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笔尖匆匆一划就是流年。

乔昭和往日并无多大不同，她望向外人的眉眼带着浅淡的笑意，对于同学提出来的难题也都倾囊相授，温柔而礼貌。

同时保持着一点点清冷的距离感。

只是极偶尔的时候，乔昭会看着姜紫那双和少女相差无几的眉眼，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里。

大概姜紫也察觉到，在他们上高三后，主动请求主任带新一届的高一。

自此，姜紫也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乔昭有很多次机会询问姜紫，关于姜满净的近况，可她一次也没有问过。

后来她还是听说了姜满净出国的消息，当时正值炎热的夏日，乔昭和温零趁着体育课来到小卖部买水，冰箱里饮料的品类很多，乔昭目光浏览过，最后鬼使神差选了荔枝水。

荔枝水很冰，瓶身在炙热的空气里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温零偷偷瞅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乔昭嗯了声，没再有多余的反应。

高三这一年，乔昭参与了很多竞赛，不单单是为了优异成绩的保送名额，也有很大的原因是为了竞赛奖金。

除此之外，她还抽空给别人当书法课的家教老师，也去咖啡馆里兼过职。

在她兼职的这段日子里，乔昭也经历过被客户投诉、被店长骂笨手笨脚的时光，可是结果是好的，她高三这一年没用过乔家的钱，包括上了大学。

她通过参加竞赛进了省队，进而以省一等奖的成绩进了物理国家集训队，最终保送进了A大。

A大是国内顶尖高校，其中金融学院人才辈出，出了不少企业家。她遵循了乔云高的要求，在A大主学金融。

乔昭很少回家，哪怕A大距离北城也就两个小时的高铁车程，一方面课程本身紧张，另一方面她抽空兼职。

乔昭没再往家里要过一分钱，那个早就解冻的卡她很久就不用了，她没有住集体宿舍的习惯，在A大附近租个了一居室小公寓。

除了要维持日常开销，还要付房东的租金，金钱方面她总是捉襟见肘，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某个娱乐公司星探向她塞了一张名片。

邀请她去参演某个小配角。

看到可观的报酬数额，乔昭同意了。

起初乔昭单纯抱着兼职赚钱的目的，她在没有课的时候就游走于各大剧组，扮演着小宫女、小丫鬟、战场上大医生等等各种npc。

后来她被某个电影导演赏识，给了她一个女二号角色，她因为这个角色一炮而红。

导演也从籍籍无名，变成了炙手可热。

那个电影最终获得了不错大票房成绩，导演片约不断，想进他剧组的女演员不计其数，可导演还是没能忘记给他带来好运的乔昭，之后的很多作品，两人联手创作。

乔昭通过跑龙套攒了一小笔钱，那个时候她经常处于一边做着费解的高数题，一边背诵剧本台词的状态，那个时候她微博已经积攒了不少粉丝。

后来娱乐公司的经纪人找上了她，给了她一份合同，想签她的经济合约。

那天乔昭刚从A大图书馆里出来，就被对方逮住，她捏着不薄不厚的合同，抬了抬眼，浓烈的日光照得她眯了眯眼。

她没来由地想。

这是第几个夏天了？

面前的经纪人喋喋不休说着公司的优势，乔昭漠然听着，毫无预兆地想起来姜满净。

时隔这么长时间，她其实已经很少想起她，大概是这一刻太过似曾相识，她忽然想，姜满净在听着乔景明说这些话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和她一样感到厌烦吗？

那个时候，乔昭大三。

已经过去了四年多的时光。

大概是真的感同身受，她几乎在那一瞬间都有原谅姜满净的冲动了。

-

乔昭没有接受对方的“好意”，而是联系了下温零，两个人毕业之后都进了A大，恰好都选择的同一个专业。

乔昭拿出了自己那张很久不用的卡，看了看余额，足够当作一笔创业启动资金了。

两个女孩子商量了下，很快便敲定创业思路，开了间小型的娱乐公司。

不久后，鸣夏娱乐开通官博。

官宣签约艺人乔昭。

创业初期比较艰难，大四那会儿她们就极少呆在学校，温零时常出去应酬，她既当总经理又给艺人当老妈子，常常在酒桌上和那些男人拼酒，回家后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裂。

乔昭则是准备着毕业论文，临近毕业季，她推了很多的戏约，当天把初稿论文交到导师办公室，出来的路上听到有人谈论新来的交换生。

“艺术学院的，钢琴弹得特别好听！”

“长得还特别好看！”

“女神啊……”

乔昭脚步顿住，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多想，应该转身要走，她今天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可她还是停了停，偏头看向那两个男生：“你们说的交换生，叫什么名字？”

