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与怜爱交织,姬恪回忆起水底发生的事,终究还是怜爱占据了上风。
伸手,姬恪握住那逶迤垂落在姜忘足边的披帛,轻轻地拽了拽。
他有心补偿,因此主动提议道:“师尊,我们去竹林里走一走,好不好?”
姜忘点了点头,随他一起下床。
纤芥竹林,竹影潇潇,清幽空灵。姬恪牵着姜忘的手于林间漫步,时不时地有灵兽徘徊于二人附近,又想靠近姜忘,又畏惧于姬恪的威压,踌躇着不敢上前。
地上生长着许多竹灵花,一簇簇地,各种颜色都有。
姬恪停步,忽然升起了兴致,第一次松开了姜忘的手,俯身去折花。
他想给姜忘编个花环。
姬恪精挑细选,折了一朵淡粉的,又折了一朵浅绿的,折下来的花都受他灵力控制,飘在半空。
正此时。
突然,几道青竹宛如利刃,自地底猛地刺出。
飘在半空中的竹灵花散落一地。姬恪蓦地一惊,立刻就想闪身回到姜忘身边。可身后早没了姜忘的身影,他整个人也被那遮天蔽日的青竹包围禁锢。
姬恪化出龙骨剑,一剑横出。那青竹却削之不尽,源源不断地自地底冒出,又遮蔽天光,将他囚入樊笼。
竟是阵法。
瞬间知道了来人是谁,姬恪震怒之下,根本无心破阵。他双眼很快地蔓上一层血红,白发猎猎飞舞,磅礴的灵力灌注于剑,就要强行将阵爆开。
另一边。
地底刺出青竹时,姜忘也很意外。不过那青竹对姬恪是杀招,奔着命门刺入,根根狠厉致命,对他却很温柔,细长的竹梢缠住他的腰,即将把他拉走之际,忽然,九头青狮出现。
九颗头同时发出怒吼,下一瞬,那青狮便变做人形,一刀横出,将缠在他腰间的竹梢砍断。
一手抓着他,一手逼退青竹,九头青狮并不同那竹林缠斗,而是拉着姜忘飞速前行,很快便把姜忘拉出了纤芥竹林。
出了竹林后,青竹就没再追出来。
身上满是被利竹割出的伤痕,浓稠的鲜血成股地低落,浓浓的血腥味自九头青狮身上传来。
一方面是九头青狮的保护,另一方面,那青竹似乎也无意伤他。姜忘只是发丝稍乱,皮也未擦破一点。
姬恪还没来。
姜忘若有所思地望向九头青狮。
此妖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修为不高,尚未渡劫。
竹林中的妖应起码有妖圣境,才能一边拖住姬恪,一边重伤九头青狮。
姜忘看着九头青狮的眼,忽然道:“你受伤了。”
对上仙者冰绿的眼,九头青狮不禁一愣,一瞬失神。
他怔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垂下脸,结结巴巴地道:“仙、仙尊没事就好。”
姜忘伸手,拆下自己的发带,替九头青狮包扎胸膛上的伤口。
姜忘靠近的瞬间,九头青狮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身体更僵硬了,完全不敢看姜忘的动作,木偶一般地抬起胳膊。
借包扎的机会,姜忘悄悄凝出一缕魂丝,刺向九头青狮的心窍。
他偷了九头青狮一滴心头血,储存于母蛊之中。
九头青狮浑然不觉,仍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
正此时,姬恪忽然出现。
他面色本就阴沉,此刻撞见姜忘竟拿他变出的发带给九头青狮包扎伤口,更森然冰冷,危险至极。
九头青狮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开,蓦地下跪道:“主人。”
一言不发的,姬恪伸手一抓,那发带便回到了他手上,被他掌心燃起的灵火烧成了灰烬。
紧紧攥住姜忘的手腕,下一瞬,两人便回到了那方血红冷玉床上。
伸手,用力把姜忘推到床上,姬恪欺身上前,面无表情地质问道:“你同他计划好的,是不是?”
眼底血红一片,姬恪的心魔再度被刺激,已经呈现出失控之兆。
血红的瞳孔如火焰般跳动,白发飞扬,魔纹复又狰狞了起来,丝丝缕缕的魔气自他身上溢出,极具攻击性与侵略性,极度危险。
他虽在质问,却并非疑问的语气,好似已经有了答案一般,视线如利刃,冰冷地刮过姜忘。
此时此刻,姬恪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阴谋。
去和合湖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姜忘又骗了他。
再一次地,骗、了、他。
强烈的不安与恐惧感,还有快将所有理智都燃烧殆尽的滔天愤怒,心魔的蛊惑复又充斥于识海之中。
“师尊,你不听话,”化出蛇尾缠住姜忘的腿,姬恪将姜忘的手腕压于头顶,声音很轻,却无边诡谲,一字一句地道,“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呢?”
