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吃过午饭,李家和夏家二房都带着东西过来,悦哥儿也过来找夏初玩,早上打了霜,下午就有大太阳,老夏家院子里板凳都不够坐,大家就坐的坐背篓,坐的坐街沿边,剥花生嗑瓜子聊天。
夏至带着刘凌霄跟麦苗玩锅锅灶,十九和豆子在旁边帮着用草棍盖房子,杨老头用篾条帮孩子编篱笆围墙。
老五坐背篓上时不时不经意地看悦哥儿一眼,石头在他旁边坐石老头的摇椅上,晒着太阳仰脸打瞌睡。
朝霞过年也闲不住,拿着绣花绷子坐李老太旁边听几个妇人夫郎聊天,忙着手上活,听到有趣的时不时抬头笑一笑,也不插嘴。
刘秀肚里孩子已经六个月了,穿着厚棉袄看着很臃肿,小柱缠着他娘要花生吃,孩子大冷天也穿着开裆裤,只是腰上围着个百纳布缝的夹裙,头上戴着虎头帽,看着矮墩墩的,穿得厚走路像企鹅一样一摇一晃的,很可爱。
楚枫没见过这样打扮的娃娃,就觉得稀奇,拿着颗红橘蹲下身,站老远逗孩子:“小柱柱,过来,来大哥这里来拿果果。”
小柱见了,就不缠着他娘吃花生了,流着口水就往楚枫那边去,嘴里还喊着:“大咕,果果。”
楚枫将橘子递到孩子手上,又用孩子胸前的口水帕给他擦了擦口水,笑问:“还没吃就酸得流口水了?”
小柱才不管酸不酸,双手捧着橘子用手指头抠着,柔嫩的小手指只给橘子皮弄出点掐伤,他把橘子又递给楚枫:“大咕,剥。”
楚枫便给他剥了,为了避免孩子卡住,他还耐心地把橘子瓣上的皮也撕了,就让小柱吸橘子瓤的汁水。
孩子吸了一口,也不知是冰的还是酸的,缩着脖子龇牙咧嘴,咽下去又伸着脖子凑过来要吃。
楚枫便一口一口地给他喂着。
刘秀见了道:“嗨哟,哪里用喂这么细致,直接给他塞嘴里就行。”她平时喂孩子就是一勺塞嘴里,管他嚼不嚼得烂,反正孩子都会囫囵吞了。
刘芳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当娘的,还不如楚小子会带孩子,这牙才长两颗,哪里嚼得烂,一会卡嗓子里。”
夏承光也道:“就是,你喂小柱面条都卡多少次了?你就该跟楚枫学学怎么喂孩子。”
刘秀对夏承光翻了个白眼:“你还说我呢?你连面条都没给孩子喂过,我看你才该跟楚枫好好学学。”
夏承光不服气道:“嘿,你这婆娘,我天天出门挣钱,起早贪黑的,哪有闲心给孩子喂饭。”
刘秀牙尖嘴利道:“说得好像你挣钱比人楚枫多似的。”
楚枫被拿出来拉踩夏承光,只得不吭声,求救的小眼神直往夏初那边瞟。
夏初跟悦哥儿坐街沿上嗑瓜子,幸灾乐祸地对他眨了眨眼,完全没有要救场的意思。
夏承光被自己婆娘说得有些面上挂不住,嘟囔了一句:“就不爱跟女人家聊天。”说完看刘长青和石老头下棋去了。
梁老夫郎见自家儿子媳妇在人家院子争执起来,便笑着打圆场:“楚小子是细心,比我这带了两辈人的还会带孩子。”
廖金蓉附和道:“就是,上午天那么冷,我还看他领着至儿二柱在院外玩鞭炮,是真会宠娃娃。”
“嘿。”夏承良恍然大悟地看向楚枫:“我说二柱吃了午饭就在家里鼓捣竹筒泥巴的,以前也没见过他这么玩鞭炮,原来是你教的呀?”
楚枫一听他说二柱在家里自己用竹筒做鞭炮,便问:“二柱还在家做鞭炮?”
