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皇帝督收完,御驾启程回京。
午后,章暮与姜合和众位皇子前去城门前迎接,皇帝御驾从远处浩浩荡荡归来,门口看热闹的百姓摩肩接踵。空中龙凤飞起,绕着皇帝的马车转了几圈后,又飞回了宫中。
出门一趟,崇明皇帝又收下了几个美人,因着心中畅快,脸色也好上许多。
姜合与章暮下马,跪在车前道:“父皇一路辛苦,儿臣恭迎父皇回京。”
其余皇子紧随其后,“父皇一路辛苦,儿臣恭迎父皇回京。”
“起。”崇明皇帝的车帘打开,只见他端坐在车中,笑道:“朕出京一月有余,宫中和军营可还好?”
姜合道:“宫中一切安好,只等父皇回朝。”
章暮道:“军营安好,京城布防已重新建设完成,悉听皇上指教。”
章暮皇帝一连大笑,“哈哈哈哈好,起,回宫!”
“是。”
众人上马,百姓见皇帝马车后带回的粮食,麦粒各个饱满,他们知晓边北今年之惨状,跪地齐声高喊道:“天佑吾皇!天佑大楚!”
送皇帝的御驾进宫后,二人回了侯府。
深夜宫道换防之时,一人从檐角下匆匆过,脚尖轻点,进了旁边宫中。
“参见殿下。”此人来的匆匆,箭袖上沾了不少水。
“起。”姜合道:“何事匆匆进宫?”
“回殿下,东边来信,已经布置好了。”那人道:“东洋海主说,若他能帮殿下除了章暮,还望殿下记得许给他们的好处。”
姜离笑了下,扔了手中把玩的棋子道:“嗤,贪心不足。你去送信,明日让人在朝堂上将此事说了,撺掇着皇帝派章暮出京。”
“是,那东洋那边?”
姜离笑了下道:“天下我都可许给东洋海主,动动嘴皮子的事。你去联络,说本王接到信了,若是来日事成,本王送他几个州。”
“这,东洋海主怕不会信吧?”那人迟疑道。
“他会,在那井底待久了,还以为天下只有井口那么大。”姜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悠悠道:“蠢货。”
“是。”
“章暮一到东洋便会知晓此事是陷阱,东洋人如何承诺,都难能杀得了章暮,记得让人将事,早早地推在姜星身上。”姜离道:“现下章暮的命难能直取,但姜星的命,我要定了。”
那人道:“敢问殿下,现下让章暮前去东洋,仅是为了利用他拉姜星下马吗?”
“若他能死在那里,便是最好,不能也让他离开京城一阵子,本王不想看见他在京中。”姜离想起那二人恩爱的样子,烦道。
“是,属下懂了。”
“至于姜星,从他那日说出那些话开始,便注定了不得好死。”姜离道:“去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
那人走后,姜离望着窗外的雨,许久不曾移开眼。
隔日一早,最后一场秋雨落下,冬日寒气彻底进了京城。时隔许久,众人重新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崇明皇帝坐在御座上,从这些臣子脸上划过,他离开将近一月,一月之中发生何事,他通通知晓。眼神扫过几位皇子脸上时,崇明皇帝多看了姜合一会儿。
“朕出京督收一月,经过三州,三州农耕业依旧蓬勃,粮食年年增收。”崇明皇帝道:“哪怕今年冬日来的较早,边北一片荒芜,中州却并未出现此状,果真是,天佑大楚啊。”
众臣一同下跪道:“天佑大楚,皇上圣明。”
“今年边北饿死许多人,大小动乱不断,中州却并未有金察人南下抢粮的事发生。”崇明皇帝笑了下,“这都是转玉的功劳。”
哪怕章暮常在朝堂上作壁上观,不怎么言语,却还是免不了被崇明皇帝单拎出来。章暮一顿,出列道:“皇上言重了,臣之责,便是为皇上和百姓守住边北防线,实在不敢邀功。”
崇明皇帝抬抬唇角,眼中却无笑意。
朝堂一时安静下来,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道:“陛下,臣有事奏。”
崇明皇帝收回目光,看向方照,道:“说。”
原本这兵部尚书的位置,是要由兵部侍郎顶上的,可这方照临到换职之时,突然立了功,于是便越过菱嫔的哥哥,顶上了尚书之位。
“臣昨日收到了个消息,惶恐至极。”
“何消息?”
