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的起拍,一万一次的加价,远低于吴忧对于传说中高大上的新月饭店的预期。铃声断断续续的,看来大家这次都比较谨慎,又或者是在等着后面的重头戏。正因为竞拍的人不多,吴忧可以跟上拍卖师的节奏,看清楚是那一桌摇的铃铛。
竞价所用的铃铛,楼下的散座每桌至少一个,王盟在开拍后不久就摇了一下,想来应该是吴邪的授意。一摇铃铛,王盟就开始肉眼可见的变红,直到听到后面又有铃铛响,意味着不用掏钱才开始褪色。
解语花也有一个铃铛,放在手边的茶几上。包间里的这帮人显得对当前的拍卖毫无兴致,吹牛的吹牛,玩手机的玩手机,还有一个在发呆。吴忧内心疯狂吐槽,吴邪昨天连哄带吓,要害关节说了一大堆,结果这会子只有吴忧一个人不可以出声,也只有吴忧一个人被收走了手机。
最终,第一副画以三十来万的价格成交。买家来自楼下的散座。拍卖中间不做休息,拍完一副马上进入下一幅。第二幅画,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画顺序拍完。有三个是楼下的散客拍得,剩下两个的买家来自楼上的匿名包间。这些画成交价最高几百万,最低的就是第一副的三十来万。对于这类收藏来说,价格已经很不错了。
每一件拍品王盟都会积极摇铃竞价个两三次。第五幅的时候,王盟再次摇响了铃铛,示意加价。结果这次拍卖师已经开始倒数了都还没有人跟价,眼看王盟就要卖掉自己,最后解语花终于摇动了一下他的铃铛,解救了已经变成猪肝色的王盟。
吴忧开始搞不懂状况了,且不说王盟这种体验生活的做法活像一个抬价的托,更不理解的是解语花的铃铛响了以后,又有人加了几轮。这就奇怪了,这帮加价的人之前干嘛不在王盟后面拍呢,难道是听到解语花摇铃铛后才决定往上加价的?吴忧一肚子疑问,可惜无法开口,只能憋在心里。
台上的五架展柜拍完一幅画就抬下去一架。等五幅画全部拍完后,新月饭店的伙计上台来重新布置。后面的拍品,一个一个的来。
在这里坐了半天,吴忧发现自己开始逐渐适应甚至是爱上了新的人设。其实,吴忧本质上就是内向的人,习惯于一个人呆着,以前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经常几天不开口,在必须要和人交流的时候会感到压力——吴忧有比较严重的社恐。在很多情况下,吴忧说话是为了避免尴尬,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不然就好像做错了事一样,开口了又担心自己像个傻瓜,结果总是搞得自己很有压力。现在想想,这是预先默认了必须要说话,说话是正常不说话是不正常的缘故。
而今天的吴忧,不说话是正常的。嘴巴安静了,心里也就安静了,吴忧觉得整个人平静了下来,可以专注自己的内心感受,去思考一些关于说话和不说话的哲学问题,或者进入观察者模式研究一下新月饭店的“风土人情”。至于周围那些直白的目光,既然无法去回应——无法回应就等于不存在,那就该干嘛干嘛。这样想着,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心情舒畅的吴忧开始有了闲情逸致。一下子起身在包间里面四处走动,活动活动筋骨。一下子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尝几颗桌上的话梅。一下子观察吴邪他们在搞什么大计划,发现他们在看桌上放着的拍卖图册——伙计非常贴心的提供了很多本,就给自己也拿了一本。
拍卖册是硬壳的,外壳上满雕着“新月饭店”四个字的花纹。里面只有薄薄的十一页。第一页是简单的欢迎词和流程介绍。第二页起就是今天的拍品。一共十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山水楼台卷轴画。没有名字,没有介绍,只在角落里红字表明着编号。前面五个刚刚拍过了,后面五个光从照片上看不出和前面的五个相比有什么更加高明的地方。
