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到她回答,楚韫玉却坐不住了。
“郡主,我听闻国公夫人府上请有舞姬,不若让舞姬跳舞如何?”她站起身,急切地说道。
生怕清平郡主就此一板定音,他们就再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要知道,沈南烟在庄子住了多年,寻常的女红都不会,更何况是跳舞?
清平郡主明摆着就是想羞辱沈南烟,她就是断定她不会,才会让她跳舞。
若是沈南烟真的赶鸭子上架上台,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届时她也不知要如何向温斐然交代。
“沈夫人此言差矣,在座之人皆不是外人,不过是陪着赵家嫡女献舞一曲有何不可?”
国公夫人颇为不赞同地道。
如今丞相府失势,她也不用忌惮沈丞相一家,说出的话也越发肆无忌惮。
此时坐在隔座的赵姝正在抿嘴笑,她看向沈南烟的目光也带了几分轻慢的不屑。
谁让她抢她的裙子,还不要脸的肖想六皇子。
这便是不识趣的人要付出的代价。
她出声应和国公夫人道:“不过就是舞一曲,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说沈家姐姐未赏过都城的歌舞。”
这话就说得轻巧了,沈南烟常年住在庄子上,她这么一说,便是在说她是个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
“这么说来,赵妹妹还是没少见过这舞曲了,我平日深居简出,竟不知闺秀间小聚的宴会会用到舞姬跳舞。不若妹妹先为我舞一曲如何?姐姐我也好照猫画虎。”
沈南烟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寻常闺秀小聚是不可能见到舞姬跳舞的,沈南烟话里话外都在说赵姝不检点,没少去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赵姝气结。
沈南烟竟这般伶牙俐齿,以往她只稍稍一激,沈南烟便会照着他们的话去做。
赵姝极为难堪的看向周遭的所有人,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掺和这一脚。
下意识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六皇子,眼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六皇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赵姝地身上,见沈南烟为难赵姝,用杀人般地眼神看向沈南烟。
沈南烟芒刺在背,前世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无奈只能强装镇静。
“沈南烟,让你跳舞是抬举你,你别不知好歹。”
六皇子站起身,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沈南烟的面子。
以往他便看不惯沈南烟恬不知耻的做派,如今又为了与赵姝争风吃醋不惜在宴席上落赵姝的面子,他又怎能好脾气地与她说话?
清平郡主嗤笑出声,半倚在座位上,冷眼看着沈南烟成为众矢之的。
她凉凉地说道:“沈姑娘倒是伶牙俐齿,本也不过是助兴的把戏,拒绝了倒是会败大家的雅兴。今日赏花宴,你既然来了,想必不会不作任何准备吧?”
此言一出,沈南烟面色不改,反倒是楚韫玉汗流浃背。
清平郡主摆明了是想让沈南烟出丑,她要如何才能挽回沈南烟的颜面?
沈南烟沉吟片刻,目之所及,都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的人。
他们有窃窃私语谈论的,也有幸灾乐祸暗地里憋笑的,他们明知让高门嫡女跳舞是一件有辱门楣的事,却无人愿意仗义执言。
沈南烟自知逃不过,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好,赵妹妹,还请奏曲吧。”
赵姝闻言一喜,沈南烟终于熬不住众人的应和上台了。
她知道沈南烟什么都不会,别说跳舞,甚至闺秀要学的琴棋书画更是一样不会。
只要有了沈南烟的陪衬,她的这个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定会坐得更稳。
她倒要让大家看看,沈南烟无才无德,是不配成为六皇子身边妃子。
“阿烟!”楚韫玉不放心地唤道。
沈南烟回首,楚韫玉握紧帕子,满面担忧地看着她。
沈南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声安慰道:“舅母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台。
赵姝早趁着沈南烟与楚韫玉谈话之时上台,她含羞带怯地对着国公夫人略微一行礼。
“国公夫人,阿姝今日献上一曲《凤求凰》,祝国公夫人生辰吉乐,遥扣芳辰。”
刚上台的沈南烟微微一顿,看向赵姝地神色变得十分古怪。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祝福,她怎么觉得赵姝是在向国公夫人表述她对六皇子的心思?
