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少女强硬的势头惹的不少人暗中不满,他们不相信短短月余,明明都是同样授课,为何只罗凌一人冲到榜首,之前她的成绩还那样难看。
书院里几个平日欺负他人惯了的二世祖认定罗凌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可梅长风的评断向来有理,几人下意识觉得罗凌定是去偷取了梅长风考题,决心给她点颜色看看。
罗凌如愿坐到了想坐的位置,柳淳生果然会挑,每当晴日里太阳高升时,暖暖的日光总会第一时间照到她身上,而窗沿的遮挡不会让这份光照过强,就算偶尔遇上下雨,雨也会顺着窗棂流下,滴雨不沾身。
柳淳生坐到了她原来的角落,仍是每日板板正正坐着,学业也一丝不苟,似乎外界任何的变动都不能打扰到他。
罗凌倒是很喜欢他这种气势,皮下有野心,对自己的目标有着近乎变态般的克制与执着。
以前的她也是这样,无数个自虐般熬着的深夜,摒弃自己的一切爱好,只为了那高不可攀的目标,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只是静坐超过一个时辰,身体强烈的不适就会从心脏一直充斥到四肢百骸。
也只有在这暖洋洋的日光下,她才能安然入睡调养生息。
柳淳生搁下手中毛笔,笔尖在洗笔池洗过后被他捋的饱满整齐,如同新做出来的笔一般。
他望向原来的位置,罗凌还是如以前一样,课不到一半便立着书睡去,脸色仍是苍白,不过在阳光照耀下,她一直紧蹙的眉头终是舒展开来,被太阳烤上粉色的脸庞为她生添几分少女独有的活泼。
柳淳生没再关注,他的视线挪回面前的书案,角落的位置确实不好坐,屁股下的垫子比他原来的座位还要硬上好几个度,柳淳生有理由怀疑书院是不是在克扣罗凌。
双腿被脚下垫子摁的有些麻,柳淳生不动声色伸手向垫子,想要调整一下。
一打纸张触碰到手指,柳淳生一愣,将坐垫下的东西拿了出来。
字,一打草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字迹娟秀,可收放处却带着一股凌厉气势。
这还是柳淳生第一次见到罗凌的字,同她平日的表现完全不同,字里行间尽数刻画着一个思维缜密又冷静的人物。
上头细密的都是对每一节课要点的批注,偶尔还有一两句罗凌自己的看法,草纸下面压着一本无名书册,柳淳生顺势打开,原来是罗凌自己合定的草稿书册,从《兵政要闻》到《商迹三千》罗凌对照着原书一点点记录着自己看法与问题,甚至还能在解答中将大盛时政多以引用处理。
“罗凌!罗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梅夫子的声音响起,柳淳生被吓一大跳,书册撒落怀中。
罗凌慢条斯理将身子坐正,回味一下梅夫子在她快睡着前提的问题,娓娓道来。
柳淳生趁着间隙将东西整理好,从旁边捡起最后一张时,书案侧边的突起划了一下手指,柳淳生吃痛皱眉。
按理说书案都是四平八稳的,怎么会有尖锐突起。
柳淳生顺着摸索到一方,手指碰上那出时,他终于明白似乎是被人故意刻上的字迹。
顺着字迹比划,柳淳生摸出来那似乎是几个“正”字。
不明所以的正,还有最后一个差了三笔。
罗凌结束自己的回答,梅长风满意点了点头,罗凌虽不似柳淳生那般有天赋,但她肯定是最努力的一个,一次次的考核,虽然在旁人看来成绩不是很突出,可梅长风敏锐注意到她每一次都在不断进步,就像一张大网,不断捕捉自己需要提升的知识。
等到下午骑射课时,罗凌才从身体的疼痛中缓缓醒来,书院的人都去为下午骑射课一展风采做准备去了,罗凌没什么兴趣,身体也不允许她做剧烈活动,下午她打算马场溜个两圈混一混就走。
甩甩被压的发麻的手臂,罗凌这才注意到书案不知什么时候整整齐齐放上了自己之前的草稿。
从大到小,一张贴着另一张侧边,严丝合缝,一看就知道出自谁手笔。
没想到柳淳生这家伙还是个难得外冷内热好心肠。
罗凌轻笑一声,起身准备享用自己的午膳。
等到膳堂时,罗凌刚想拿上印着自家家纹的餐盒,发现盒盖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动过。
挑开餐盒,膳食里是一些令人作呕的蛆虫。
罗凌登时没了胃口,打算将餐盒整个丢掉时,发现餐盒架上有些细白粉沫。
她用手指捻起闻了闻。
没有异味。
罗凌舔了舔粉沫,本来就中毒的她平日的一些用药都是带着毒的,以毒攻毒,这是罗家找来的名医唯一建议,身体毒素一天天被清理,罗凌同时也在承受着毒素相冲的苦痛,时间渐渐久了,她也有了些抗药性。
粉沫入口,苦涩中带着一丝辛辣。
长期跟着辨药,罗凌认出了,是一些马球赌场下黑手时常用给马儿的烈性药剂,混在马儿的漕食中让马儿服下,打马球的时候马儿会比以往更加兴奋,赢率也更多。
罗凌难以理解,难道普通的骑射课也要用这种卑鄙手段获胜吗?
