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了自己和小川还在祖母家的那段时间,这个梦让她重新走了一遍炼狱。
莫里的父母亲很忙,自小就把她交给祖母抚养,可以说在那件事故前,莫里见他们的次数是可以数清楚的。与此正相反,莫里跟莫川的父母(舅舅和舅妈)相处得十分好,两人说是亲姐弟都不为过,舅舅和舅妈在小镇上工作,经营一家意大利餐厅,也因此,金泽一家在小镇上的口碑意外地不错。
金泽老夫人在镇上偶尔走动去打牌,路上遇到的邻里都热情打招呼,问询餐厅还顺利吗改天去喝酒让小儿子留个座位等等。
日子不算富裕,却很幸福。
“亲爱的,我们快去接姐姐和姐夫吧,他们就要到机场了呢!”
“等我系好领带!玲,记得拿起桌上的花,我们一起去迎接!”
“希望小里能感受到姐姐这次的诚意吧。”
莫里和莫川正在堆积木,屋里放着悠扬的唱片,只能隐约听到舅舅舅妈的对话。她好奇地透过窗户看,只见两人开着小车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的山茶花隐隐有了新芽,透出隐约的蓝色、红色花苞。沿海小镇春天的风已经温和了许多,透过微开的小窗,就飘进来的是春天生气勃勃的香气,春天的阳光也可以很滋润。
祖母靠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织着东西,莫里蹲守在火炉烟囱旁,看着火里烤着的白薯南瓜,时光就在食物的熏香中,缓缓流淌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姐姐他们好好欣赏神奈川的春天吧。毕竟东京那么繁华的地方,很有可能没发现春天的美丽呢。年轻的金泽夫妇在路上是这么想的。
“祖母,麻麻他们要去哪?怎么不叫上小川和姐姐一起去?”
“他们要去接你姑姑,一会他们就回来了。小川是好孩子,我们等一会好吗?”
“好~~”
“我爸妈要回来了?”
“是啊,他俩终于肯回来看看老太婆和小豆豆们了哈哈。”
“哼,也不知道他们还记得我这个孩子吗。”
“小里,你爸妈要把你接到东京呢。东京有很大很高的房子,就不用在镇上的小屋里来回跑了。”
“什么……高房子?”
“我知道我知道!”小川举起手,他比划着,“就是电视里经常播的,很大很好看的房子!”
“那房子里是没有外婆,没有莫川吗?”莫里问,她的问题让外婆沉默了。
“那当然没有我了,我是要跟我爸爸妈妈生活的!”小川转着水灵的大眼,语气稚气,拍了拍胸脯,莫里气不过,可小川最近几个月长得比她还要高,她早就打不过了,莫里争不过他,只好撒泼来宣泄。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舅舅舅妈还有外婆还有莫川一起生活一辈子!”
“喂……”
“小里……”
莫里跑着离开了家,这个在神奈川小镇上的旧房子,是她迄今为止的全部,舅舅舅妈会带回来酥香的烤馅饼和茶,一起写作业的小川和莫里也就有了盼头,整个寒冷的冬天就不那么冰冷了。
现在,记忆里没什么印象的爸妈要把她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开什么玩笑!她不要!
作为小孩子的莫里当时还不明白她是要听从父母的。
那是在春天,午后已经有些炎热,树上、田里的昆虫叫的聒噪。莫里跑到街道里,她故意找了一个不常去的巷子。心想,这样的话,经常玩捉迷藏的莫川也不容易找到她。莫里当时就是在赌气。
原本是蹲在角落的莫里,她听到了小川叫她的声音,她怕自己这么轻易被弟弟找到,就躲进了一旁翻倒的垃圾桶内。
那时候乡下的垃圾桶,都是那种一米半高的绿白色的铁皮垃圾桶,很沉,扔垃圾时经常砸的哐哐响。
莫里把自己藏在倒扣的垃圾桶内,想等一会莫川找不到自己,妥协哀求的时候,她再出去显摆。
其实这个时候只知道玩捉迷藏的莫里,早就忘了父母要接她去东京,只知道和小川玩捉迷藏。
或许在那时,她应该做的就只是跟小川玩耍。没有赌气,没有懂事,没有伤害,也就没有意外。
扣上垃圾桶,耳边没有了聒噪的昆虫的叫声,整个世界也随之远离,莫里待了一会就烦了,里面很臭,很闷热,她想着:
“赌气可真难。再也不要这样了,我去和小川还有外婆和好吧!”
这时候,垃圾桶忽然被人敲得哐哐直响,她被震得无法动弹,而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噼里啪啦,犹如被点燃导火索的世界末日到来。在里面的莫里被声音震得头晕,她看到的景色都变成了螺旋状,使劲在她脑中旋转,简直能夺走她的思想,她使劲捂住耳朵,过了大概很久很久,久到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莫里感到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寂静如深夜,犹如幽深的森林那般冷漠。
又不知过了多久,铁皮垃圾桶被人打开,小川看到了蜷缩着躺在地上,双眼无神,泪水沾在脸上的莫里。
他被吓的使劲喊:“莫里!莫里!莫里!”
“姐姐!”
“奶奶!爸爸妈妈!呜呜姐姐这是怎么了!快救救她啊啊……”
小川的泪水滴在莫里的手上,脸上。
可是目光呆滞的莫里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莫里心想:这可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