方照从袖中拿出一密信,崇明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上前接过,递给皇帝。
“此密信上说,东洋海主派使臣前来,向皇上讨要好处不成,回去后便大斥皇上昏庸,转而与边北的金察珏联手,准备从海上进攻大楚。”
“什么?!”
朝堂哄闹,章暮一惊。
姜合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眼中起了些笑意。
他又回身看向章暮,章暮与司空允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看他二人的表情,姜合便知此密信为假。且按照那日端康贵妃所言,结合现下章暮的表情,说不定章暮回到边北后,知晓了章大将军与老首领之事,与金察珏一同子承父志,重新定下君子之约,一同想让边北太平,那金察珏便更不会与东洋联手进攻大楚。
章暮耳边尽是大臣们喧哗的声音,偌大朝堂如菜市场一般。
“此密信从何而来?”崇明皇帝一开口,威严的声音压住了喧闹。
“回皇上,此密信从海边传来。”方照行礼道:“业州一渔民出海时,不慎被风浪卷走,醒来便在东洋海主所在的东洋主岛上,此人上前询问,这才知是东洋海主已下令,不日后,便要与边北一同攻打大楚,故主岛上人人都在备战,而此人吓得连夜回了大楚。”
漏洞百出,章暮皱着眉,边北与东洋主岛一个在最北,一个在最南,中间相差几千里,如何能联手进攻大楚。再说皇上督收前,便有重新攻打边北之意,现下这信出现的也太是时候了。
章暮抬头看向崇明皇帝,眼见皇帝神情,看着也是对这处处破绽的密信,相信了几分。
不知是攻打边北之心未灭,还是又起了东拓东洋之心。
“转玉,你怎么看?”
司空允心头一震,看向章暮。
章暮缓缓站出,回道:“臣以为,此信还需得查证。”
“哦?”
“且不说业州与东洋主岛相隔几百海里,这人是如何活着漂过去的,敢问一渔民是如何能从备战中的主岛顺利逃出的?”章暮平静开口,似乎是真的发问。
崇明皇帝看向方照,方照道:“臣身为兵部尚书,定是查证了才敢上奏皇上,十四殿下也亲自派人去边北查证一番,才带回了此信,您若不信,便让十四殿下说与您听。”
众人看向姜星,只见姜星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与章暮平齐。
“回父皇,儿臣受方尚书所托,派亲信去边北查此密信。”姜星脑袋一扬,“亲信到了边北,正好撞上大批逃难的灾民,一问才知,他们今年的粮食虽收成不好,确也是勉强够吃的。谁知边北的王,也就是前些日子来过皇城的金察珏,下令全东塔收集粮食,供应军队,他要攻打大楚!”
“这——”
“这可是真的?”
“十四殿下亲信所见,定是真的了!”
“东塔尽是莽夫,我们是否也要开始备战啦!”
“不必担心,有侯爷在,东塔讨不到好处——”
“说的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章暮推到了浪尖上。
一片哄乱中,一清冽声音传出,“陛下,臣以为,此信有疑!”
众人看去,此人是前些日子才上任的中书令,姜星脸色瞬间黑了,“你敢质疑本殿下,本殿下亲自派人北上带回的消息——”
“殿下息怒。”中书令不慌不忙地行礼道:“臣只是疑惑,大楚百姓与东洋人,边北人长相身量皆有差异,这二地之人如何能对着大楚人,明晃晃地说出联手攻打之语呢?”
