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君,抓住我!】
水流卷着他离入江由衣越来越远,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的水如胸口上压了一块巨石,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由衣同学!”
沢田纲吉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发现那是他做的噩梦。
当然,也不是噩梦,是他和入江由衣失散前的场景。
他现在也不在水里,而是在一个古老的传统和式宅屋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榻榻米上,暖暖的,和冰冷的梦境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年有些恍惚。
他刚得救,是被一只狐狸妖怪从水里捞出来的。
然后晕倒被送到了这里。
“怎么啦,是衣服不合身吗?”
这时,拄着拐杖的秃头狐狸拉开纸门,推推厚眼镜,亲切地朝墙问道。
“衣服不合身的话,我叫来裁缝蛛娘给你改。”
沢田纲吉:“您看错了,转身才是我。”
“哦哦!真不好意思,我现在眼睛不中用啦。”
“什么衣服,我还没试穿。”沢田纲吉从被窝里爬出来,看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叠放着一沓白色的衣服。
“不合身一定要告诉我,不会穿的话,哦!一会儿我找妖帮你 。”
狐狸转身,又对他嘘寒问暖,问少年饿不饿,渴不渴,得到少年的一一回答后,才又笑呵呵地出门去了。
沢田纲吉挠挠头。
他拾起第一件是件深蓝色和服,过年参加祭典和参拜祈福的时候,他才会穿这种衣服。
可能是妖怪给他的常服?毕竟他自己的卫衣裤子都湿透了,还在外面湿哒哒滴水。
下一件衣服是纯白色的,叠得厚厚的,应该是有很多层?
少年拉开白色衣领往上一抬,下面的布料软成一团,柔顺地垂在地上,尖头的白色布帽也耷拉下来,虽然大部分衣服还皱在一起,但少年已经看明白了这是什么。
“白无垢???”
这不是传统日式婚礼新娘的礼服吗!?
沢田纲吉瞳孔地震。
“要我来帮你穿上吗?”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一个小小的影子靠近了白色的纸门。
“一会儿见到大妖怪大人的话,可不能衣着不整啊。”
沢田纲吉:!
怎么办,他竟然不是被妖怪救起,而是直接进妖怪窝了!
“啊、我自己能行!”
少年强装淡定,内心却十分崩溃,他才不要穿啊!他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合适吗?”
“超级合适!”
沢田纲吉一边回应着,一边环顾四周,他悄悄往另一边窗拉门爬去,他想从这个窗户偷偷逃跑,但是当他刚刚起身,有什么东西忽然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他混乱中抓到的那块巧克力!
少年赶紧把巧克力捡起来,因为浸水,巧克力的边缘已经有点化了,他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它包起来,但是屋子里并没有合适的纸。
慌乱找东西中,他一下子被散乱在榻榻米上的衣服绊倒!
“啊!”
“怎么了怎么了!”
门外的小小的影子冲了进来,有着长长的耳朵的小狐狸扶起沢田纲吉,惊讶道:“你不是说很合适吗?怎么被衣服绊倒了?”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
“连人类的衣服也不会穿的话,有点太丢人了。”少年破罐子破摔,将头低下。
小狐狸一脸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沢田纲吉:你倒是怀疑一下啊喂!
话都已经说完了,郁闷的少年只能像是布娃娃一样任由小狐狸摆布,他费劲地把白布帽子带上去后,由于帽子布片太过宽大,少年的脸直接看不见了。
“这个大小不合适吧?”沢田纲吉的声音从布料底下传来,闷闷的。
“其实也差不多,如果是在新娘花车上的话,大家看不见也正常。”
“哈?”
“噫,阿爷没和你说嘛?”小狐狸把帽子从少年的头上取下。
“我不是要去见额,大妖怪大人?”
沢田纲吉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新娘花车……
“是呀,一会儿就到啦。”小狐狸高兴道,“就是夏日祭典的举办者,大妖怪大人呀?”
【今年的祭典据说会有夏日婚礼的新娘花车游行,应该会比较热闹。】
河童的话突然在少年的脑海中响起。
所以,他就是那个花车上的新娘吗!?
不如让他死了吧。
得知这一噩耗的少年几乎要安详地晕过去,沢田纲吉还没消化完这一消息,小狐狸却是毫无察觉地又放出一个大炸弹。
“总之,见大妖怪大人之前,您还是先和阿爷学新娘礼仪课吧。”
“新、新娘礼仪课!?”
挺尸的少年诈尸了,瞪圆了眼睛。
“对哦,祭典新娘花车游行的话,肯定有要注意的仪式嘛,这样大家许下的愿望才会实现。”
小狐狸越说,少年越听不懂了,脸上越发地迷茫。小狐狸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是出去拿书前问他有什么需要的。
沢田纲吉沉思一会儿。
“能帮我带几块糖吗?”
小狐狸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了。
当门关上后,少年立刻推开窗拉门跳出去,结果,外面的院子里除了晾晒着他湿漉漉的外套,天空外还有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他!
蝴蝶结、圆圆的眼镜,以及头上的抖动的触角!
他好像无限变小成了微缩世界的小人,被巨大的梦蝶虫注视着,就像是鱼缸中的被观赏的金鱼,无处可逃。
“好久不见,纲吉君,在下这次是带着礼物来见你的哟,衣服合身吗?”
所以上次说要带礼物来,就是这件白无垢吗!
