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涉月仰头望去,被树叶拍了一脸,视眼实在有限,将涉月只好把头重新埋回这一席雪白中,说道:“她好像放弃了。”
云岚道:“噢,她估计是生闷气了,在摇人呢。”
“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应对。”将涉月轻轻扶过她的毛发,道:“你准备带我去哪,你认识路吗?”
云岚如实道:“不认识,所以堕春谷大体在哪个方位?”
“你往西北方去,算着也应离那处不远。”将涉月道:“那里有一道天堑,传说是扶光战神当年为救战友所掷下一枪,可惜终迟了须臾,故而余威浩荡留存至今,能压住一切邪祟。”
云岚有些心虚:那战友不就是原主吗…现在的自己吗,不至于遇到扶光吧?不至于不至于。
将涉月道:“据说运气好还能见到扶光上神之余晖,她时常来此祭奠战友,说不定是吧。”
还真至于。
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
没有时间犹豫,云岚迅速调转方向,想着:算了,孩子想看就让她看吧。
况且,原主陨落之前的记忆就正好卡在扶光出场之前,她时常梦到那场景怎能不好奇?若遇到了,不如偷偷看一眼?
“反了。”将涉月的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连忙调转方向,未出几步,将涉月道:“不是这个方位,还需往左边去一些。”
“嗯…嗯…”
在将涉月的再三纠正之下,云岚这才找准方向,跑了这些时辰,云岚的脚步也不由慢下。
“你听清了吗?”将涉月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林间树叶翻涌的声音不对。”
云岚瞬间打了一个机灵,速度竟比一开始还快了几分,“还有多远?”
“你抬头,已经到了。”将涉月坐直了身子,道:“哎呀,还真有仙人。”
云岚被吓的险些刹不住,终停在一片空地中停下,抬头望去,方才追着她们不放的声响、鸟影不知何时早已上去,只见两座高山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山体平整,悬满花草,阳光打中间直直穿过,宛如通天之门。
这左瞧瞧、右瞧瞧,怎么也不见将涉月口中所说仙人。
云岚实在懒得管,原地趴下,任由将涉月靠在身上,不言不语。
这运动量无论是对一个常年坐班996的社畜,还是对一副躺了近一千年刚复健三个月的老年躯体来说,都未免有些苛刻。
将涉月思索良久,不甘道:“我刚才真见到了仙人,衣袂飘飘,立于天堑之上。”
云岚闭目点头:“嗯。”
“敷衍。”将涉月道:“你难道不好奇?”
“好奇心嘛,人之常情。”但这若见了面,云岚顶着人家挚友的躯体与她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
“诸位误会了,我并非扶光。”
远方传来的是一道男声,将涉月大失所望。
云岚这才掀开眼皮,道:“相逢即是缘,何故躲着我们。”
搞得像她们抢了他的地盘似的。
“若外界之人有一次不良记录便会被通灵司驱逐出境,一年内不得再踏入人界,下次若再遇到这种情况,可直接入谷寻通灵司中人。”男子说的委婉,哪有什么余威尚存,这是有人在暗处跑前跑后。
将涉月好奇道:“所以你是仙人吗?仙人不得轻易见凡人?”
“不是。”
将涉月继续追问道:“那你认识扶光战神吗?你可能讲与我听听?”
……
男子沉默半晌,再次开口回答语气依旧平静:“不认识。”
云岚骤然一笑,问道:“那仙君在这里是所谓何事?观景还是工作?”
不敢见人、回答简单、还需思索再三,这不就是社恐吗。她好奇,社恐在此世界会做什么工作,现代社会适合社恐的那可工作太少了。
男子答:“守坟。”
“啊。”云岚想起那片被鲜血染红的雪幕,此地确实枯骨无数,让此间开出花来,也算是对亡者的慰藉,云岚问道:“墓碑立在何处?我想拜一拜。”
男子道:“两座高山,是墓碑,亦是坟墓。”
云岚与将涉月猛然坐直了身子,连忙拜三拜,在墓碑前这样躺着,多冒昧。
“走吧,忙里偷过闲,该继续启程了。“云岚拦上将涉月的肩膀,道:“你去追债,我去赚钱。”
/
“怪不得她会遭到暗杀、需要讨债呢…”云岚念叨了一路,懊悔着自己怎么没事先多打探打探。
再抬头,天光大亮。
到顶楼了。
云岚深吸口气,扯出一个自认得体的笑容,拐过屏风,往殿内走去,得见其颜。
将涉月高座案前,身披玄色华服,却只以一支血色珊瑚钗将发丝尽数束起,刀婧正立于下首。
云岚规矩行过揖礼,“长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将涉月笑问:“你是专程来见我的,还是也是凑巧?”
云岚答道:“自然是我与公主缘份深厚,怎么样,公主可有兴趣算上一卦?”
刀婧出声提醒道:“皇室八字,不能轻易外传,姑娘是今日第三个登上顶楼的。”
“好吧,公主殿下。”云岚只好遗憾叹气,负手直言:“可还有什么考验,这五十两金公主觉得我可能取得?”
将涉月将案上书扉翻过一页,悠悠道:“籍属灵族?山中散修?”
云岚哑然,她当然想回问一句:‘世家闲人?’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将她们隔开的不是这高堂上下站位,而是钱,她向来能屈能伸,即使将涉月愿交她这个朋友,她也得赔个笑脸给足情绪价值,“是属灵族,但已修入仙道,未入仙册,故称山中散修。”
将涉月只手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微眯眼睛将云岚打量着,“可有什么优势?对这片地区可否熟悉?”