马厩这边,不少用过膳的书院弟子已经换好骑服在摩拳擦掌。
罗凌一身常服混迹其中显的格格不入。
平日书院就没几个同她说话的,上月考核后,跟她说话的人更少,似乎大家都一致认为她用了什么不光彩手段,对于骑射这种需要交流切磋的课程,罗凌来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以至于她现在连自己的马都没搞清楚是哪匹。
马厩还剩了最后两匹黑马无人看管,罗凌一下认定肯定是其中一匹,看着左边神采奕奕有些过头的马,罗凌扭头向了另一匹。
那种兴奋的马,一看就跟她这种常年不骑的人无关。
罗凌从旁摸出一块豆饼,马儿亲昵蹭了蹭她的手,罗凌牵着马进到马场,梅夫子还没来,难得有闲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柳淳生换好骑服进到马厩时,发现自己马不知被谁牵走了,其他学生都已陆续进到马场,柳淳生没办法,只得牵走了那匹黑马。
等到整个马厩空后,一人飞快从藏身木桶翻出,慌慌张张跑到马场。
“你怎么这么慢!”
同行的几人骂道。
“不、不好了!”那人一张脸煞白,语气带着焦急的哭腔,“我们下药的那匹马被柳淳生牵走了!”
“什么!你个蠢货!等被发现怪罪下来我看你怎么办!”
“你怎么能这么说,还不是你!如果我被抓,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几人在马场低声吵起来,跑完两圈慢悠悠路过的罗凌耳尖,听见了自己名字。
“都怪你们要整罗凌!!这下好了,柳淳生要是出了什么事一个都别想跑!”
罗凌怔了一下,意识到什么,目光向场上扫去。
柳淳生已经在准备了,可他坐下的那匹马明显有些不受控制,柳淳生还没开始便已经躁动不安。
梅夫子口令下,柳淳生的马儿不受控制冲了出去,只剩马场一片惊叫避让。
罗凌意识到被下药的是那匹马,可看这情况,明显是在药用范围之外。
联想到那几人对骂,罗凌啧了一声翻身上马。
马鞭狠狠抽在马臀,马儿吃痛嘶鸣,撒开蹄子快速跑起来。
柳淳生被发疯的马匹带离马场,手上的缰绳将整个手掌勒到通红,可这样也没能让马匹减速一会儿,柳淳生沉下心观察四周,打算找一处安全地跳马,这样最多骨折短腿,比被发疯马儿撞上什么地方要安全多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蹄声,余光中,罗凌骑着马紧紧追上他。
少女头一次跑这么快,整个脸色难看到极点,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向是要把整个肺部给吐出来,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丢掉缰绳,让马儿慢下来。
“柳淳生!”
罗凌叫住他,一丝鲜血从嘴角滑落,她的眼睛红的吓人。
“你快跳过来!”
柳淳生被她吓的有些怔住。
“你……”
“前边!”罗凌吼到。
前方,一片山石断坡挡在二人面前,撞上去绝对内伤无疑。
罗凌缰绳一抖靠近柳淳生,看准时机,柳淳生一个漂亮翻身落到马背,马儿受惊激起前蹄,罗凌咳嗽不止,眼看缰绳快要滑落,柳淳生从后环住罗凌,拉住缰绳。
侧方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柳淳生使足了力调转缰绳,马儿错开山石,冲向湖泊。
“跳!”
罗凌眼前直发黑,她已经无法判断离湖泊究竟还有多长的距离,一瞬间,她似乎被剥去五感,巨大的恐惧从心底升起,罗凌双手直哆嗦。
“别怕。”
柳淳生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他的一只手拉开罗凌快要嵌入手心的缰绳,“相信我。”
腰间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身,用力抱住了她,罗凌感受到马匹整个高高扬起,柳淳生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头,二人一起被甩下了马。
下一刻,冰凉的湖水浸透她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