为什么总想逃呢?
他一只手就按住了姜忘的两只手腕,力度很大,且还在不断收紧。
是否真的如心魔所说,他只有把姜忘困在床上,让姜忘永远都下不了床,没有一丝机会,姜忘才会安分守己地待在他身边?
第三次。
姜忘心想:这是姬恪第三次对他动怒,抑制不住心魔,濒临失控。
姬恪的神情愈来愈偏执疯魔了,姜忘并不想这个时候惹出他的心魔,因此反问道:“我不听话吗?”
所幸,姬恪还能听进去他的话,冷冷地讥诮道:“你很听话吗?”
姜忘:“和合湖上可有发生变故?竹林是你主动提出要带我去,这怎么能算我不听话?算我不乖?”
“……”姬恪静了一瞬,反问道,“我怎知我若不提出去纤芥竹林,你不会主动提出?”
姜忘:“我若想去纤芥竹林,直说纤芥竹林便是,何必要先提和合湖?”
姬恪迟疑了一瞬,复又冷冷道:“你是怕先提纤芥竹林引起我的警惕,故而先提和合湖。这样我的注意力就会被你吸引到和合湖上,而并非纤芥竹林。”
姜忘:“我连他是谁都不知?怎么同他计划?更何况,我若想走,当初何必要来?”
怔了怔,姬恪忽而冷静了下来。
姬恪其实从未想过姜忘来见他的目的。
他只想过原因。
在他看来,姜忘会来见他的最根本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姜忘失忆了,忘了从前发生的事,忘了他早已执念入骨,心魔成疾,又不想他二人之间的纠葛牵扯景国那些无辜百姓,才会受制于他。
那么,姜忘的目的呢?
他师尊是目的性极强的人,无为而无不为。无论为什么而来,来之前都一定有自己的目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所以,姜忘来到他身边,逆来顺受、予取予求、对他百般包容退让,到底想做什么?
稍微一思量,姬恪便有了答案。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姜忘,问道:“师尊,你之所以来此,是想化解我的心魔,对吗?”
静了一瞬,姜忘才应道:“是啊。”
虽然不完全,但化解心魔确实是他来见姬恪的原因之一。
似乎想起了什么,姬恪面色忽而一冷,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后,才轻声问:“哦,你想怎么化解呢?”
他的手仍牢牢压着姜忘的手腕,看起来没那么偏执疯魔了,但仍然诡谲如深水,极端危险。
另一只手抚上姜忘的脸颊。
白发下,姬恪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忘,未等姜忘回答,便又道:“像三百年前那样,不由分说地把我逐出昆仑山,不让我见你一面,一闭关就是整整三百年,强行逼我放下吗?”
指腹摩挲着姜忘的脸颊,很重的力度,那滢白的肌肤很快就被他揉捏红了。
定定地看着姜忘,姬恪森然冰冷道:“师尊,别做梦了。”
他放不下的。
三百年放不下,就算再过三千年、三万年,他也放不下一分一毫。
没给姜忘反驳的机会,姬恪蓦地俯下身去,吻住了姜忘的唇。
比以往任何一次接吻都汹涌激烈得多。
姜忘这才明白,之前的姬恪竟还算克制,这一次才是姬恪毫无保留、完全放肆的力度。
唇瓣火辣辣的,这种灼热滚烫的痛感很快蔓延到脖颈,疼痛之余,又生出一股令人骨酥魂软的痒意。
身体好似融化了般,就算姬恪不按住他,他也根本无力反抗。
意识很快便模糊混沌了起来,姜忘没有挣扎着去维持神智的清明,任由自己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时,他与姬恪还在血红冷玉床上。
红罗软帐中一片漆黑,分辨不出时日,姜忘也不知他到底昏过去多久。
姬恪也仍如他之前每次清醒时那般,手撑着头侧躺着,眼也不眨一下地盯着他看。
嘴巴很痛,脖颈也很痛,指尖也湿漉漉的,黏腻的触感,烧灼般的痛感。
姜忘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后,才声音低哑地道:“伤也不帮我治了吗?”
姬恪静了一瞬,打了个响指,宫殿内,琉璃灯次第亮起。
有些晃眼,姜忘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
他身上还是那身淡粉衣裙,披帛都未脱去。宫装的衣领被姬恪撕坏了一些,露出一小截玲珑精致的滢白锁骨。
应是流出的汗,也可能是被姬恪逼出的泪,他脸上湿漉漉的,几缕黑发黏在脸颊。
唇瓣和脖颈皆残留着斑驳的吻痕与血迹,星星点点的。指尖也是吻痕,一路蜿蜒地蔓延至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