这一曲《凤求凰》献给国公夫人是假,当众向六皇子诉衷肠是真。
她视线落在赵姝泛红的耳尖上,所有的心思也变得了然。
国公夫人满意点头,沈南烟摸了摸鼻子,默默躲在赵姝地身后,企图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她不想跟赵姝争什么劳什子六皇子,偏偏他们却不愿放过她。
沈南烟简短的走了个祝寿的过场,便安安静静地站在台中等着赵姝的琴声响起。
赵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南烟,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沈南烟出丑的窘态了。
悠扬琴音响起,赵姝嘴角含笑,陶醉在自己为六皇子弹奏的乐曲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台上的两个女子身上。
预想的对沈南烟评头论足的声音并未出现,台下之人皆是一片愕然。
赵姝心中突觉怪异,耳边拂过一道清风,她恍然发觉那是沈南烟翩翩起舞时摆动长袖刮起的微风。
一袭红衣在迎风摆动,女子腰身纤软,身形纤巧灵动,翩跹翻转间,裙摆仿若在秋日盛放的牡丹。只是女子双目半阖,明艳的五官带了一丝不可亵渎的疏冷感。
她怎会?
沈南烟不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女?
台下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沈南烟的身上,无人关注赵姝地失神,她心下乱了,琴也乱了。
一声错音掺杂在悠扬的乐曲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些高门的弟子自庸风雅,也有不少学过琴艺,都听出了这一声的明显的错音。
甚至有几人已经在台下窃窃私语,本就心虚的赵姝在时刻关注着台下之人的反应,如今听到他们在说话,便觉得实在说自己,一种羞愤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只想弃琴而去。
一曲毕,沈南烟一舞惊鸿。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尚处在震惊之中,沈南烟眸光冷然地看向还在一脸诧异的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本就只想让沈南烟在众人面前出丑,却未料到沈南烟真的会跳舞。
她心下一横,决定在给沈南烟下一剂猛药。
只是她不通音律,并未听出赵姝琴声的错处,她只一个劲拍地手叫好,夸赞道:
“不愧是赵家侍郎的嫡女,琴艺卓绝,让本郡主好生羡慕。”
夸完赵姝,便将沈南烟晾在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沈南烟恭敬垂首的神色。
她一抬一贬,她就不信羞辱不到沈南烟。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无人敢反驳清平郡主的话。
赵姝不止弹错了音,琴声节奏都是错乱的,反倒沈南烟的舞姿动作都还能跟上她的琴声。
任谁都能看得出沈南烟的舞更胜一筹,只是碍于清平郡主的地位并不敢出言夸赞沈南烟。
赵姝被清平郡主夸得羞愤难言,她想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都能想象到他们的目光究竟是多么一言难尽。
然而事实也确是如此,沈南烟余光看到他们神色各异,也不戳穿他们,只是顺着清平郡主说的话道:
“郡主所言极是。南烟不过是乡野长大的无知村女,并不通晓音律,自是比不过赵妹妹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南烟看似低眉顺眼,可温声细语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这话明着在示弱,但暗地里却是在暗讽赵姝弹错琴的事情,堂堂都城第一才女的赵姝却连一个乡野村女都不如。
清平郡主无知无觉,看到沈南烟示弱,那颗常年被沈南烟打压的心,终于舒畅了不少。
一旁的国公夫人干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清平郡主的面色,却见她心情颇为愉悦,丝毫未发现沈南烟的言外之意。
此时的赵姝面色难看,清平郡主也浑然未觉。
她擦拭了额前的虚汗,心道这清平郡主也是个祖宗,若是不看在宁亲王是当今皇帝唯一的亲弟弟的份上,她还真不敢恭维这个郡主。
为顾及姑娘家的颜面,她只好为赵姝打掩护道:
“也是怪我,府上并未有备有上等好琴,才让赵大姑娘用不惯。赵姑娘既得了清平郡主的青睐,改日我命下人送一把好琴给赵姑娘赔不是。”
“多谢国公夫人。”
赵姝道谢后,她心中一阵失落,想到方才沈南烟的话,又转头瞪了沈南烟一眼。
沈南烟无视赵姝的冷眼,低眉浅笑地朝着她行了一礼,施施然地回到了席间。
“沈姐姐你好生厉害,你是没发现对面男子席间的眼神,感觉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楚韫香握着沈南烟的手腕急切道。
“是吗?”沈南烟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楚韫香好奇:“是啊,只是姐姐你不是不会跳舞吗?姐姐怎的突然会跳舞?”
沈南烟摇头,胡诌道:“没有,不过是前些时日恰巧救了一位舞姬,教了我一支舞罢了。”
她也就只会这一支舞。
赵姝不论是弹奏什么曲子,她也就跟着节奏跳罢了。
却不料赵姝恰巧选了《凤求凰》这首曲子,这支舞也刚刚好是为这首曲子所作。
赵姝回到席间之后便泪流不止,身边的丫鬟正在安慰自家主子,听到沈南烟与楚文香之间的谈话,便忍不住出言酸了几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跳了一支舞,瞎得意什么?”
“小姐,你说某人的怕不是酸了?”琇月也闻言也阴阳怪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