门口传来黑套装的通报,“霍家小姐们到了。”
门开了,淡淡的香味中走进来三个人。一个是换下了黑套装的霍秀秀,一个是好久没见了的霍桐桐。两人都精心打扮,中间扶着一位稍微年长些的盛装女子,看着她让吴忧想起了商店里的那些长发娃娃。
“玲姨来了。”一边的霍秀秀很乖巧。
“玲姨。”吴邪和解语花马上起身,“没想到今天您在。”“我们该过去见您才是。”
在已经很白的霍秀秀和霍秱秱当中,霍玲虽然画着浓妆,依然显得非常的苍白。这种苍白不是纸的苍白,有一种微微透明的感觉,但是依然是苍白,苍白到让人怀疑她深红的口红下本来的唇色。
“我不过是在家里待烦了,听说今天有拍卖会,来看看热闹。”霍玲没有盘发,头发就披在身后。吴忧自己也是长发,所以会对其他人的长发更加关注一些。霍玲的头发很黑,很长,很多。本来这种到小腿的长度如果披着容易显得杂乱,但是霍玲的头发没有,她的头发有种霍玲自己都没有的生命力,仿佛头发不是长在霍玲上而是霍玲长在头发上一样。
“刚才碰到了秀秀,才听秀秀说你们也来了,就过来看看你们。”霍玲微笑着看向众人,“小张,你也来了。”
张起灵点点头。
??原来他们之间认识。刚看胖爷刚才的寒暄,吴忧还以为小哥跟胖爷一样没有见过她。对了,恍惚记得听谁说过三叔,霍玲,还有陈文锦,早年间是过命的队友,张起灵既然认识三叔和陈文锦,认识霍玲也不奇怪。
霍玲目光扫到吴忧的时候停了一下,被吴忧的裙子吸引住了,抬头看了眼吴忧,似乎有点疑惑。吴忧无法开口,只得对霍玲笑了笑,霍玲也看着吴忧笑了。
“那,我的包间就是那个。”霍玲抬起手指着斜对面的一个挂着黑色的绣帘匿名包间。“先回去了,忙完了有空过来坐坐。”
霍家三人走了,淡淡的香味还在。这种香气,应该是霍家人带来的,准确来说应该是霍玲身上的。之前吴忧在在霍家遇到霍玲的时候就闻到过这种特殊的香味,不过当时因为霍家的房子里点着很浓的其他的香气,所以不太明显。而解家订的包间虽然叫“折桂轩”,里面并没有点上香料,所以这种香味没有遮掩的散发了出来。
不仅如此,吴忧解下身上系着的香囊,放在鼻子前仔细闻了一下,这个香囊是吴邪让带的,味道很淡,依然可以闻出和霍玲身上的是同一种香气。不同的是,吴忧身上的香是香囊散出来的,霍玲身上的香,好像是骨头里沁出来的。
是个有故事的人,这是吴忧对霍玲的感觉。天生的焦点,吴忧相信霍玲即使不化妆也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这样的美人才撑得起盛装。而且,霍玲既然曾经跟陈文锦和三叔是队友,应该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楼下的工作人员收拾好了,一个大展台摆在戏台当中。“现在台上展示的是这次的第六号拍品,有需要的客人请上台观看,时间为半小时,请各位抓紧时间。”
“走,下去看看。”众人起身,吴忧乖乖跟着,这次黑瞎子也一起去看了。展柜边上黑压压一圈人默默让开了位置——让的不多,主要是从看画改成了看吴邪这帮人——沾着吴邪他们的光,吴忧顺利看到了第六幅画,虽然依旧没有看明白。
回楼上的时候吴忧忍不住抬头看了下霍玲的包间,黑色的帘子盖着严严实实,在这个里面,真的能看到外面的“热闹”吗?吴忧正看着,突然发现霍玲包间的隔壁有一个人站在栏杆边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那是一个咬牙切齿的白发老人,好像随时准备要把手里盘着的核桃砸到吴忧脑袋上。往常的吴忧早就避开目光逃走了,但是现在的吴忧要代表吴家的排面——所以吴忧冷冷瞪了回去。
“那人是琉璃孙,家大业大的大收藏家,以前跟我有点误会,都是小事,来笑一个表示友好。”说着吴邪朝上面那人笑了一下,吴忧也跟着笑了一下,两人上楼,留下了琉璃孙在背后不知道什么表情——反正不会很友好。因为过了一会吴忧发现琉璃孙带着一帮人下楼看展台的时候,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的眼神更凶了。
