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小提琴。盛装出席、彬彬有礼的家人与容光照人的傅筱君。
刀叉轻放,无有声响。
傅筱君在骨子里的肆意狂野随心所欲之外,是艳绝优雅的绝世佳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的那种。
二哥的小女儿陆悦盈闪着星星眼,盯着傅筱君别致的钻石胸针,一脸羡慕地道:“未来的小婶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傅筱君莞尔,倾过身摸摸陆悦盈的小脸蛋,对她道:“叫姐姐才对,哪有这么年轻的小婶啊!”说完将胸针摘下来递给陆悦盈,“跟姐姐说,是姐姐漂亮,还是这个胸针漂亮啊!”
陆悦盈爱不释手地拿着亮晶晶的胸针,非常实在地说:“胸针漂亮!”
大哥的儿子陆展颜已经10岁,听完拉了拉陆悦盈的袖子,纠正道:“姐姐漂亮!”
一旁的大人们都笑了。
傅筱君也笑不自禁:“还是悦盈有童真啊,敢于说实话,不像展颜,这么小就知道讨好女孩子了!”
陆昊在一旁笑着瞟了傅筱君一眼:“那个,筱君,你什么时候叫小叔啊?”
傅筱君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地占便宜啊!哪有你这么年轻的小叔,你比我早生了三天,让我叫了你二十多年的陆三哥还不够,还想贪大辈当叔叔?”
陆母也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们两个皮猴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逮着机会就斗嘴。这青梅竹马长大的,到底是知根知底两小无猜的情谊。”
大哥陆宇不动声色地问道:“筱君这也定了要回国发展了,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傅筱君道:“我还得出国一两次,将那边的业务收个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和三哥年纪也不小了,等下半年或者来年初,我们就直接结婚,订婚什么的,太麻烦了,又弄得满城风雨的。”
陆父点点头:“咱们两家是世交,老傅身体不好,订婚就不折腾了,直接定在年底结婚吧!”
二哥陆渊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没多说话,只是看了弟弟一眼。
陆昊一摊手:“我没意见。只要筱君愿意,我随时可以领证办婚礼。”
傅筱君嫣然一笑,郑重地起身举起酒杯:“谢谢叔叔阿姨,谢谢三哥,谢谢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谢谢大家给我准备的接风宴!我先干为敬!”
傅筱君举杯一饮而尽,殷红的酒如同沸腾的血,冲入喉咙。
夜色已深,A城依旧灯火辉煌。
陆昊倚在家里客厅阳台处抽着烟。
陆渊插着兜走过来,也倚在他身边的栏杆上,看了眼外面闪烁的霓虹,叹了口气。
“怎么?睡不着?”
陆昊吐着烟圈:“才十一点。”
陆渊看着弟弟,沉默了半晌,问道:“这些年你非得贪玩,不好好找个人成家过日子,现在,后悔了?”
陆昊抽着烟吊儿郎当:“后悔什么?”
陆渊扭脸看窗外,半天没说话。
陆昊道:“二哥,傅筱君要的,我给得起。不就是桩婚姻,给傅伯伯个安慰,或者是个孩子,有什么给不起。”
陆渊隐怒,沉声道:“阿昊,筱君那样的,我们当她是妹妹,可以。可是她如今这样,当妻子……”
陆昊看着二哥,玩世不恭地笑了,插嘴道:“当妻子怎么了?那可是个神人,人间尤物,要不是有美国那一出,你以为人家看得上我?”
陆渊又心痛又无语,气闷地懒得理陆昊,转身就走,半路站住,回头耐着心地对陆昊说:“你心里对筱君,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要是放下了,就该拒了这门婚事,找个真正喜欢的过日子。要是没放下,就别这副情场浪子吊儿郎当的样儿,和外面的人断了,好好和筱君过日子!”
陆昊夹着烟吐着雾笑:“别!二哥!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你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性子!我和筱君结婚,是各取所需,互不干预。我们讲好了的,不存在谁欺骗谁。我家有美妻,既全了爸的忠义,又全了筱君的后路,也不枉我当年的执念,挺好,不是吗?”
“你好自为之!”陆渊不再多言,转头就走,却在客厅拐角的楼道里,看到陆母林月华。
陆渊站住,唤了声:“妈。”
林月华道:“你跟我来,妈跟你说几句话。”
陆渊跟着林月华进了房间,林月华低声对陆渊道:“你和阿昊谈过了?”
