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一下就好,再穿一次嘛。”
五条悟拎着疑似外裳的布料站在自己的卧室前,不断叩着门,身后跟着的是田中典侍和刚刚那一批的侍女。
竟是将人全部带了回来。
但除了田中典侍还看不出表情变化外,剩余的侍女们早已是冷汗津津,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骨节敲击木板的清脆声持续着,被未来家主带回卧室的姬君以沉默拒绝,五条悟又开始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似猫儿在撒娇。
是五条族人从未见过的样子。
五条悟显然知道怎么打动屋里的人,没过一会儿,门扉拉开一手的空隙,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先进来。”
五条悟粲然一笑,顺着空隙拉开挤了进去,反手合上的门没有拦住里面的动静。
“从来没见你这么穿过,理奈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嘛?”
“不要,穿那个好麻烦的。”
“太漂亮了,破破烂烂都那么好看,刚刚的理奈好让人心动,再穿一遍好不好?”
“唔...手拿开,不要扯这带子,等等...”
“穿嘛,穿嘛。”
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啪声打断。
理奈拉着仅剩的里衣,交领歪斜露出半边雪肩,捏着被扯成死结的衣带,气鼓鼓地瞪着被拍开手臂的五条悟。
完全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更可爱了怎么办?
五条悟蹭蹭鼻子,左看右看想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直到被拧起腰上软肉。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嘛,理奈~”
大章覆上腰间的柔荑,五条悟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打断理奈的惩罚。
可恶,我九条理奈怎么就吃软不吃硬呢!
理奈任由他握住手,用脚尖踢了踢落在地上的外裳,说道:“这么一套下来真的很麻烦,下次再穿给你们看。”
五条悟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今天就穿浴衣可以吗?”
这可简单多了,理奈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可以啊。”
屋外的人听到这里,捧着浴衣的侍女将饰盘递给田中典侍,等着里面的人传唤。
但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门再次拉开,却是未来家主走了出来,一只手伸到田中典侍面前,她忙将手里的托盘递了过去。
五条悟接过托盘,没有立即离开,审视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
没有训斥,没有责骂,甚至连咒力都没有溢出一丝,冷冽的声音与刚才的人完全不同:“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吗?”
所有人伏在地上,田中典侍额头抵住齐平的手背,她听到自己在回答:“是五条家未来的女主人。”
不知道这回答是否令人满意,头顶上传来了一句:“是我最重要的人。”
没给她们应是的机会,五条悟接着抛出下一句:“她说与你们无关,我也知道,所以把你们带了出来。”
五条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伏在地上的人们,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吧。”
直到门阖上,屋内重新传来俩人说话的声音,田中典侍才撑着自己起身,带着众人离开。
神子的话,或许年轻的侍女门不懂,但她是明白的,堂屋里的动静,族老们与未来家主的冲突,她们无论是作为替罪羊或者是被泄愤迁怒,都是避免不了的,反而是姬君以衣物为理由叫走了她们。
这位姬君当真不同,神子也待她特别。本以为这位姬君会向神子“告状”,借此报复她们,但没想到...
衣帛撕裂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那位姬君的惊呼声,但惊呼戛然而止,替代而来的似乎是什么落在软物上的沉闷碰撞声。
田中典侍深呼吸,不敢停留,抬手挡着令人有些晕眩的阳光,无声催促着侍女们急步离开。
走在最前面的她自然也没注意到,队伍中有人隐蔽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房门的屋子,紧咬着双唇。
神子大人对这位姬君,好令人艳羡。
一行人走至居所,按着安排各自散去。
这边盆景修剪好给主屋送去,那边去给厨房分两个人给学堂送糕点,还有新送来的衣物分发给各屋送去等等,倒是一刻都不清闲。
侧门那边又走来哪房的管家,在茶房中点走了两人,端上茶具匆匆走了,田中典侍看了一眼她们离开的方向,放下了那半扇木窗。
那边的管家带着俩人往祖屋方向走去,甚至路过了下午那一片狼藉的堂屋,到了平日几乎不被允许踏足的地方。
早已有人站在门口,似乎知道他们的到来,下巴一抬示意两个侍女进去,留下管家谄媚着这守门人。
俩侍女伏身进门,不敢有丝毫动作,静待上位者发话。
“说说你们看到的吧。”
声音一出,两人惊恐地更加俯底了身子。
她们不是第一次受族老传唤,大族老温厚的声音也一如既往,令她们害怕的是,这句话自她们右边响起,向来坐在主位的人,现在竟然屈居与下首的位置。
而那主位的人始终微合着双眼,连视线都未给予她们。
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离开神子院落时转头的侍女说:“神子大人颇为喜爱此女,举止亲密,把她带回屋子后就未再让我们见过她,连穿衣换药都亲力亲为,此女甚为娇纵,数次要求神子大人...”
主位的人眉头逐渐蹙起,却不是因为这些内容。
大族老自然明白,这位可不是来听这般拈酸吃醋的,她斜睨一眼那无知无觉的侍女,又问另一个人:“你呢?”