朝堂向来是对立撕裂的,此言一出,附和之声也四起。
姜合与司空越对视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
自姜无死,太子之位空悬,崇明皇帝下令之后,四方尽是站队之人。姜合最先收到的投靠信件,试探之言数不胜数,只是他未曾与一人见面,除司空越外,也并未与他人透漏过所谋之事。
是以,众人都不知姜合究竟是何意,是争还是不争。
后,朝中想归于姜合的人之间,忽然传出了一个消息,道司空越之意就是姜合之意,姜合所谋之事深远,众人若是想清楚了,只去御史台便是。若是御史台肯接待,那便是能成,若是御史台谢客,那便请其改投他处。
消息传出后,侯府总算消停了。
实则,这消息是姜合与司空越商议后传出的,姜合不想要太子之位,却有别的打算,而这些打算都离不得朝中人,是以,姜合让司空越挑些坚定且位高之人,趁着皇帝不在,先垄在身边。
这些事都是司空越在管着,姜合不曾插手。他细想了那次司空越送来的名单,里面便有这中书令的名字。
中书令是朝中纯臣之首,他说话向来有分量,姜合松了口气。投到他这里之人,自然也是默默地站在章暮身边之人,章暮现下被这样为难,他不便说话,还是有人站出来帮章暮说话。
毕竟这些人说是站在姜合之列,却从来没让他们做些什么,现下便是他们表现的最好时机。
眼看着意见不一之人吵闹的愈发厉害,崇明皇帝身边的太监一嗓子吼道:“肃静——”
朝堂才终于安静下来。
崇明皇帝扫过这些争执不休之人的脸,其中有他的皇子,他最信任的臣子,更有些搅混水之人。
“转玉,你说呢?”
这些人争执许久,崇明皇帝还是固执的问章暮,姜合皱皱眉,准备说些什么,但他的动作却被一人打断了。
“父皇,儿臣以为,此密信有待考究。”姜离没管众人的目光,说道:“东洋与我国之间,并未有过正面冲突,且他们刚来过京城朝贺,大楚兵力如何,东洋使臣是看得到的,他们心中清楚,与我们并无一战之力。侯爷在边北成长,拿下那许多部落,比东洋人和我们更了解边北局势,毕竟,我们并不曾真的去过那里。是以,儿臣觉得,父皇不如亲自派人去查,也好有个分辨。”
姜星与方照一行人闻言满脸怒气。
姜合紧皱的眉不松,姜离这话,看似是帮章暮解围,实则处处透露着边北之事,除了章暮,无人能置喙,哪怕是皇帝。
姜合抬头看去,果然皇帝的脸一下就阴沉了许多。
司空越于众人前站出,道:“陛下,众位大人所言皆在理,这密信应当不是凭空而出。”
闻言,众人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臣认为,若想弄清此事,还得陛下亲自派人易容去查。”司空越道:“毕竟外敌来犯此等大事,不可疏忽。若密信所言为真,那我们便要早早开始准备粮草,以便将士迎敌了。”
“臣附议!”
姜离道:“儿臣附议!”
“臣附议!”
司空越这派声音脱颖而出,皇帝点了点头道:“兵部侍郎何在?”
“臣在!”
“朕命你为正钦差,暗中前去边北查此事,你另派人秘密去东洋,二十日内,给朕带回来确切消息。”崇明皇帝道。
兵部侍郎道:“臣领旨。”
姜合眼中闪过不满,密信是兵部出的,现下皇帝又派兵部人前去查。如此,这查探结果,怕是要由皇帝而定了。
“怀珺,转玉,你二人暂且留下,其余人退朝吧。”崇明皇帝道。
“是。”
待人走后,大殿上仅剩三人。
二人跪在殿上,崇明皇帝看着二人道:“朕许久不见你二人,留你二人说说话,不必跪着了,坐吧。”
“谢父皇。”
“谢皇上。”
崇明皇帝似乎是真想二人了,与二人说了许多宫外趣事,又问了问二人在侯府中事,姜合看着崇明皇帝,心中嗤笑,不管现下他如何讲外事,怕是一会儿还是要扯回章暮身上。
“怀珺,近来你那些弟弟如何,办事可利索?”崇明皇帝忽然问道。
姜合行礼道:“回父皇,儿臣与诸位大人常在宫中处理些朝事,不曾与诸位兄弟见过,且儿臣现下方接触政事,对许多事了解还不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