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的生日是年前最后一次的相聚,尽管谢灵父母已经在国内定居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仍然不放弃传统习惯,在春节前准备丰盛的晚餐,邀请亲戚团聚,主要是谢灵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祖父他们。
早上和下午的时候,有很多人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甚至还有不少礼物是给谢灵的。
谢灵不太喜欢那些无聊的客套,回房间去了。
这次生日的礼物还有很多没有拆开,父亲送了一套定制的蝴蝶模型,但需要自己拼,蝴蝶翅身上是很细碎的宝石切片,非常干净清透,虽然没有那么容易碎,但也有一定风险,所以她放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母亲送的是一些书,还有一些漂亮的裙子与首饰。
谢灵拼了一会儿模型,肩颈有些酸,将东西稍微收了一下后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她翻了翻母亲送的书,都是英文版精装。
看着纸上印着的英文。
很忽然的。
她想起了,这段时间一直不曾去想的问题。
等到明年,父母会再回来一次。
会最后一次询问她,要不要跟他们走。
而那个时候,她会再一次给出一个让他们失望的答案。
也或者。
她侧过头,去望向窗户外,远处的湖水结了冰,四周都是雪白的一片,看不清前路。
她也不知道这样选,会不会后悔。
割舍一些血脉里的东西。
没有想象中容易。
-
二月中旬,宋蕴和谢远山离开延和前将谢灵送到了阮姨那边。
在他们短暂寒暄过后,谢灵看着父母离开的背影,然后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就像什么也没有变。
谢灵只带了拼好的蝴蝶模型和妈妈送的书。
回到房间,她一个人翻着书。
扉页。
It was my past of unatoned sins.
(还有我过去那些未曾赎还的罪行。)
……
她回到阮姨这边的时候,裴陆行已经因为高三而提前开学了。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高考前最后的冲刺。
家里开始单独给裴陆行预留一些食物,让他有时放学回来可以补充能量。
谢灵也在月底开学,进入了高二下。
虽然不至于像高三那样,但近乎明显的,高二下学期的学业开始重了起来。
三月的一个周一。
谢灵和裴陆行从车上下来,站在公路边等红绿灯,她低着头在玩手链上的铃铛,被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招狗呢?”
裴陆行掀起眼皮,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玩。
“……”
谢灵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回来,沉默两秒,干脆承认,“嗯,招你这只小狗。”
他视线在她脸上定格了一会儿。
然后目光慢慢挪了一下,在她领口边缘处,有一块小小的红痕。
他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隔了几秒,反应过来什么。
她耳根一红,猛地拍开他的手。
“你真的是小狗!裴陆行!”
她往旁边躲开,铃音也跟着叮铃铃地响。
他垂眸看她重新整理衣领,往上扯了扯。
“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不正经地解释。
“你闭嘴。”
谢灵凶巴巴地讲。
他安静了几秒。
然后用很含糊的语气“嗯嗯”了两声。
“?”
谢灵说:“做什么?”
他又“唔唔”两声。
“?”
谢灵说:“说话。”
“哦,”他说,“刚才绿灯亮了。”
“?”
谢灵侧头一看,不知何时,斑马线旁的绿灯已经结束,刚好跳至红灯。
84、83、82……
这意味着要重新等待下一个绿灯通行。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说?”
谢灵难以置信。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
“……”
谢灵跟他没有话讲。
很快,裴陆行就会知道犯一次贱需要花一天的时间来哄。
虽然原因只是多等待了84秒的红灯。
中午谢灵和书薇吃完饭,回教室的时候,就看到七班门口多了尊门神,近一米九的个子杵在门口,谁也过不了。
这个时候是午休时间,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
空荡荡的廊道上,就他一个人靠在门框上,垂着眼看过来。
谢灵装作没看见,拉着书薇往里走。
裴陆行侧过身,让开了一点。
书薇先走了进去。
他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说话。
谢灵也不跟他说话,朝里走。
下一秒,他抬手一扯,将刚跨进一半门口的人拉了回来。
谢灵太轻,他像捉小鸟似的拦腰给抱了回来。
书薇也装作没看见,对谢灵说:“我进去等你。”
“……”
谢灵发现自己好像是腾空的。
她抓着裴陆行的手臂,冷静地说:“你先把我放下来,裴小狗。”
裴陆行没松手,“你先说,我松手你不会跑。”
谢灵吸了口气,讲道理,“我跑得过你吗?”
