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拍摄一直忙到深夜。
第二天没有其他安排，温乐然上午去了趟医院，下午也没等到四点，估着施和午休起来的时间，早早便到了施家大宅。
这次施渐宁不在，又有充足的心理准备，温乐然比上次来时要淡定得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打量四周。
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施家大宅是真的大。前庭后院，主宅附楼，堪比古代高门府第。想想平时除了居家的管家帮佣，只有施老爷子一个人住这，也怪冷清的。
难怪被放鸽子会那么生气。
大亲孙子还不愿意回来陪着吃顿饭，宁愿威逼利诱他这可怜的外人。
这么一想，温乐然见到施和时，都不由自主地乖巧温顺起来。
施和倒是一见面就打趣他：“今天怎么想起到家里来陪爷爷吃饭了？”
只要施渐宁不在，只要不是之前那种十万火急的状况，这点小场面温乐然还是能应付的，哄哄老人家更是不在话下。
“爷爷上次不是说让我有空就到家里来吃饭吗？我今天正好有空。”
施和笑了，“阿宁让你来的吧？”
温乐然假装没听出话里那点细微的试探，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解释：“宁哥今天也想来，可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爷爷您别生他的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施和漫不经心地嗤笑一声。
“也对，爷爷这么和蔼开明的人，怎么会生气呢。”温乐然乖巧改口。“而且，虽然宁哥来不了，可我来了呀。”
施和又笑了，也不说话，只挑眉看了看他。
温乐然继续睁眼说瞎话：“宁哥特意交代过我，要好好陪爷爷，把您哄高兴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施和咕哝了一句，撩起眼看了温乐然片刻，问他，“会下棋吗？”
温乐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五子棋算吗？”
施和静了片刻，缓解气氛似的，扭头喊了管家一声。
“去，把前几天老二媳妇送来的茶叶泡上。”
温乐然看着管家进来又出去，等施和回头来看，才又露出了个格外乖巧的笑容：“爷爷要是不嫌弃，我也能陪您下一会儿五子棋。”
“你啊。”施和轻笑出声，伸出手指警告似的点点他，却也没露出多少不高兴。
只是显然不打算跟他下五子棋。
温乐然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
很好，记一分。
来之前他就盘算过了。
既然答应要好好履行协议，有些事就不能做得太过分。
尤其是今天施渐宁点明了要他来哄老爷子开心，那肯定不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靠“啊哦嗯”敷衍过去，专挑老人不喜欢的事做也不合适。
万一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地弄巧成拙，真讨了施老爷子欢心，那更得不偿失。
但难得施渐宁不在，温乐然又压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他可以尽心尽力地哄老爷子开心，但这也不妨碍他给老爷子留下点不学无术、上不得台面之类的坏印象呀。
态度够好就行，人太废物，他也没办法。
茶很快就端了上来。
温乐然学着施和那样喝了口，就开始天花乱坠地夸：“这茶真好。”
施和要笑不笑地听他夸了一阵，问：“懂茶？”
温乐然一顿，又露出那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不太懂。但宁哥说过您爱喝茶，您挑的茶，肯定是好的。”
施和笑着连连摇头，半晌才道：“阿宁是这么跟你说的？”
当然没有，他编的。
温乐然一脸无辜地反问：“不是吗？”
施和没回答，过了会儿才又问温乐然：“麻将会打吗？”
温乐然抱歉地笑笑。
“纸牌总会一点吧？”
温乐然：“斗地主？”
施和好笑地又摇了摇头：“回头学起来。总不能什么都不会。”
温乐然舔了舔唇，小声反驳：“我也有会的。”
施和眼底露出丝新奇，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哦？你会什么？”
温乐然笑得格外纯良：“爷爷，要不我教您玩狼人杀？”
·
“狼人杀？”
施渐宁会议开了一下午，被施从靖一刻不停地消息骚扰了三分钟，终于点开微信。
看到的却是满屏的“哈哈哈”。
[SC]：笑死我了！听说嫂子为了教爷爷玩狼人杀，把大宅保安都拉进去凑数了。
[SC]：真是个人才，不愧是我嫂子。
什么玩意？
施渐宁眉头都蹙了起来。
原本在做汇报的人没听清施渐宁那句自语，却能看到他的表情，战战兢兢地停了下来：“施总，有哪里不对吗？”
施渐宁这才从手机上收回目光：“没事，你继续。”
那人跟同事交换了个眼神，才又战战兢兢地往下说。
施渐宁听了一会，又垂眼看向手机，半晌皱了皱眉，在上面点了几下。
·
