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夜未见,安若梅面上变得脏污不堪,面色狰狞如厉鬼,头上发髻松散,头顶额前几绺发丝潦草地垂下,整个人已不见以往自诩当家主母的端庄模样。
膝弯倏然传来一股力,安若梅霎时间跪了下来,偌大的厅堂中只余一声响亮的闷响声。
安若梅这一跪,险些扑到了沈南烟的身上,她慌乱后退几步。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架势的安若梅,面上不免有些惊讶。
安若梅被护卫这一举动惊得怔愣片刻,抬眼见到沈南烟出现在这里,瞬时又变得咬牙切齿。
“沈南烟!”
安若梅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挣脱了其中一个护卫的桎梏,尖利的指甲朝着沈南烟的脖颈而去。
沈南烟只觉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整个人被往后扯去,险险躲过那只爪子。
待沈南烟反应过来时,眼前只见到洛煜那坚挺的脊背,沈南烟抬眼看了一眼,只觉洛煜的身形太过于宽厚,完完全全地将她的视线都挡了去。
安若梅眼见自己抓了个空,不甘的情绪占据心头。
看见沈南烟的那一刻,只想将她碎尸万段。
她所有财产都被夺走,半路险些被流氓挟持凌辱,后又被人关在一处阴暗的角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经历这些全是拜沈南烟所赐,不可谓不恨。
思及此,她又不管不顾地想绕开遮住她视线的那堵肉墙,再次抓住沈南烟。
那架势,俨然已将以往的端庄得体抛诸脑后。
岂料方才被她挣脱的那个侍卫已经反应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反剪了下来。
一声闷响声再次在厅堂中响起,这次的声音并非是安若梅下跪的声音,而是她脑袋贴上地面的声音。
不明状况的沈南烟闻声,当即从洛煜身后探出头来。
此时安若梅两只手一左一右都被侍卫钳制住,空出来的手便将她的头按在地面。
眼见着安若梅已毫无还手之力,她才长吁一口气。
后知后觉发现她的手还被洛煜抓着放在背后,便挠了挠他的脊背提醒他放手。
哪知抓着手腕的那只大掌抓得更加用力,完全没有松开的打算。
沈南烟满脑子的注意力都在安若梅的身上,并未发现洛煜的脊背有些僵硬。
洛煜对沈南烟并不设防,背后突然传来似有若无的痒意,那种酥麻瞬间直窜后脑。
他本想钳制住沈南烟的手想要她老实一点,却不料沈南烟反而反手挣扎起来。
他低声呵斥:“老实一点。”
“松手。”沈南烟用只能两人听到的气声说道。
洛煜依言松手,沈南烟与他拉开距离,动了动被他拽红的手腕,眼底全是对他粗暴对待的控诉。
洛煜视若无睹,垂头睨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安若梅。
安若梅心中的那股火气被洛煜那骇人眼神吓得熄了大半,方才两人几近打情骂俏的小举动她都看在了眼里。
她本以为沈南烟嫁到将军府会得不到洛煜的宠爱,不然他也不会默许沈南烟回到沈家待这么久,是以她才会肆无忌惮地换走沈家的嫁妆。
如今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单凭沈南烟的那个没有头脑性子,知道这件事多半会上门对峙,决计不会使出这种弯弯绕的计策。
唯一的可能便是洛煜在背后授意,若没有他在背后指点,她或许此时早已逃离天境国。
安若梅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她知道她落在了洛煜的手上,便对着洛煜低下头。
面上的不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端着一个和蔼长辈的姿态,和颜悦色地笑道:“恕小娘眼拙,原来是将军也在啊。也得亏将军派人将我救回,如若不然,我当真要落入那群乞丐之手。”
安若梅变脸之快,让沈南烟不得不佩服。
她悄悄觑了一眼洛煜的神色,生怕他就此就放过了安若梅。
好在洛煜并未因安若梅和声细语的几句软话就变了脸色,他只是轻轻摆手,让侍卫将松手,让她支起身子。
“你盗走丞相府的财产,自然不能让你轻易落在别人的手上。”洛煜冷声道。
安若梅早料到洛煜不好说话,她面上的笑意并未因碰到钉子而退减半分。
“我不知将军究竟是听信了烟姐儿什么话才这般误会我,我想要离开都城不假,但沈家的财产我却是半分不敢肖想的!”安若梅越说越无措,眼底露出了一丝脆弱的委屈。
“将军你也看见了,昨夜将军派人救我之时,并未见到半分沈家的钱财。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有意陷害我啊将军。”
安若梅看了洛煜一眼,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她咬牙,似是痛下什么决心一般,又试探地说道:“只要将军能饶恕我,日后若是能寻到那笔财产,便是将军的。”
那财产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就不相信他不会为此动心。
她想着洛煜能在暗地里做手脚,定是看中了沈家的财产才将她抓回。
如今那一笔财产在沈南烟的手中,若是她将财产拱手相让,或许还能救回自己一条性命。
她颇为自信地等着洛煜将此话应下,却听洛煜嗤笑出声:“本将军还看不上丞相府上的那三瓜两枣。”
安若梅面上的笑意一僵,不可置信地看了洛煜一眼,下一刻她心底便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洛煜转身问沈南烟:“想好怎么处置她了吗?”