第六件拍品似乎引起了包间里众人的兴趣,大家站在围栏边看着大堂里忙着看拍品的人,
“既然那个是玲姨,那么还剩下两个。”解语花说。吴忧想起了吴邪关于新月饭店的科普:这里拍东西,讲究一个愿赌服输,不管你是谁,再贵的东西所有竞拍人都只能同样看那么一会,愿意拍就拍,不愿意拍就拉倒。不保真,不保价,全凭自己把握。所以,即使是花了大价钱的匿名包厢的主顾,这个时候也要和大家一样上台验货才行。
看拍品的人非常多,店家给了半个小时还是不够,为了拍卖按计划进行不得不把大家请下台。
这一场的拍卖师换成了另一位资深一点的旗袍美女——依旧是超级美女,上台的时候瞪了一眼这边,“看,是老熟人哦。”胖爷指给吴邪。
“现在开拍第六件拍品,起拍价十万,加价一次一万。请各位出价。”
所有拍品的开场就是一样的,但是重头戏就是重头戏,胖爷的老熟人话音刚落,竞价铃声马上想成响成一片。也不知道拍卖师是怎么听清楚的。谁家先喊,谁家后喊,反正在吴忧的耳朵里是一样的铃叮当朗响到头疼。这个拍卖师很有点厉害,声音清晰有力盖过响成一团的铃声,一边听一边说,丝毫不乱。
新月饭店拍卖的规矩是这样的:十几万到几十万这个区间,每次加价一万。一百万以上,每次加价十万,一千万以上,每次加价一百万。所以过了百万,铃声就开始变少,等过了千万基本就没剩几个了。
竞价达到一千万的时候,解语花摇响了铃铛,全场安静了很久,倒计时快结束的时候,铃声响了,有人加价,然后不止一个地方响起了铃铛,几轮拉扯后,价格直接冲到了三千万以上。
解语花面无表情继续摇铃铛,吴忧被震惊到板着指头数数。惊讶的不只吴忧,吴邪和胖子可以说是非常惊讶了,胖爷有些坐立不安的研究图册上的照片,
“小天真,这个价不是扯X吗?”
“别问我,我也看不懂,要我说我十分之一都没戏。”价格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的荒唐了。过五千万的时候,解语花没有再争夺,其他人还在继续,最后第六件拍品以七千多万的价格被边上的匿名包间的人拿下。
“我说,这个画,真的值这么多吗?”吴邪问。
“老实说,”解语花道“我不知道。但显然有人觉得值。”
“?”吴邪看向黑瞎子。
“他说的不是我。”黑瞎子摊手。
第七幅画的时候吴忧再次跟着去了一圈。看画这个东西,虽然很多人看不懂,但是基本的审美感觉还是有的。一幅画,不说是不是古董,是不是名家,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名家是因为为画的好看才成为了名家,作品才有收藏价值,所以好看的画一般都比不好看的画要贵。在吴忧眼中,虽然都是同样的山水楼台,但第七幅画明显没有第六幅画好看。
“这一幅比不上刚才那幅。”吴邪他们上来后讨论,吴忧闭着嘴巴深表赞同。
结果,这幅比不上上一幅的直接冲过了一亿。气氛逐渐诡异起来,大堂里面很多人一脸莫名其妙嘀嘀咕咕窃窃私语,还有人不断进进出出打电话来回走动似乎是在打探消息。包间里面黑瞎子和小哥看着下面的大堂,胖爷和吴邪把拍卖图册都快翻烂了。
解语花靠在栏杆边,面色一点都不变,摇铃的时候就好像待会花的不是他的钱一样,最后竞价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就几个人还在抢。两个匿名包间,一个琉璃孙,一个解语花,此外还有一个坐在楼下。这人一个人坐在大堂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桌上只有一杯茶,却拍出了快两亿的天价。这第七幅画,最后归了他。
第八幅画摆出来的时候,下面的大堂里面已经是人挤人挤人了,还有人在源源不断的进入新月饭店,估计是听到了消息新赶来的。多亏了跟着吴邪他们,吴忧才能近距离观看了一下,不然可能连边框都看不清楚。以吴忧这个外行的眼光,这幅画是所有画中最好看的一张。上楼的时候外面突然掌声雷动,几人进门一看,对面的包间外挂着一个点亮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