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区的街道很陌生，乔昭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直路，才拐了个弯。

她没有再往前走，整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微仰着头闭着眼。

到此为止这四个字，乔云高跟她讲过，姜满净跟她讲过，而她刚刚也回敬给了对方。

然而就在十五分钟前，她还绝不接受这四个字。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乔昭脑海里思绪纷杂，她知道姜满净不可能无缘无故骗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姜满净听说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了什么。

她想好了解释的话语，她想说她是自由的，没人会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就算是乔云高也不行。

这十六年来，对乔昭最重要的人是奶奶和妈妈，她们相继离开自己的生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现在，多了个姜满净，乔昭不想再体会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她想抓住她。

她认为，只要两个人心意一致，没人能将她们分开，无论是物质还是别的困难。

她甚至在刚才来的路上，天真的想到了私奔。

她满腔的热烈和坚定，都在刚才姜满净冷漠的话语里土崩瓦解，显得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包括她自己，是最大的笑话。

仔细想想，姜满净的演技确实一直很好。

以她精准的摇骰子的技术，在酒吧里却扮作游戏小白，只为哄着有钱人开心。

她是直女，却能装作喜欢女生的样子，忍着恶心和她谈恋爱。

包括她说的那些话，统统也都是假的。

她从始至终，就是个拜金利己的自私女。

而她竟然被这样的人骗了

乔昭想笑自己的愚蠢，可她微微仰头，眼尾却溢出了湿热的液体。

她抹了把眼睛。

天空暗沉沉的，有雪花凌乱地飘在空中，远处有几只黑色的飞鸟一闪而过。

乔昭没有打车，步行回去的路上，天气渐渐转变成了暴风雨，本就暗沉的天空似乎又往下压了几公分，街头的行人在四处逃窜。

她在街道的便利店买了把透明伞，撑着伞沿着路边走，和匆匆的行人不同，她自始至终很慢地走，不像是随遇而安，更像是失了魂。

乔昭任由暴雨沾湿自己地衣角和肩侧，彻骨的寒冷侵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等她回到家，浑身已经湿淋淋了。

乔昭无视李姨担忧的话语，沿着阶梯上楼，余光里看到姜满净微敞着的卧室，露出来钢琴的一角，她脚步停下来。

李姨跟在她后面：“哎呀，外面那么大雨，怎么不打个车回来呢，这明天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乔昭忽然打断她：“李姨，把这个房间封上吧。”

吐出的嗓音沙哑。

李姨愣了下：“小姜集训完不是还回来的吗？”

“不会回来了。”乔昭眼尾红了一圈，她偏头眨去眼里的泪光，可还是有一滴泪砸落在地：“她不会再回来了。”

-

对世界上大部分人而言，那天不过是漫长时光里毫不起眼的一天，乔昭也尽量让自己这么觉得。

她照常的生活，照常在北徐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好名次，对于邓凡和温零偶尔提出来姜满净的姓名，她也毫不避讳：“我们分手了。”

两人俱是一愣：“为什么？”

乔昭没有说，她不想把自己的伤口再血淋淋挖出来任别人瞧看，她极少犯错误，识人不清还是第一次。

后来不知道两人从什么渠道了解了什么，邓凡有关当着她的面把姜满净删了，没再说别的话。

然后，温零也删掉了。

集训短短两个月过去，姜满净也没有回来。

青春期的少年们新鲜事很多，对于长久不见的人容易遗忘，姜满净的座位一直空空如也，集训时间结束，其他艺考生回到了学校，也极少有人发现姜满净仍然不在学校。

后来马静静发现了，大大咧咧地问：”姜满净是不是已经找到学校了啊，怎么还不见她回来？”

当时乔昭坐在他的斜前方，闻言笔尖一顿，站在她旁边的邓凡扯着马静静袖子出了教室：“你出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从那天之后，姜满净这三个字仿佛成了某种禁区，没人在乔昭面前主动淌过这片雷区。

除了两个人。

乔云高得知两人已经分开，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肆意妄为。

乔景明则是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是他不想看到的，他还想着签女孩进公司，给朗夜带来可观的利益。

乔昭已经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也没再用过重新启动的银行卡，她没有辞掉家教，也陆续寻找了其他几个兼职，在裙子定制好的那一天，用自己兼职挣得钱交付了报酬。

那条裙子放在精致的包装袋里，乔昭没有打开看，只是放在了姜满净的卧室里。

然后再锁上了那扇门。

而那天，刚好就是姜满净的生日。

乔昭曾经期待了很久，幻想过女孩子收到礼物的表情，一定是很惊喜的，眉眼弯弯地，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耍流氓。

不过也只是，幻想。

乔昭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栏的第一个，找到姜满净的聊天框。

她给姜满净的备注，是姜满净自己设置的，她要特别霸道地占据第一名的位置。

时隔这么长时间，乔昭也没有改掉。

乔昭始终没有删掉她，她点开聊天框，指尖悬在键盘上很久，也没有输入一个字。

-

生活仿佛没什么变化，除了乔昭旁边的座位始终是空的，起初每次换位置，同学会刻意避开坐在乔昭旁边，后来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姜满净这个曾经的转学生。

于是某次乔昭低头写题，视野里推过来一张试卷，她先是看了眼抵着试卷的白皙指尖，微微愣了下，接着转头对上女孩子弯弯的眼眸。

“乔同学，能帮我讲一下这道题吗？”女孩子说。

那天日光正烈，教室里浅蓝色的窗帘在风扇转动下飘起，窗外浓密的树荫肆无忌惮涌进人的视野里，混杂着一声又一声的蝉鸣。

空气里都是初夏的气息。

乔昭忽然没来由地想到，在哪个寒冷的角落，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向掌心里哈气，抬起笑眼对她说：“以后我们一起过夏天好不好？”

可惜她们没能等来。

姜满净从初秋来，在仲春离开，只在她的生命里停留了极为短暂的时光。

仿佛璀璨的流星划过。

她们没能等来炽烈的盛夏。

也不会再一起过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