。”高廷钧温和道。
“若事实真如您说的那样,那这个杨庆恒乃是十恶不赦之辈!”高廷钧道,“老人家您放心,既然此事让本官碰上了,我就绝不会不管。”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还得了解更多细节才行。不知老人家可愿从头讲起?”
孙大爷见高廷钧愿意听自己说,脸上露出了喜极的神情,于是便把整件事情都说了一遍。
高廷钧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
“此事可有其他证人?”高廷钧问道。
这时,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站出来道:“启禀大人,草民可以作证!”
“哦?说来听听?”
“一年半以前,草民就住在孙家隔壁。当时孙大爷的女儿尚在世,草民就经常看见杨员外家的少爷在孙家门口徘徊,总是东张西望,看着……看着鬼鬼祟祟的。”青年回忆道。
“后来有一天,孙大爷和他的女婿都出门了,只有他的女儿和孙子在家。草民就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来找孙姑娘,孙姑娘就跟着他出门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再然后……再然后草民就得知了孙姑娘的死讯。”
“当时草民就觉得不对劲,但对方毕竟是员外家的少爷,草民哪里得罪得起?于是草民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后来又怕杨家来找麻烦,就搬了家。”
高廷钧越听越严肃,沉声问道:“此事不得开玩笑,你能否保证所言句句属实?”
青年立刻跪下来,发誓道:“这可是与人命有关之事,草民岂敢撒谎?草民可以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这番话一出,群众当中渐渐有更多人也站出来说话。
“那杨家人向来嚣张跋扈、欺男霸女,我们早就看不惯他们家了!”
“草民也有一事,上次草民提早三个月和药铺订了一批珍贵名药,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被杨家截胡,导致草民的父亲不治身亡!”
“是啊,草民还听说,那杨家少爷曾经还抢过亲,把人家好好的新娘子给抢回自己家做妾。可怜那姑娘,最终不堪受辱,竟悬梁自尽了!”
“要不是杨家人与官府勾结,即使欺负了人也不会受到惩罚,我们也不会一直忍气吞声!”
孙大爷的出现就像是在人群中扔了一颗震天雷,百姓们借此机会将对杨家的不满一股脑宣泄出来。
高廷钧身边的士兵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一个一个地说。
然而根本不管用。
群众的愤怒一点就着,大家七嘴八舌地控诉起对杨家的怨恨,场面一度混乱非常。
好不容易等群众的情绪稳定了些许,高廷钧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大家的意思本官明白了,此事定会严格处理!”
他大手一挥,朗声道:“传本官命令,即刻缉拿杨万丰、杨庆恒父子二人至县衙,本官要亲审此案!”
“另外,在场任何人,只要能提供证据,帮助本官的,案情破获之后都可以去领一两银子,以作报酬。”高廷钧宣布道。
群众瞬间沸腾了,纷纷开始叫好。
以至于高廷钧乘坐马车往县衙走的时候,百姓们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跟在高廷钧的马车后面。
甚至有些百姓自发地喊起了口号,声称一定要将杨家父子绳之以法。
周思远面对如此情形简直头疼不已,他悄悄叫来自己的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
随从点点头,然后从一处偏僻的小道逃离了现场。
他刚要往杨宅去,却突然感到一股寒风迎面而来。
“唰”地一声,一把银晃晃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随从吓了一跳,“你你你是谁?!”
对方没有说话,快准狠地“啪啪”两声点了他的穴位,然后将他丢在巷子深处,自己则身手轻便地飞檐走壁溜走。
随从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好站在原地干着急。
而另一边的晏臻则趁乱偷偷往人群中瞄了一眼。
与贺听澜对上眼神之后,晏臻微微点头,表示一切正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晏臻一转头,便看到周思远正在拼命冲他挤眉弄眼。
晏臻加快脚步走过去,低声询问道:“大人有何事?”
“高郡守此次怕是要认真处理孙家和杨家的案子。”周思远小声说,“一会在高郡守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清楚吧?”
晏臻微笑道:“下官明白,大人放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