夏承良点头:“过来时叫他了,他不来,估计还在鼓捣呢,别管他,那孩子知道一个人玩。”
楚枫心说这家人带孩子是真心大,把手上没喂完的橘子和小柱都递给夏初,道:“我去看看二柱。”
夏初知道早上那爆竹的威力,便点头:“嗯,去吧。”
楚枫便出门往二房去了,夏承良还想让他别麻烦跑一趟,见他出了院门便对夏承光道:“楚枫是比我俩会疼孩子。”
刘芳嗔怪地看了眼自己男人,道:“何止是比你俩会疼孩子,还比你俩会疼媳妇呢。”
夏承良跟他弟一样,沉默了,转头参与李春生和杨正先的谈话去了。
抢了小柱一瓣橘子吃的悦哥儿酸得打了个颤,听到这话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夏初,小声道:“你大婶说你家男人会疼你呢。”
夏初道:“你个未嫁人的哥儿说这话,让你阿爷听到又要揪你耳朵。”
悦哥儿无所谓地扯了扯耳朵道:“反正他老揪我,我耳朵都被他揪习惯了,看到你家招了楚枫这么厉害的夫婿,他嫉妒得很,念叨我没出息还不如你,时不时就要骂我几句。”
夏初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性子直说话不过脑子,也不跟他计较,偏头看了看不远处望着这边的老五,试探着问:“你阿爷给你找到入赘的了吗?”
悦哥儿噘着嘴道:“没有,我阿爷生辰时,他娘家哥嫂来看他,想把他堂姐的儿子说我们家,我阿爷从小跟他堂姐不对付,说他堂姐是想占我们家产,就没答应,还把我舅奶奶骂了一顿,说人家收了好处没安好心。”
夏初唏嘘,老五喜欢悦哥儿这事他虽乐见其成,但悦哥儿嘴快没心机,老五的机灵劲也只在外人面前显露,在家里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货色,这俩真要凑一块儿,悦哥儿有这么强势的阿爷,真不知道老五若是如愿入赘到王家,往后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夏初在这替老五担心呢,那边已经聊到了孩子,李老太问刘秀:“你这真是六个月吗?怎么看着像七八个月的。”
刘秀抚摸着肚子道:“上个月才开始踢人,我怀小柱时也差不多五个月闹腾,肚子大估计是这胎吃得好,我也跟着胖了一圈。”
梁老夫郎笑道:“可不是吗?老大家的过来杀鸭子,天天拿鸭杂鸭血回去,家里都没断过荤腥,别说儿媳妇胖了,连我都胖了。”
廖金蓉也点头:“就是,我们全家今年气色都好了很多,身体好了都没去年那么怕冷,”说着她避开几个下棋抽烟的男人小声道,“我家素清又怀上了,前两天找刘大夫把的脉,以前大夫说她伤了身子,不好再怀上,没想到这就有了。”
说话声小,但她笑容很大,她就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媳妇又走得早,后来大孙子也从军死在了外面,家里就越发冷清,好在杨素清生了一男一女,也算凑了个好字,如今日子不错,她本已满足,谁能想到还有添丁之喜。
李老太听了,不免有些羡慕,看了看夏初,这孩子跟楚枫成亲有几个月了,家里伙食也不错,怎么就一点动静没有。
刘芳发现李老太的目光,便道:“生孩子还是不能太早,我没养成那个就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怀的孩子也弱,当时大哥还给我把过脉,就说我不适合生产,也是我不听,结果没带活。”
她十五岁嫁给夏承良,不到十六岁就怀了第一个孩子,当时夏承云还在,劝她打掉,她没听,夏承云还给她开了安胎药,只是家里条件不行,她自己都没有长开,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死了,虽没养活但也占了老大的位置,所以才给二柱排了老二。
廖金蓉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也是,年纪大点生稳妥些,别为了生孩子伤了母体,得不偿失。”
蒋老夫郎点头:“咱们哥儿夫郎生孩子比女子还凶险,我生老大时要不是大哥拿针给我吊着一口气,我真没力气生了,当时都觉得自己活不成了。”
刘芳怕蒋老夫郎的话,引得李老太想起她大伯伤感,就叫了一声:“阿爹,大过年的,就别说什么活不成的了,说就说点吉利话……”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自家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惊得她咽了口冷风,打起嗝来。
张嘴打瞌睡的石头被惊醒,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转头在院子里没有看到楚枫身影,就问老五:“我哥是不是又去玩爆竹了?怎么没叫我?”
