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瓷器破碎声夹杂着安若梅崩溃的哭喊声便传了出来。
“夫人，你别这样，别挠了，你的脸会毁容的！”碧荷焦急地大喊。
房中烛光明亮，两道女子的身影正在纠缠撕扯，黑影投射在纱窗上，成了皮影上的一场大戏。
“别拦我，我的药呢？快将我的药取来？”
安若梅哭喊着叫嚣，抬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抓去。
“没有药，药早在我们离开都城的时候已经丢了。”
碧荷上前抓紧她的手，轻声安慰，“张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夫人的脸会好起来的。”
沈南烟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口，才会让安若梅崩溃至此。
她抬眼示意张管家将房门打开，自己则心情沉重地跟在身后。
正当她想要上前之时，洛煜抬手拦住了她：“我先进去。”
沈南烟颔首想了想，面对崩溃的安若梅，她未必能敌得过她，便有意落后洛煜几步。
房门缓缓被打开，室内一片狼藉，沈南烟迈步进去，竟发觉毫无落脚之地。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屏风外传来碧荷慌乱无措的声音，她起身想要跑出去叫人，转头便见到沈南烟一行人站在身后。
她上前跪下，抓着沈南烟的裙摆似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乞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夫人吧。”
“先让我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南烟扯回裙摆，绕过碧荷，朝着躺在地上的安若梅走去。
许是安若梅心撕力竭地哭喊太久，又或是中毒所致，整个人倒在细碎的瓷片之中，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她唇边翕合，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南烟肆无忌惮地端详她的脸。
沈南烟走进了才发现那些下人们向她描述时还是说得轻了些，眼前的安若梅那张白皙的面上已无一块好肉，唯一没有长脓疮的地方被她抓挠得不成样子。
血肉翻涌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
沈南烟皱了皱眉，强压下胃中的呕意，却猛然发觉怀中落入一个香囊。
沈南烟掏出香囊，暗色的香囊中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但看颜色和纹饰，便能猜到是男子所用之物。
她略微皱眉：“你做什么？”
洛煜垂头睨了她一眼：“捂好。若是你吐在这里便是在添乱。”
沈南烟抓了空空如也的袖口，才发觉自己并未有带手帕的习惯，便从善如流地将他给的香囊捂住口鼻。
一股清新的药香掩盖住难闻的味道，沈南烟的眉宇舒展了不少。
许是沈南烟捂住口鼻的动作让安若梅的自尊心受挫，她咬牙撑起身子，眼底暗藏锋芒。
她冷笑一声：“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还未等沈南烟说话，安若梅不知哪来的力气，朝着她的方向扑来。
沈南烟只觉后脖颈的衣服被抓住，整个人被提溜了起来。
安若梅扑了个空，手臂扑在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顿时间手掌瞬间鲜血淋漓。
她无暇顾及，转头便见到沈南烟被洛煜抓着后脖衣领，带出了好几步。
她心中纵有百般不甘，也知自己错过了嘴还的时机，咬牙垂头一声不吭。
“夫人。”
碧荷看到鲜触目心惊的手掌，心尖一颤，她生怕安若梅会因此再受到什么伤害，挡在安若梅的身前，乞求这沈南烟能不计较安若梅的莽撞。
沈南烟挣脱开了洛煜的钳制，垂头看待那些沾满鲜血的瓷器碎片，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庆幸。
若不是洛煜反应快，或许她已经和她一起毁容了。
沈南烟垂眸，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安若梅纤嫩白皙的手背上，与她脸上的脓疮截然不同。
她心中疑窦顿生，准头吩咐张管家：“还请管家速去请大夫过来。”
碧荷闻言，大松一口气，拭去颊便的泪水，朝着沈南烟磕头：“多谢姑娘。”
洛煜挑眉，抱臂靠在一旁屏风上，视线落在安若梅略带差异的神色上，唇边挂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沈南烟浑然未觉，垂头看着狼狈坐在地上的安若梅说道：“你若如实将你中毒的原因说出来，我便答应让大夫给你诊治。”
安若梅心如死灰，手指轻轻地笼住半边面颊，冷笑道：“你倒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来了这么多大夫，又有谁能真正治得了我。”