沈南烟抬手指向自己,迟疑地问:“我?”
“我当真能处置她?”
洛煜启唇:“你若是能想到周全的方法,她任你处置。”
沈南烟皱眉思忖良久,才终于试探着说:“留着也是个后患,不若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话音一落,安若梅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洛煜。
洛煜深吸一口气,眼底带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闭了闭眼,摆手示意侍卫将安若梅拖下去。
“拖回丞相府,好生看守着。”
“是。”
安若梅松了一口气,任由侍卫将她带了下去,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沈南烟眼睁睁地看着安若梅被拖着离开,她伸长脖子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将军究竟是何意思?”
让她处置,后又替她做了决定,沈南烟不解他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洛煜徐徐道:“安若梅她是盗走丞相府的财产不假,经你这么一闹,都城有不少地痞乞丐知晓这件事。但若是你因此取了她性命,这都城会有多少流言?她到底是安老将军的遗孤,就此处置她只会对你们沈家不利。”
经洛煜这一番提点,沈南烟才知自己想得还是不够周全。
那些乞丐只知道安若梅偷盗财物,却不知她残害正妻,若是就此传扬出去,确实只会说他们母女的不是。
沈南烟沉吟片刻,才道:“依将军的意思,是想将她囚禁起来,等这个风声过去,是不是可以随便寻个由头让她消失?”
洛煜不置可否,唇角微微一扯:“倒还不算笨。”
沈南烟侧首看了一眼洛煜,那银质的面具下,看不清他真正的神情。
她陡然发现,眼前这人,倒还是有些长处的。
……
赌坊中。
赌坊的一楼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赌徒依旧沉浸在赌场的喧嚣中,无人发现赌坊的后门处有一个刀疤男子捂着带血的肩头走过。
彪哥垂头丧气地回到二楼,眼底阴翳可怖,浑身散发着杀意,仿佛只要有人靠近,他都会将其撕碎。
在二楼洒扫的侍从,抬头撞见满面阴沉的彪哥,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不敢打扰他,小心翼翼地躬身下了二楼,余留彪哥一人在房中。
彪哥看了一眼墙角的博古架,终是来不及处理带血的肩头,开启房门机关走了进去。
“东家。”
彪哥上前行了一礼。
房中的男子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彪哥带血的肩头以及空空如也的双手,便猜到彪哥已经失手了。
“一群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男子冷声讥讽道。
“东家恕罪。”
感觉到男子隐忍的怒意,彪哥当即跪下身,想起昨夜的事情,依旧有些愤愤不平地道:“本来是已经得手了。但是洛将军那边派人横插一脚,属下没能将安若梅那妇人抓到。而且我们都被那丫头耍了,那钱财压根不在安若梅的手上。”
男子淡淡扫视了彪哥一眼:“下去领罚。”
听到要领罚,彪哥心中堵着一口郁气。
想起沈南烟依旧逍遥法外,他终于鼓起勇气问:“那丫头并未将剩下的银两送来,不若……”
“主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暗卫闯了进来,打断了彪哥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彪哥神色不虞地瞥了一眼不合时宜闯入的暗卫,碍于那暗卫是男子贴身护卫身份,不敢再多言语。
男子俨然再无心思听彪哥的下文,抬手示意暗卫继续讲下去。
“方才楼下有个小孩送来一封信,说是收了这封信就欠货两讫。”
暗卫将一沓厚厚的信封呈给男子。
男子打开信封,一沓厚厚的钞票赫然展露在他的眼前。
他不屑地冷笑一声,抬手一扬,信封打在彪哥带着刀疤的脸上。
信封中的银票如飞花散落,落了彪哥一身。
“钱财已尽数送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彪哥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银票,还欲要争辩,便被男子厉声呵斥:“滚下去!”
彪哥悻悻起身,终是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东家,若是再对沈家那边下手会惹得将军府那边起疑心,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暗卫低声问道。
“再去物色其合适的人下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