老五看着吓蹦起来的悦哥儿,觉得这人像只受惊小兔子一样可爱,蹦跶到了他心尖上,心不在焉回答石头的话:“没有,他去找二柱去了。”
蒋老夫郎听到声音就想回去查看,李老太道:“楚枫过去了,有他在没事的。”
他一听便也就没回去,继续坐下聊天。
楚枫刚走到二房院子外,就听到里面砰的传来爆破声和瓦片破碎的落地声,随后传来二柱的哭声,他加快脚步往里跑去,就见二柱坐在院子里脸上黢黑,额角还流着血,身前不远处有个碎掉的咸菜坛子,一些碎片混着咸菜溅开到院坝里。
楚枫上前查看了二柱额头的伤口,只是被碎片划伤了一点口子,并无大碍,他后怕地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在人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你是真能皮啊,看你爹娘待会怎么收拾你。”
楚枫万没想到这孩子就看他做了一次,还真鼓捣出那鞭炮来,而且还往坛子里放,整了个带杀伤性的加强版炸弹,想想万一炸到手脚或是眼睛,心有余悸的又在二柱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二柱再皮现在也吓破了胆,双手搂着楚枫脖子,趴在他大哥肩上呜呜哭。
楚枫抱着他往外走,也知道孩子吓坏了,无奈哄道:“乖,别哭了,再哭脸更花了,大哥带你过去找小初哥帮你包额头。”
二柱不理,继续埋头呜呜。
楚枫好脾气道:“还哭?你是不是在我肩膀上擦鼻涕了?我刚都感觉到了,在哭我就把你扔下来......”
二柱在他大哥的碎碎念中不说话,搂着楚枫脖子的手更紧了,孩子虽小,但也知道惹了祸,如今只能寻求在家里最有面子的大哥保护,以免被爹娘收拾。
楚枫抱着二柱到了老夏家,刘芳见二柱埋在楚枫肩膀上哭,便上前扯孩子的手,打着嗝问:“这是呃怎么了?鞭炮炸到手呃啦?”
楚枫简单说了二柱情况:“没事,大婶,他就是玩鞭炮擦伤了额头,洗干净让夏初给他包一下就好。”见大家都担心,想过来查看二柱情况,他便强行把二柱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放到地上,让他面对着家里人。
夏至几个听说二柱受伤了,也不摆锅锅灶了,跑过来看到二柱那模样,就知道这人要挨训,便站远看着没有靠近。
蒋老夫郎见孙子一脸黑额角还带着点血,便掏出手帕给二柱擦脸,嘴上埋怨道:“我还说今天来你大奶奶家都不跟着,是懂事嘴不馋了,原来在家惹祸,刚才动静那么大,你干啥了?”
二柱扭头去看楚枫,求救意味明显,他娘把他脑袋掰正道:“老实说,别看你大哥。”
楚枫没有看到他求救,他正小声在夏初耳边蛐蛐:“二柱把家里咸菜坛子炸了,咸菜撒了一地,大婶回去见到肯定要揍他。”
夏初瞪了他一眼:“谁教他玩鞭炮的?”
“我不教他,他也玩,他天不见亮就跑人家院子外捡鞭炮了,”楚枫一脸无辜地为自己辩解:“就算那爆竹是我教的,但我也没教他往咸菜坛子里放。”
夏初没理他,去灶房打热水,准备给二柱洗洗脸。
楚枫摸着鼻子跟在后面进了灶房:“我是真没想到二柱这小子做爆竹这么有天赋,就看我做了一次就鼓捣出来了。”
夏初一边往盆里舀热水,一边道:“他这么聪明,待会是不是还要夸奖他几句?”
楚枫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直接认错道:“好了,小夫郎,是我错了,我不该带孩子玩。”
夏初放下水瓢,看着楚枫:“我不是怪你带孩子玩,我就是怕二柱真玩出个好歹,你我这一辈子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怎么跟大婶大叔交代。”
楚枫知道他的意思,这事确实是他没考虑到一个七岁小孩的学习能力,便保证道:“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带小孩子玩危险东西了。”
夏初见了,放软了声音:“你就是太惯着这些小孩,至儿是,二柱也是,小孩子一味惯着是不行的。”
楚枫听了不服道:“二柱皮不该惯着就算了,但咱家至儿那么乖,那么懂事,不该被惯着吗?”
夏初取了布巾子,沾湿擦了擦他肩上沾的鼻涕口水:“是啊,二柱皮你都惯着用肩膀给他擦鼻涕,至儿那么乖,那么懂事,是不是该骑你头上尿尿?”
楚枫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鼻涕印,嫌弃道:“噫~好脏,不擦了,这衣裳我还是换了吧。”
夏初道:“这边又没有你的厚衣裳,你先将就穿吧,都是清鼻涕,擦一下就干净了。”
后面给二柱洗了脸,看伤口不深,只是划破了皮,这么一会都不流血了,便没有包扎,就跟夏至他们玩锅锅灶去了,天快黑时大家都各回各家了,二柱赖着不肯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