陆渊压着烦躁,不解地对林月华道:“妈,原来你不太喜欢筱君的性子,嫌她心太野,当年的事你也知道,阿昊差点丢了一条命去!怎么这回,你如此乐见其成!咱们家和傅伯伯家交情归交情,可这突然让筱君和阿昊结婚,这算什么事!”
林月华端庄的脸上没了笑容,叹了口气道:“阿渊,你也知道,你弟弟这些年,说是交女朋友,可他哪个真用心过?除了长得漂亮,没一个家世相当的,跟着他除了图财就是图势。这眼瞅着三十了,也该定下来。筱君别的不说,家世、相貌是没比的,何况阿昊,原来那么喜欢她……”
陆渊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林月华,盯得林月华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渐渐说不下去了。陆渊正色道:“妈,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渊用的是陈述语气,不是问句。林月华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道:“你做科研的,不关注家里的事。你大哥那边出了点事,你爸未必兜得住,到时候还得你傅伯伯出面。就算你大哥真的退下来,傅家的人脉家业都在,阿昊和筱君结婚,也是给我们家留条后路。”
陆渊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一时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困兽般乱踱几步:“什么时候的事?阿昊他知道吗!”
林月华道:“知道。我和你爸开诚布公跟他谈过了,我们家在A城这么多年,一朝失势,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你大哥那边正在运作,风声还没传出来,要是熬过来一好百好,要是真折了,这个家还得他撑起来,如何取舍,他明白。”
陆渊靠在墙上,仰头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对林月华道:“既然阿昊知道,那就由你们吧!我这个人,一向不是当官也不是经商的料,享受了家里几十年的庇佑,遇到事也帮不上忙。妈,对不起。”
“阿渊,”林月华的眼圈顿时红了,“你就安心你自己的工作。这回回A城,带着悦盈她们玩几天。”
下了一场春雨。
天阴无赖有些薄寒。画室里寥落三两人,夏茵在靠窗的一角,隔着玻璃,可见窗外细雨中一丛丛的紫丁香与白丁香,模模糊糊的边界交叠。
鼻息间仿若芳香漫透。
夏茵心有所感,迅速地调整画盘颜料,三两涂抹,改变了原来的构图。
而长街上,雨刷器刷过玻璃,眼前的街景瞬时清晰,又转而落下雨滴模糊起来。
陆昊不喜欢雨。觉得湿漉漉的,腻歪、气闷又烦人。
想到这几天屋子里空荡荡的,下雨天更添阴冷。长夜无聊,他开车想着去君临,却蓦地想起隔着不远,两条街,就是美院。
想起夏茵那青涩却又丰饶的第一次,那种乖,那种娇美。想起在家里躺了几天的mikecl最新最贵的那套珠宝,他突然心痒痒的,一打方向盘,向着美院开去。
美院门口,下午五六点钟,正是外出休闲的时间。陆昊停好车,打夏茵的电话。
“喂。”是女孩子压低的声音。
“干什么呢。”陆昊问。
夏茵一边上颜料,一边低声地讲电话:“画室里画画。”
“出来。学校门口等你。”
夏茵手里的笔顿住,半张着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陆昊见她没有声音,重复道:“出来。我到门口了。”他说完挑唇笑了一下,用醇厚低哑的男中音非常丝滑地补了一句,“想你了。”
夏茵无端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画室里空旷无人。
她说道:“好。”
陆昊隔着玻璃看见夏茵打着把藏蓝的大伞,穿着白风衣牛仔裤,背着个大画夹就走来了。
他打开车门锁,夏茵先将画夹放在后座,然后收伞,整个人也猫一样钻进后座里。
陆昊回头调笑:“怎么,离我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
夏茵那天梳着条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的衣衫带着雨雾的湿冷,一旁的长刘海略显湿漉地贴在脸颊上,可她的眸子清亮亮地带着笑,凑近在陆昊的肩旁,亲昵地道:“陆先生,你看!”
她从风衣的襟怀间掏出两枝丁香花,洁白艳紫,清晰而浓烈的芳香带着雨水的清冽,顿时在车子里轻盈漫散开来。
陆昊第一次被人送花,被人不容拒绝般地将花送到鼻端,连同那女孩儿喜悦明亮的笑颜。
“香吧!画室里没人,我出门时偷偷摘的。”
女孩儿私密无间的话语近在耳边,她温和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子上。陆昊颇有几分享受和宠溺地“嗯”了一声,只觉身心愉悦,那丁香的清香沁人心脾。
车子启动,那两只丁香花在夏茵的手里颤颤悠悠,盈盈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