“安小娘，安若梅，你有没有真的想过，究竟是谁害你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能将手伸到丞相府的人，你觉得是个简单的。若你就此自甘堕落，终有一日，你的毒会侵入脏腑，最终肠穿肚烂，难逃一死。”
沈南烟一字一顿地描述出死后的惨状，安若梅因她所说的几句话变得失神。
沈南烟一步步靠近，目光直视她双眼，嘲讽道：“你中毒尚浅，或许寻到毒源，分辨出用的是何种毒药，将你身上的毒解了去。还是说你不想报仇？想继续用那所谓害人的药？”
“你……”
“被我猜中了？你一直知道毒源是什么。”
安若梅倏然抬头，惊疑不定地对上沈南烟的目光，却见她唇角讥笑，游刃有余地看着她失态的神色。
她发现眼前的沈南烟变得格外陌生，以往的沈南烟不会用这种攻于心计的办法让她破防。
现在的沈南烟敏锐，能察觉到她言语间的细微变化。
沈南烟还未今安若梅的卧房之时，便在门外隐约听到安若梅口中说的什么药。
她并不确定是安若梅口中的药与她所中的毒有关系，脑中想起，便随口诈一下，未想到竟被她猜中了。
她见安若梅依旧不语，出声讽刺道：“看来你是想顶着这张脸度过余生，也罢，那我便成全你。明日我将你带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来瞧瞧你的这副毁容后的面貌。来人！”
沈南烟一声厉喝，出去吩咐下人请大夫的张管家，带着一行下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安若梅自毁容起便被关在这一处小小的卧房之中，除了张管家和被请来的大夫外，没人真正见过她现在这副样子。
“都别过来！”
她慌乱抬袖遮住自己面颊，带着哭腔喊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沈南烟眼底并不带半分同情，她知道安若梅最爱面子，平日最爱端着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听人夸耀她才是丞相府的正头夫人。
如今一朝跌落泥潭，定然是不愿让下人看到她毁容的样子。
“我说，你让他们出去。”
安若梅整个人蜷曲在一起，躲在碧荷的身后，生怕下人见到她眼前这副样子。
沈南烟挥退下人，她面上的无措与惊惶才稍稍退却。
彼时大夫也被府上的下人请入房中，沈南烟居高临下地睨着安若梅：“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碧荷知此时已别无选择，将信将疑地看了沈南烟一眼，最终才不情不愿地将实情抖落出来。
“或许与夫人一月前所用的驻颜膏有关。”
“驻颜膏？”
沈南烟和洛煜两厢对视，面上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显然他们都没在都城中听说过驻颜膏的存在。
碧荷点头：“对，那时夫人向宣姬夫人所求的膏药，用了驻颜膏之人，能让容貌回春，肤色白皙透亮。夫人见宣姬夫人几日不见便返老还童，便向她讨要了此药膏。”
“夫人的本就年轻，自然作用不大，也只是让夫人的肤色变得白皙了些。哪知自从离开都城之后，我与夫人遇上了匪寇，那膏药也丢在了半路。后来我们被将军带回丞相府，夫人一直未能用上膏药，面上便开始……”
碧荷看了一眼面色痛苦的安若梅，不忍在说下去。
沈南烟越听，眉头越皱越深。
宣姬夫人在二十年前曾经是青楼的清倌舞姬，她凭借着超高的舞艺，一举成为青楼的头牌。
后来遇人不淑嫁给了给她赎身的纨绔，没过不久那纨绔家道中落，相继病逝。
宣姬夫人为了生计，重回青楼卖艺。
只是二十年过去，宣姬夫人芳华不再，无人再知有宣姬夫人这一号人物。
前世沈南烟成为一个相貌不堪的乞丐，从那些男乞丐的口中听过宣姬夫人的名号。
传闻那时候的宣姬夫人重获头牌之位，都城所有男子为了窥见宣姬夫人名动都城的一舞，争得头破血流。
却从未想过，重活一世，安若梅竟与宣姬夫人有所往来。
“她为何会认识宣姬夫人？”
沈南烟心中疑窦顿生，安若梅自恃清高，断然是不会看上宣姬夫人这种青楼女子的。
“前段时间宁亲王过寿辰，大摆宴席，都城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夫人都去了，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当时宣姬夫人重赋盛名，宁亲王请了青楼的女子去歌舞助兴，夫人便在那里结识了宣姬夫人。”
宁亲王？
沈南烟下意识便看向洛煜，隔着一层面具，那双深邃的双眸如潭水一般平静无波，让她分辨不清是何情绪。
“宣姬夫人有问题，你可有办法接近她？”
沈南烟台肘撞了一下洛煜的手臂，他才缓缓回神。
他淡声道：“宣姬夫人的事还需派人花时间打探，当务之急是去寻回那辆马车，看能不能将那所谓的驻颜膏找到。”
沈南烟点头，她倒想看看这驻颜膏究竟是何物？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那驻颜膏想来是宣姬夫人的秘密，她为何会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交给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