由于她身价水涨船高，可窥见将来大明星的风采，两个同学都没料到她能主动搭话，反应了一秒钟，不自信地说：“好像是江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乔昭抿了抿唇，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到了艺术学院附近，就像当年她下了机场跑到孟意怀小区里那样。

路上，她脑海里闪过很多问题。

不是出国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回国，是自己愿意还是为了某个人？

有交往了新的男朋友吗？

…

那也是个夏天，乔昭顶着烈日跑到了艺术学院门口，眼前有艺术生们笑着走过来，她下意识地躲避在某栋墙后，气喘吁吁地。

她垂在身侧地指尖轻轻颤动着，不知是跑步太剧烈还是别的什么，乔昭深吸了口气，准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刚刚走过的艺术生们，不知是谁眼尖发现了她，扯着同伴的袖子来到她跟前：“请问，是乔昭同学吗？”

乔昭嗯了声。

“我们是你的粉丝！你演的每部戏我们都追过！”女生很激动地掏出来个本子：“你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乔昭弯着唇角给她们签名。

女生继续问：“乔同学，你来这里是找人吗？”

乔昭笔尖一顿，几秒后，她说：“不是，刚好来这里逛逛。”

女生纳闷。

金融学院离艺术学院有十万八千里，怎么到这里逛逛了？

接着，她听见乔昭继续问：“听说你们新来个交换生？”

女生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女生：“就是她。”

乔昭视线看过去。

女生坐在树荫下的长椅，手里捧着书，侧脸恬淡干净，可惜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那一瞬间，她再次感觉到了巨大的荒谬。

再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乔昭没有立刻离开，跑完一千米口腔里残留着血味儿，她缓慢平复着呼吸，远远瞧着那个女生看书的恬淡侧影。

又是一个新的夏天。

可她已经想象不出来，此时的姜满净会是什么样子了。

当一个人消失后，时光会将她存在的痕迹磨灭得丝毫不剩，包括别人对她的记忆。

乔昭从来没有刻意遗忘过她，可是不得不承认，少女的面容在她心里慢慢模糊不清。

那个灵动的、狡黠的，总爱弯着眼睛笑，亲吻起来却丝毫不客气的少女，逐渐在被淡忘。

她以为自己还恨她。

可是她已经慢慢忘掉了她。

可这不是她正希望看到的场景么。

乔昭靠着墙站着，心口仿佛被蚂蚁啃噬过，是密密麻麻的疼，指尖骨节都泛着惨白。

她在墙边站了很久，听着葱窗户飘出来的钢琴声，恍惚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直到黄昏垂临，她才恍然从梦中惊醒，抿着唇慢慢走远。

-

毕业后，乔昭没有读研，也没有循着乔云高的想法继承公司，而是一心一意在娱乐圈闯荡。

得知她这个想法非常坚定，乔云高险些吐血进医院，他身子骨不如前几年好，受不得气，看着眼前沉默的女孩。

他没有参与女孩的大学时光，这几年乔昭也甚少回家，甚至逢年过节也不回来，他们极少见面。

这会儿，乔云高认真打量着她，看到她稚嫩青涩的眉眼逐渐长开，褪去了高中时代的少年气，瘦削的肩膀挺得笔直，唇角抿成一条细细的线。

她眉眼间不见慌张，更没有故作逞强，她只是听完乔云高反驳的话语后，唇角嘲讽地勾了一瞬，再抿直。

在乔云高逼人的目光下，乔昭说：“我选择我自己的路，也算离经叛道么？”

“如果您非要说是，那就当我是吧。”她说。

乔云高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完全管不动她了，之前他还可以停掉银行卡，逼迫她跟那个小姑娘分手，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乔昭已经不靠他的经济来生活了。

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把这个孙女绑在身边。

除了乔云高，温零也对乔昭的选择不太理解，她将乔昭叫来家里吃饭，席间提出了疑问。

乔昭咽下汤，抬了抬眼睫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的。”

“但现在我知道了，”乔昭看了眼日期，撑着下巴低眸看碗里的食物：“快六年了，我前段时间发现，我已经开始遗忘她了。”

温零脱口想问那个”她”是谁，下一秒便止住话语。

这是自从姜满净离开后，乔昭第一次这么随意而坦然的提起她，乔昭笑了下：“既然时光不留人，那就彻底忘掉她吧。”

温零：“……”

“高中的时候，她说不喜欢当明星，觉得那些人都很虚伪，刚好我就是这样的人，”乔昭说：“我在娱乐圈混的越如鱼得水，她就会越厌恶我。”

“那就正好，”乔昭淡淡道：“就算彼此以后遇见了，也不会再纠缠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