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弗雷夫人妙手回春,再加上我其实也没有伤筋动骨到多深的地步,大出血几乎就是一个短暂的梦。晚饭时间,我就能动作僵硬地在礼堂长桌上完成“伸手——收手——吃饭”三步循环了,除了偶尔还是会拉到伤口导致对面的新生面露惊恐(“天呐她的表情好像危险生物图谱上的狼人”)之外,一切正常。
哈利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被无情的庞弗雷医生和有情的海格一推一拉回去上课了,现在我可以遥遥看到他从格兰芬多长桌频频投来担心的目光,连旁边的西莫·斐尼甘说的什么八卦新闻都没怎么注意;于是我也对他笑笑,从面前举起一杯南瓜汁,做出祝酒的动作。
祝你——
我顿了顿,又加上一句。
祝你我健康。我眨眨眼,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唇语……
他似乎会意,笑了笑,也顺手抓起什么想跟我遥遥呼应——
“哈利!!我的吐司掉到布莱克的照片上了!!!我刚涂的黄油!!”
我悠悠转过视线。这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准备动作僵硬地喝南瓜汁的斯莱特林……我靠南瓜汁滴袍子上了。
正准备假装无事发生拔出魔杖给自己一个清理一新,我旁边就有个小姑娘递来了块手帕。我缓慢地抬头,双手仍然尴尬地卡在空中,接和不接好像都不是。面容清秀的女孩似乎有些紧张。
“我还没有学过清理一新……”她低低地说。
我嗫嚅了两下,试图说明不是她的问题只是我现在真的不方便,但女孩似乎很快明白了什么,她带着些疑问的目光看向我,我赶紧点头。于是她放松下来,用那块手帕仔细擦去那点南瓜汁。
“谢谢。”我说,那女孩愉快地收回手帕。
“没关系、没关系。啊,我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她轻轻伸出手,不知为何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分院后我一直没有机会来找你……很高兴见到你。”
她甚至体贴地将手臂的高度抬到与我相同的地方,我也只好压下心中那点怪异的违和,同她握了握手。阿斯托利亚——我的确听说过这个名字,斯莱特林中并没有多少笔墨描写的角色,大部分人对她唯一的印象或许就只有最后成为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妻子……不过,眼前的一年级女孩有着柔顺的长发和闪闪发亮的浅色眼瞳,微笑的可爱面容简直就像……
“我早说不能让那个大个子蠢货来教我们……”不远处传来某人的声音。
名为阿斯托利亚的小白菜地会在未来长出叫德拉科·马尔福的杂草。
“噢,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又握了握她的手,心情微妙。
*
艰难地吃完饭(同时还要委婉地拒绝阿斯托利亚好心的投喂帮助),我以一种接近阴尸的脚步缓慢从礼堂往公共休息室走,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温斯蒂?”塞德里克从火焰的阴影处走出,脸上是关切的表情,“我听到了些传闻……你还好吗?”
传闻?——等等,德拉科·马尔福及其小团体排演的“与摄魂怪亲密接触”滑稽剧已经传到赫奇帕奇了?还是庞弗雷夫人终于忍无可忍把我当作反面教材进行宣传了?
晚节不保。
我想我此刻脸上的表情变化一定非常精彩;不然塞德里克不会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神色。不过,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大块巧克力。
“谢谢你假期陪我一起练守护神咒,托你的福我在列车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所以,就当是假期练习的感谢……巧克力总让人心情好些,不是吗?”