“若不熟悉,不如你替我…”
“谁说我不熟悉。”云岚骤然打断,“我认识驻守此地的散修,他可以一同前去。”
将涉月递给刀婧一个眼神,刀婧便带侍女从另一道楼梯退下。
待众人退去,将涉月瞪了云岚一眼,云岚识趣地几步走到将涉月身旁,抄起一旁的垫子坐到案边。
将涉月嗔怪道:“才两天不见你就打哪认识的新人了?”
云岚学着她的语气回道:“才两天不见你就当上谷主了,我哪敢相认啊谷主大人。”
将涉月微微斜倚着,“行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我需得到朝天国遗址走一遭,可我刚走马上任,实在难以脱身。”
“所以你方才是想要我扮作你,替你留在谷中?”见将涉月点头,云岚连忙摆手道:“那不行,我也有事要去那里走一遭,不过你修为如何?我都没见过你使用法术呢。”
将涉月沉吟半晌,幽叹一声:“我与修行无缘。”
云岚直起身打量了将涉月半晌,只觉难以置信。她初见将涉月时,对方白衣劲装腰悬横刀,打眼一看这通身气派主杀伐却不染尘埃,着实符合她对小说中仙门子弟的想象。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你去那干嘛,那地方怪邪门的。”
“国师预言,说什么那朝天国的国剑可以兴我国国运,我就被老头派来了,结果第二天就陆续发生了老谷主重症昏迷,老头命国师传来诏书,说梦到故去的花神授意,要任我为谷主。”将涉月说着,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才继续道:
“我知道他的本意,将我调任边关原理朝政,但临行前我向国师确认过,国师向来不参与党争,更不会为此做伪谶。”
她亦不想被拘在此处,去哪、去干嘛其实都无所谓,能出去就都比在这里强。
但是那位君主父亲的本意,便是要她乖乖待着堕春谷内。君主父亲嘴上说着随她自由选择,实际上当子女的行为与他本意相违背时,他便要开始发难,寻剑这样的幌子根本立不住,派手底下的人去不也一样吗。
云岚思索半晌,“你,知道关于朝天国的事迹吗?”
将涉月道:“聆语仙伪造天语?”
“不,还有更多的。”云岚把脸朝将涉月凑近,“此国当年之所以兴盛,是因与魔界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得魔界助力才在人界稳住地位。”
将涉月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如何能够确认?”
“你想想,此国当年伪造天语,又怎么可能得天意相助?它那兴旺近千年的国运能是好道来的吗,沾上它大概率只是沾惹麻烦。”
云岚向四周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才继续说道:
“这样,去遗迹探探也许就能辨别真伪了,想来你也不愿在这拘着,我替你想办法脱身。”
“也行,如果真是如此,就怕那老头哪日下定决心真要去寻那把剑,就此步入朝天国的后尘。”将涉月牵来云岚的手放置膝上,轻轻握着,“可想吃什么,我命人准备。”
云岚挪揄道:“唉,我这可算凭脸走后门?长公主怎么能色令智昏呢?”
“我也没有很乐意当这个公主。”
遭将涉月白了一眼,云岚才正经说道:“下次吧,我还得去寻人,谷内哪家酒楼饭菜尚可?可有火锅烤肉一类。”
将涉月沉声唤道:“刀婧。”
脚步声由远及近,刀婧自另一处楼梯上来,垂首恭敬道:“长公主。”
“给她一副自由出入的令牌,以及一张谷内地图。”
/
铜锅内滚水沸腾,云岚夹起大片羊肉放入碗中,“霁川,你说朝天国的国剑,该是怎样的一把剑?”
“邪气满刃。”霁川极少进食,他见锅内食物被云岚卷走一半,便着手分出一块区域下入新的食材。
“为何这么说?”云岚不解,她观及见生剑,只感到寒芒乍现。
霁川道:“此国多行人祭,又靠与魔族勾结立生,以此气运养出的国剑,定然不祥。”
所谓一国之剑,大多是为礼剑,用于彰显身份地位,为君主所佩出席于众多重要的礼仪场合。
例如,祭祀大典。
“有趣,做着欺天灭国的勾当,却还盛行以人祭天。”云岚将羊肉裹满麻酱,送入口中,“霁川你也尝尝,品品人间百味,不入世怎么悟道入仙册?”
霁川一顿,“可是什么事需要我?”
他发现云岚平日里很少对不关己身的事发表意见、看法,譬如这饭,她以前从不劝她人多吃或是少吃一些,上次这样转移话题,加上几句对自己的关心的时候,便是有事相邀。
“这都被你发现了。”对此,云岚也不觉羞恼,转而目光真挚地望向霁川,“有没有在堕春谷内施展幻术的方法?”
术法禁制想来是由仙家设下,内部人员或许能知该如何规避。
霁川道:“施法者的法力足够强便无法压制了。”
“……”云岚一噎,她吗?法力被封的新手做不到啊!
云岚笑地谄媚,“那霁川仙君可以吗?”
霁川淡然道:“仙者不得妄自参与凡间事。”
云岚顿时笑意消散,换上一副愁眉苦脸。
霁川放下筷子,在手中凝出一个现小草人,他将小草人递到云岚跟前,“你闲暇时可以把玩。”
云岚看着小草人先是一怔,转而喜笑颜开,这是给她玩的,又不是给她拿去做什么躲过谷内禁制之事的。
“谢啦。”她接过草人放入乾坤袋时,睥见一旁的见生剑,便顺手将其一把塞入乾坤袋内。
在搞清楚实情之前,她不敢再妄用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