“也是。”
裴陆行没立刻松手,而是弯了下腰,让她脚触地有了实感后,才慢慢松开。
谢灵落地后立刻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
“嘶。”
“到底谁是小狗?”
裴陆行等她咬完了才收回手,低头扫了一眼,意料之中,多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你活该。”
谢灵现在不打算和他讲道理了,冷酷无情道:“给你一分钟的时间,陈述你的罪行并道歉。”
“嗯,”裴陆行大约上午已经有所练习,加上认错经验丰富,对此流程十分熟稔,“哥错了,早上等红绿灯不该故意逗你,惹你不高兴。”
谢灵双手环胸,一副还在等待的表情。
裴陆行伸出手,轻轻拉一拉她的袖口,低声哄:“别生气了?嗯?”
“我还没有原谅你。”
谢灵不动。
裴陆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瓶小盒装的酸奶,学校超市里的,还是带果粒的那种。
谢灵没喝过,视线不自觉地望了过去。
“喝吗?”
他问。
谢灵不吱声。
他低头拆开吸管,插进去,然后放到了她嘴边。
这时,她才别别扭扭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愣住,然后嚼了一下,咽下去,问:“这是什么?”
“塑料。”
他平静回答。
谢灵顿住,也平静地看他。
“……果粒。”
他说。
谢灵说:“不要以为一盒酸奶就能收买我。”
“这个呢?”
他低下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瓶罐装的可乐,还是mini的,只有200ml。
谢灵的眼睛果然就亮了。
自从之前因为喝可乐胃炎以后,家里一直严格禁止各类碳酸饮料,还有一次因为可乐吵了架。
谢灵有些走神,想起了那次吵架。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
也许那个时候,那些过分的充满了攻击性的话。
那些“我和你又不是真的亲兄妹”、“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真正想说的,也许是——
我才是你的妹妹。
只管我,不可以吗?
但当时吵成那样,难听的话都是她在说。
到最后,也还是他来哄她。
就像现在这样。
她回过神,从他手里接过可乐,忽然说:“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麻烦。”
他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喜欢你找我麻烦。”
谢灵不讲话了。
“原谅我了吗?”
裴陆行还在问。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还生气吗?是不是因为我昨晚——”
谢灵猛地捂住他的嘴。
一抬眼才发现他眼底隐约的笑意,知道他是故意的。
“裴陆行!”
谢灵又变身成咬人的小狗。
他笑了笑,被她闹着,往后退。
两个人就在走廊的角落里,距离很近,四周也很安静。
谢灵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两个新的牙印才算解气。
他等她喝完酸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学校买的软糖,塞她校服口袋里,“好了,咬也咬了,贡品也都上交了,这回不生气了吧。”
谢灵哼了一声。
将人打发回去了。
她回教室把裴陆行给她的那堆吃的放抽屉里,看到桌上压着的试卷,才想起还没有交给老师看。
新来的化学老师采用了一种十分弹性的交作业方式。
每周三张完整的试卷,做完了就可以交给老师,然后领下一张试卷,下一周统一评讲之前的卷子。
杜绝了一些抄作业的可能。
谢灵此刻恰好有空,就将写完的试卷拿去办公室,压在桌上,又自助地拿了新的试卷。
从办公室出来,回七班需要走到长廊尽头再拐个弯,然后一直走。
在分岔路口时。
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谢灵顿住,回过头。
男生从另一侧长廊过来,穿着干净整齐的校服,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某种隐秘的打量与审视就透过镜片照过来。
谢灵本能地皱了一下眉。
对方忽然笑了一下,是幅度很小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他低声说:“我很想知道,是不是所有兄妹关系都这么好。”
谢灵眉心的弧度更深。
她转过身就要走。
徐溪舟却说道:“你哥哥跟你好像就差了一岁吧。”
“每天都住在一起,又是同一所学校,天天待在一块……”
谢灵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他。
徐溪舟抬起手,用指尖扶了下眼镜,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还是说,你觉得我在影射什么?”
谢灵安静了几秒。
那几秒,风吹过来,是彻骨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