明明是关心,还要说是感谢。
真是温柔的人。
*
我的伤最后还是在周四魔药课之前完全好了,虽然我也不是完全没动过“趁此机会干脆把魔药课翘掉”的念头,但想到斯内普上学期结束时看我的眼神,我还是决定不要当那条该死的鬼;斯莱特林他见得多了,跟救世主波特同学天天鬼混还违反校规的他可能第一次见,要是我敢拿手臂受伤这事逃他的课,他应该不会让罗恩帮我切雏菊根,他会亲自上手把我切了。
而且,魔药课也是达文绝对跑不掉怎么都得跟我搭伙的课。自从上次占卜课那个“预言”之后他就一直躲着我,而在他梅林关门自己开窗的改良魔咒帮助下,我想逮住他就跟原著克鲁克山逮小矮星似的,不能说我军无能,只能说敌人太狡猾。
而且这人说是躲我,实际表现有时跟那动物保护组织关爱濒危物种似的:某天我在图书馆找魔法史论文资料,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像神情微妙地说,小姑娘,你要是遇到危险,可以靠尖叫引来平斯夫人。
我回头看了眼远处假装写论文的达文,嗯,墨水瓶都没旋开,二货。
“你不信,我再靠近他两米他就跑路。”我小声说,“我以前尝试对他用飞来咒,因为叫不了活物所以喊的是他的领带,差点把他勒死。然后我就不管他了。”
画像面露惊恐。
“温斯蒂好像很在意普利斯特?”阿斯托利亚在某次晚餐时间坐过来时仿佛不经意地问起这个话题。我叉起一块布丁。
“你可以问,没关系。”我搅了搅上面的糖浆,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我只是想,我们友谊的基础要是起于我对他所谓‘不祥’的不在意,现在如果他要以‘不祥’或者与之相关的理由远离我,那我们交往的基础就完全崩塌了。”
阿斯托利亚浅色的眼睛垂下,礼堂的烛光与星光温顺地洒在她脸庞边。
“这样吗?”她突然低低笑起来,“我听德拉科说他是你的小男朋友呢。”
?
“你听着,阿斯托利亚。”我放下叉子,认真地看向这位难得的斯莱特林女性朋友,“如果在意哪个人的动向就是找了男女朋友,那马尔福先生和我的朋友波特先生此刻应该已经在邓布利多的见证下永结同心了。”
阿斯托利亚听了有什么表情,我是不记得了,不过之后一段时间我似乎确实看到她带着纯粹观察的眼神看马尔福给哈利找茬。话说小马尔福同学从二年级开始造哈利和金妮的谣,这一招嘲讽法简直像刻在他那抹了致秃量发胶的脑门上。也许我也该哪天把他和潘西·帕金森的“校园恋情”公之于众?“让她含情脉脉地为你切雏菊根和老鼠尾巴如何,小龙同学”?
我就怀揣着想象这种场景的好心情,做好了即使斯内普嘲讽我和达文“只有熬制需要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切进坩埚的魔药,才终于能找到正确的材料”也绝不会笑容消失的准备走进了魔药课地窖。
“好了,好了,同学们……人都到齐了吗?把你们的天平、药包和课本拿出来吧……”
海象似的身影笑眯眯地转了过来。他的大肚子有些艰难地在众多学生之间挤过课桌。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看上去很惊讶。”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西奥多·诺特抱着课本站在我旁边,“噢,对,你开学典礼的时候不在。这位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斯内普教授本学期只负责一二六年级的魔药课,其余时间兼任黑魔法防御术……”
我知道。我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不是幻觉。斯拉格霍恩正颇为热情地招呼着后面来的扎比尼和马尔福,银色的胡须抖动着。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哈利这学期假期时应该也没有和邓布利多出去,否则他肯定会有所表现。
“为什么?”我几乎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不过,诺特似乎会错了意。
“普利斯特坚持如此。”他看上去不想多费口舌,把书本摊在桌上,“开始吧。”
他几乎是急切地开始了处理缩身药剂原料的进程。斯拉格霍恩在附近游荡着,对他每一个认为“出色”或“应当给予鼓励”的人进行鼓励,我看到马尔福的脸色在赫敏被夸奖和自己被夸奖之后几乎就在一瞬间完成的阴晴转换。不过,那些“平平无奇”的人,斯拉格霍恩则只是普通、甚至略显冷淡地路过了。在经过达文和另一个斯莱特林男生时,他甚至还加快了脚步——我确信他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看到他们桌上一团乱麻的材料。
是真的斯拉格霍恩没错,但为啥啊?
“如果你真的想引起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注意,就不应该盯着他走神,而是帮我完成一份完美的缩身药剂!”