另一个侍女却是将她们领命去找那位姬君,到神子命令离开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倒是未被打断。
先开口的侍女暗自懊悔,不应该直接提那位的不是,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提理奈借口保护她们离开的事情。
待她们说完,上面的人没有反应,大族老便挥手让她们离开。
待两人走后,大族老便端着一个木盒向主位走去,打开放在案几上,其中放着一块染血的绢帕,她开口解释:“我见她咒力有些熟悉却又有些奇怪,虽然她否认,但已经让九条家那边确认过,确实是九条家的血脉,似乎还有返祖的迹象。”
九条家的返祖血脉,厅内出现短暂的喧哗。
九条家很特殊,虽比不过御三家,但也曾算一流世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心之人发现,娶了九条家女孩的家族成员,其后辈往往有可能会遗传到不低于其父辈的天赋能力,其中不乏将血脉优势发挥到极致之人。
那个时候九条家也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具有如此特殊的血脉天赋,几经实验,最后确定这项能力只有女性才可能具备,与男方结合产下的后代将极有可能继承男方的天赋才能,甚至进一步激发潜能。
这样的能力,理奈在族学中第一次了解到时,满脑子都是基因优选四个大字,把男方那边所有不好的基因淘汰掉,最先觉醒的先祖到底是有多强的执念呀:)
嗯...从家族史上看好像是哪一位招赘的前辈呢。(小声嘀咕)
这几乎能让保证一个家族再繁盛一代的能力,使得当时在咒术界地位一般的九条家地位水涨船高,但九条家女孩不少,具有这项天赋的人却也不多,术师的人数本就不多,如果不是出了几个天赋异禀孩子,刚好母亲都来自九条家,或许也不会有人发现。
从这时候开始,无论是主家还是偏远的分家的女孩,全部都送回主家培养,直至成人安排出嫁,或是走婚招赘。
但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畸形的环境,九条家能觉醒这种天赋的女孩越来越少、越来越弱,即便觉醒了天赋,但因为各个家族之间的竞争而殒命的无辜女孩也越来越多。
自平安时代后,即便九条家的女孩有所觉醒,大多也只是能作用于普通人之间,难以匹配术师。
九条家的血脉,仿佛昙花一现,从平安时代后开始没落。
渐渐地,因为各种原因,九条家也逐渐淡出了咒术界,咒术师一支已单独分家,在咒术界中也很低调。否则五条家这次也难以动用探子去确认九条理奈的血脉,对咒术师家族来说,血脉就是重中之重。
现在的九条家,血脉天赋聊胜于无,那在普通人中的地位,五条家是不屑一顾的,但如果是返祖的血脉...
九条家的返祖天赋,五条家的六眼神子。
几乎所有人都兴奋到颤栗,若是...若是...
“还不确定的事情,”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是被理奈所伤的三族老,“九条家的血脉都过去那么久了,所谓的返祖到底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恐怕连九条家自己都不清楚吧。”
他环视一圈大厅,看着连呼吸都加重几分的族人:“此女对五条家毫无敬畏之心,如何能做好主母的位置?恐怕还会让神子与五条家产生间隙。”
二族老嘶哑着声音打断了他,“老三,你应该知道的,既说返祖,必然不是随便一说的,连九条家都不知道,才有利于我们。”
大族老也附和道:“只要这份血脉有用便好,若是无用,再换人便是,小辈的事,你不必介怀。”
三族老冷笑,直直看向主位上的人,慢慢说道:“老夫人,她和藤原家那位,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相貌啊。”
众人仿佛瞬时被捏紧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不敢看向主位上的人,震惊的眼神在大族老和三族老之间打转。
主位上这位自他们父辈甚至于祖辈时就已经是老祖宗了,都不知其姓名年龄,但谁人不知,主位这位老祖宗面前不能提到以前的藤原家,这是自他们第一次有幸来见这位老祖宗时就被反复警告的。
除了这三位族老之外,他们都不知道所说的藤原家那人是谁。
原本以为只是随口一问,竟然真的和藤原家有关吗?
厅内沉默着,在那位开口之前,无人动作。
直到那位的眼睛缓缓睁开,隔着幕帘,模糊的目光落在大族老身上。
大族老强自镇定,斟酌着回答无声的提问:“与画像确实极为相像,但其已是一级术师,咒力不俗,也并不似那人一般孱弱,还未来得及向老夫人禀明。”
没有回应,屋内落针可闻,一个纸人从幕帘后飞出门,直至夕阳落下,夜幕降临,众人仍在无人点灯的房间静默着。
月亮的光透过纸窗漏了进来,那只纸人也飞了回来,主位上终于传来了动静,竟是一道不算年暮的声音:“神子还年轻,不要轻易去逆他的心思,既然喜欢,那便留着吧。至于主母之位,她这份血脉总得出些力。”
纸人在其指尖破碎,激荡的力量伴随着声音回荡在空中:“若有不妥,等神子失了兴趣,随时除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