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戎的车被偷了。
早上去公司的路上他接到交管局的电话,说小偷敲碎了车玻璃,把车开走,撞毁巷子里部分设施后,把车子弃置在白芷巷巷口,车子现在在车管所。
请尽快到现场确认。
戚子弘听完觉得头皮发麻,“我只是很好奇,小偷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五天前把车子弃置在沈念升家院墙旁时,严戎说车子暴露了他的身份。
五天后车子千疮百孔引祸上身,他却开心的说:“我要去见老朋友了,你自己先去公司吧!”
昨晚,名叫严戎的男人硬是打了二十几通电话让他到他家。目视他入眠。
“我不用睡觉的吗?”
“你随时可以睡。”时至今日仍旧被噩梦惊扰以致难以入眠的男人,“但我不行。”还是需要他守在近旁,才能重新覆眠。
戚子弘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被夜梦击溃时的那副惨象。这种事,少有。偶尔他情绪波动,会不顾一切要他陪在身边。
但这段时间,戚子弘有些意外的发现,严戎喜怒无常,行动失控的频率越来越高。自回国以来。
他有让他为之惊悸难眠的老朋友。你甚至不是他朋友。戚子弘摇摇头,自己下了出租车。
不是什么亲近关系才好,否则,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定律会让他也脱不开身的。
有时候,做个势利眼,才最轻松。
结果严戎一天也没有去公司。他也并没有想象般轻松无碍。反倒觉得心里没底,老是记挂着,像檐下雨滴,断断续续,无源无底。
打他的电话,是陌生的男人接的。
“人在那边——”戚子弘进门就跟人问严戎,然后顺着巡警不耐烦的一指,看到排椅上躺着的男人蜷曲着,紧闭双眼。他早上说今天天气好,少穿一点也没关系。
厚而黑的绵密毛绒,他戴起了帽子,脸埋在丰茂的猡毛瓶子里。看起来温暖祥和。
穿少一点。原来就是少穿一件羽绒马甲的意思。
这家伙是真怕冷啊。
也可能是为了能随时温暖入睡?
戚子弘冷叱一声后谦谨的和所里的诸位赔笑,“他这几天睡的少。”这倒是事实,“各位见笑了。我们这就走。”只见他恭敬的颔首,然后拿出一盒八寸草莓香草慕斯。
早上严戎突发奇想说要吃,东西到了他却不来,刚刚顺手带上,又觉得放了一天不够新鲜,于是见花献佛,免得被挑剔做事不看时机。
值了一天班的年轻警员欣然接受,“死活不肯走,说一定要等到人来!”他吞咽的样子像在吃果冻。吸溜着,大口大口。
戚子弘挑眉,眼神瞬间转冷,所以她不是没来嘛!
“果然豪车耐操啊,愣是把墙都能给顶穿咯还能开着跑!”
哈!“撞的那扇墙,房子的主人,叫沈念升是吗?”
小警员瞪大眼睛,不知是蛋糕味道引起色变,还是因为他的话。
“你们认识?”似乎是后者了。
戚子弘摇摇头。
晚上严戎醒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他噌的一下起身后唯一的疑思不是身上为什么多了毛毯——他自己的毛毯,而是车管所的人竟然放任他睡了一下午愣是没叫醒他。
然后紧张又后悔的问值班的人:“怎么样,念念——,沈念升她来过没有?”还是已经走了!
“下午给我们回电,说不过来了,不需要赔偿。”小警员走过来,“话又说回来,按理说你也是受害者,虽然自作自受,但确实也没必要赔物损。好了,现在睡也睡饱了,快回吧。哦对了——”
他递过来一瓶营养快线,热的。
“你的车你朋友拿去处理了,他说等你醒了给你这个你就会积极配合。”
抹了把脸,严戎有些戏谑一笑。
哈!积极配合——
没伸手接,他起身离开。
雨从半下午开始没有停。
把孔妙玲送到公交站,沈念升徒步回家。下的倒是不大,但风刮雨斜,她长袄衣摆沾湿,握着伞的手也冻的生疼,低头找手套的间隙,她觉察到身后有人。
离得不远,一路跟着的。
寂冷的雨夜,饶是自认冷静镇定如她,也不免发怵。于是当即决定打车回家。
上车后,她转身透过后玻璃窗看到,凄迷雨幕中,那人一身黑衣,没打伞站定不动。
然后渐渐模糊起来,那个身影,仿佛被夜雨和黑暗吞没。
出租车广播里突然开始唱《滚滚红尘》,沈念升只觉心头一震,于是回转身目视前方,冷或悲。
晚上她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妈妈让她帮冉冉描绘本,一只猫头鹰图案的填色本,她怎么也涂不上想要的深棕与冷灰。冉冉失落的看着她说了什么。
女孩儿将要开口时,她惊醒。
很久都无法分清自己身处何处,年岁几何。
因为梦里,小姑娘明眸皓齿,看着不大,让她觉得自己也还年少。雨声把她扯回现实,以某种她不忍的声响。
冉冉喜欢雨。
她却讨厌。
医生说潮湿环境,空气流动差,不益于冉冉的呼吸状况。另外,阴湿雨天,她的身体也格外不适。遍体酸痛。
要说什么呢?她刚刚。
她在雨声里睁着眼睛目视黑暗里的天花板良久,凝神思考她的冉冉究竟想传达什么消息给她。
却无论如何,想不出答案。
没有答案。
所谓不问归期,等待就是伪命题。她什么也没传达。她看不到你。她根本,不会来看你。
熟悉的男士牛津皮鞋出现时,头顶上也传出清冷无谓的劝解:“很晚了,要不明天再来。”
蹲在门檐下,双臂抱膝,浑身湿透,略微发抖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用多年前被他发现时的目光看向他,“她果然不要我了。”
说着不知深浅的话。
戚子弘于是淡笑,“嗯,我们回吧。”
大雨连下三天。
沈念升请了假。说要修缮房子。
复工日,孔妙玲见了她,问好好的装修房子干什么。
对方转过头来看着她,身后是难得的好太阳,“不太好,侧墙全塌了。虽说房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但没了护院总感觉不踏实。”
孔姑娘这才得知,有蛮人撞了她家的房还肇事逃逸。
“没!准确来说不是车子撞了我的墙。”她转过头开始汇总周报数据,“是电线杆被撞倒。把墙抵穿了。”先是歪在叶明明家小坡房上,滚落后把她的墙捅穿。
一定是个大场面吧。
“那就不了了之吗?”
“车主主动要求赔偿。”不过她不在现场,无法观瞻,那极具破坏力的盛况。
“哦哟~,那倒挺好的还!”
“他是车被偷了。”灾难有时候确实存在某种美感。只要与自己无关。
看到孔妙玲哑然,沈念升笑。
“你们可真是冤大头。”然后听到她无比啧叹唏嘘的发言。
说着,他们。
那晚之后,再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像幻觉忽然消失的癔症患者突然清醒。
太阳出来后,雨水,便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