诺特稍稍抬高了声音,我赶紧倒回来搅拌坩埚。另一边的格兰芬多,赫敏的药剂似乎已经快要好了,而纳威的成果虽然糟糕,但由于没有斯内普故意找茬,看上去也只是糟糕而已——他可怜的蟾蜍没遭到“死亡威胁”,也就犯不着让赫敏跟他咬耳朵。
课堂结束时我可以看到格兰芬多(尤其是赫敏)那种兴奋的表情。
斯拉格霍恩确实挺好的(在前人的衬托下),但他到底为什么会在今年出现?
不过,没有时间留给我过多思考斯拉格霍恩的提前登场,斯莱特林的第一堂黑魔法防御课就到来了。我在教室外面探头探脑了一阵,确定里面的布置还算正常,没有面容扭曲的女巫、没有被摄魂怪捧住脸颊的男人或者毫无生气的尸体图片和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才终于松了口气,带着包走进教室,坐到没人的角落。
看来这堂课应该还是会比较正常。至少不会出现“你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情节。卢平很正常,衣柜里的博格特很正常,我的斯莱特林同学们害怕的东西也很正常,目前还没有谁的博格特变成谁的尸体。德拉科·马尔福在面对流浪汉卢修斯时颤抖着魔杖始终念不出完整的咒语,最后还是他旁边一个男生站到了前面,那博格特一下又变成了游走球——直冲他鼻子而去,虽然看上去窘迫,他还是在游走球要打碎自己鼻梁之前大声念出了滑稽咒,于是那游走球一下就成了泄了气的气球绕教室环了一周。
“得了!塞尔温!你下次肯定能把格兰芬多红毛鼬鼠的鼻梁打碎报仇的!”
几个斯莱特林男生大声安慰着他——不等等把人家糗事说出来怎么都不算安慰吧?
卢平目光游向另一边,颇有一种独立世间纷扰的美感。
最后,经历了潘西·帕金森被撕碎的风雅牌高定礼服长袍噩梦、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满脸流脓的结婚对象以及梅根·罗尔被送进阿兹卡班的发狂舅舅之后,我终于站到了博格特面前。它旋风一样扭转起来,我的思绪却不禁飘向了别的地方。
恐惧,内心最深的恐惧。我会害怕什么呢?
也许它会变成一份零分试卷,上书“魔药学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不那么学生气的,我好不容易攒的一点钱其实都是小矮妖金币;不那么世俗的……我最害怕什么呢?这一切都得不到拯救?我所做的努力毫无用处?
某个年轻人毫无生气的面容突然出现在脑海里,从那里开始又是许多人的死。
我抬起魔杖。
然而,出乎意料的,面前的博格特没有变成谁的尸体,也没有变成某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就像一面镜子似的,映照出眼前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形。
?
周围的同学也没想到会有人的博格特是这一出,他们在短暂的沉默后交头接耳起来;我仍然保持着举起魔杖的姿势,同时紧盯着眼前与我似乎别无二致的人形——不,我们不一样,她的手里没有魔杖,她的表情满是困惑——
“——魔法?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
就像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我向前一步对它念咒:“滑稽滑稽。”
博格特的头发一瞬间炸开四散飞扬,所有人在怔愣之后纷纷大笑;“我”不敢置信而惊慌失措地往衣柜后面缩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怯懦地打量眼前的一切。另一个斯莱特林女生迫不及待地上前,于是博格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重新旋转起来。
我退回人群,在偶然抬头时恰好对上卢平若有所思的目光。
于是我对他笑了笑。
*
这是自我学习大脑封闭术小有成效以后很久没出现过的情景了。我又置身那间昏暗的密室,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巨型雕像仍然立在房间尽头,缠绕巨蛇的立柱直入黑暗,那幅戈德里克山谷废墟的画静静挂在那里。
水的声音从冰冷的石板下传来。
“失去力量,失去你所拥有的这些。”里德尔的声音轻如蛇语,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没有在见面时就掏出魔杖、试图将对方打得半死。湖的声音遥远而寂静,我注意到这里不知何时开了一扇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样式的窗;漆黑的水草摇曳着影子。他走到窗边,影子没有投到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