一切都串起来了,但是沢田纲吉几乎无力吐槽。
见少年颓废地坐在地上也没有回复的意思,梦蝶虫摇了摇头上的触角,闭上眼睛,消失在了庭院的天空上方。
轰隆隆——
大地震颤,地上的石子也在微微跳动着,庭院的树枝上的叶子乱飞,沢田少年被掀起的地面直接拍回屋里,咕噜一下撞在了墙上。
“嘶——”
当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颈部的木牌忽然落到了他的面前。
【当你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就会感应到你。】
“由衣同学……”
沢田纲吉捧着木牌,轻声叫她的名字,但是当他叫完名字,空中安安静静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由衣同学。”
少年又叫了一次,房间里依旧静悄悄,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只有窗外的风声。
“由衣同学。”沢田纲吉叹气。
“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呢。”
分开前,他看到少女跳入水中救他,但是乱流能卷走他,会不会也卷走入江由衣?她能平安脱险吗?还是说她现在也在妖怪世界的某处?
“你没受伤吧?”
少年握紧了木牌。
之前遇到什么问题,入江由衣总会及时出现,当他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也就感觉到安心。
但是没有了入江由衣,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茫然和无力。
世界安静得可怕,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没有入江由衣,他似乎只能坐以待毙,束手无策。
不安、思念,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缠绕着孤立无援的少年。
“由衣同学,我一定会坚持到你来的。”
少年只是消沉了一会儿,便又小声对木牌开始碎碎念。
“我拿了巧克力,还要和你一起分享。”
“说好要一起看烟花,不过如果你要来妖怪的祭典的话,兴许能实现。”
“等等,要是被由衣同学看到我穿新娘白无垢的样子怎么办!?”
“应该会很有趣吧。”
“哪里有趣啦!真是的——”
棕发少年恼羞反驳,但是反驳完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由衣同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沢田纲吉激动的同时还不忘克制自己的音量。
“断断续续的,就听到一句。”
太神奇了,属于入江由衣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一波一波送进他的大脑,他明明还把木牌放在耳边,却听不到有声音发出,但是脑海里却似乎能隐约听到她的话。
“你怎么样了!没受伤吧?”
“没有,就是淋雨有点感冒。”她的确有很浓重的鼻音,“倒是你,还安全吗?”
“……暂时安全。”
棕发少年像是竹筒倒豆子,把醒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和入江由衣交代了个遍,而少女也只是安静地听他讲,偶尔给个回应,表示她还在。
“由衣同学,那个我一会儿可能就要见到那个大妖怪大人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呢?会是大蜘蛛吗?还是大狐狸?刚刚救我的全是狐狸。”
“不是狐狸。”
“诶?由衣同学,你知道大妖怪是谁?”
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出声。
“是的,我认识他。”
入江由衣顿了顿,似乎准备说点什么,但少年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少女愧疚的道歉。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卷入妖怪的世界。也不会被他盯上。”
“纲吉君,我很抱歉,关于这一切。”
“……”
不知为何,棕发少年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阴差阳错,他是不是也不会和入江同学有这么多的交集呢?
那他是有点感谢那一天的平地摔的自己的。
“为什么要道歉,入江同学。”
这次,竟然轮到他来说这个话了。沢田纲吉想起之前自己道歉,却被入江由衣安慰,心中涨满了某种酸涩的情绪。
“能认识入江同学,能和入江同学经历这么多神奇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
“只要看到入江同学出现,就感觉好像什么事都能解决。”
“但是入江同学不在的话,就感觉很不安心。”
他不自觉地用手扣着榻榻米。
“我说过,我想了解你的秘密,我想了解你的世界,以朋友的身份。”
“所以,入江同学,不要再说这些道歉了。”
“……”
又过了好一阵沉默,沢田纲吉试探道:“入江同学?”
“由衣。”
入江由衣的声音似乎鼻音更重了。
“记得叫我由衣。”
“啊!我好像不自觉就——”沢田纲吉慌乱地改口,但是每次念少女的名字,他的心里都划过似有若无的雀跃。
“由衣同学,我刚刚想到一个逃跑的办法!”他回忆着小狐狸对他说的话,“一会儿狐狸老爷爷会来教我什么新娘礼仪速成课,但是老爷爷的视力很差劲,所以我可以借此偷跑出去!”
“那你小心,先不要打草惊蛇,先到门口试试看,我担心你现在恐怕在箱庭,没有引导的话是出不去的。”
入江由衣解释箱庭是一些神明的居所,但是不排除妖怪手里也有废弃的旧屋。
毕竟妖怪和神明的联系也是十分密切的。
“不会!有入江同学在身边看着,我肯定会很小心的!”
“……”
不知为何,他说完之后,少女又不说话了。
沢田纲吉只能理解为她的重感冒或者,这个木牌沟通传递信息有限,她没听到。
“我又不是真的在身边,你要小心。”
“笃笃——”
这时,敲门声阻断盖过了入江由衣的嘟囔声。
“请进!”
门开后,果然是秃头狐狸老爷爷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拿来古典了。”
“喔,您放地上就行,我抽空会看。”
沢田纲吉试探地靠着墙边向门口挪动,发现他依旧对着侧墙在讲话,便放心大胆地加快了动作。
“唔,也行。”狐狸老头有求必应,将厚厚的书放在榻榻米上后,转身想离开,却一头磕在墙上,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