温乐然确实从保安里也拉了几个人。
没办法，狼人杀嘛，起码得把角色凑齐。
可除了他跟施和，就算把管家、助理和当值的帮佣算上，也还差着人。
何况，人多一点才更有意思。
施和一把年纪，平日休闲娱乐也传统，对这年轻人玩意还真没接触过，刚听温乐然说那话时，都觉得有些荒谬。
可温乐然特别会装乖，他也好奇这小孩能玩出什么花样，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
没想到温乐然是真要教他玩。
不但要教他，还要教五十多岁的管家，教那两个四十多岁的帮佣。
一群人闹哄哄地玩了三轮，下午的时间居然也就眨眼过去了。
温乐然很高兴。
因为他看得出来，老爷子也挺高兴。高兴之余，眼里还有挥之不去的“真是胡闹”。
温乐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小天才。
施和坐到餐桌旁，扫了他一眼。
“你这孩子，演技不错啊。”
到第三轮，大家已经熟悉了游戏玩法，施和更是一眼就揪出了两只狼，却还是让同样抽到狼人卡的温乐然苟到了最后。
听到这话，温乐然心里打了个突，脸上却笑得越发乖巧：“爷爷忘了？我是要当演员的人，肯定比别人要好一点。而且我演技还是跟宁哥学的，总不能丢他的脸。”
“哦？”施和挑了挑眉，像是才想起他也是艺人的事。
温乐然发现，老人维持了一下午的笑容似乎淡了些。
是因为，他说……跟施渐宁学的演技？
温乐然心中一动，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却突然震动了几下。
他下意识拿出来看了眼。
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念鬼。这不，大BOSS给他发消息了。
温乐然看了施和一眼，偷偷摸摸打开对话框。入目就是昨天施渐宁给他发的那张铜钱的照片。
大佬给他又发了一遍，满屏透着警告的意味。
[甲方爸爸]：你上学时学过三思而后行是什么意思吗？
[甲方爸爸]：好好吃饭，别乱说话。[微笑.jpg]
温乐然：……知道了QAQ
他在列表里挑拣半天，给施渐宁回了个特别乖的猫猫表情。
“阿宁的消息？”
施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温乐然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嗯。宁哥……问我有没有把您哄开心。爷爷您今天开心吗？”
施和笑了，却不回答。
直到晚餐的汤送上来了，他才又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跟阿宁是在剧组认识的？”
“嗯，当时宁哥刚拿了奖，我就在那剧组里跑龙套。”
这些关跃给他的那份设定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温乐然倒是不用花什么心思去编。
施和安静听着，最后才又问了句：“你很喜欢阿宁？”
温乐然把这话品了两遍，眨了眨眼：“当然喜欢。”
“哦？喜欢他什么？”施和语气里多了点揶揄之意。
喜欢他的钱。
但温乐然摸不准施和到底想听什么，只能给了个绝不出错的回答：“都喜欢。”
想想又忍不住夹带私货。
“您可能不知道，宁哥工作的时候真的特别有魅力，不管演什么样的角色，都能一秒入戏，真的特别厉害，可惜……”
他说到这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没想到施和居然点了点头：“我虽然没看过他拍戏的过程，倒也看过他演的电影。确实不错。”
温乐然听出一点不对。
他本以为，施和应该特别不喜欢施渐宁演戏。至少，不会支持。
“爷爷？”
施和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没想到当时让他接手重鸣，他会直接宣布退圈。”
猜想得到证实，温乐然更意外了。
毕竟这几年，施渐宁是为了继承家业被迫退圈，已经是整个娱乐圈的共识了。
而且温乐然很清楚，在小说里施和的设定就是个非常传统的长辈角色。这样的长辈，嫌娱乐圈丢人，以继承家业做条件逼施渐宁退圈，才是最合理的走向。
温乐然试探着说：“可宁哥接手重鸣……大概也没什么时间演戏了吧。”
“下面的人也不是白养着的。”施和笑笑，说的却是温乐然曾听过的话。“只要他想，时间总是有的。”
“也是。”
温乐然觉得自己被说服了。他甚至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施和轻易就接受了他要继续留在娱乐圈发展的事。
难怪。
施和看着他：“你们都觉得是家里逼他退圈的吧？”
“没有！”温乐然迅速否认，却显得特别没说服力。
施和也没多解释。
这时饭菜也陆续端了上来。
施和自然地另起话头，温乐然只能按下自己心里那点意外，陪着聊了起来。
没想到饭快吃完，施和又突然问：“阿宁……在剧组是什么样的？”
温乐然怔了一下。
这个他还真不会。毕竟施渐宁退圈时，他还在一边读书，一边拼命打工赚钱。别说剧组龙套，他连自己能进娱乐圈这件事都没想过。
可施和还在等着回答，温乐然就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默。
“他……很努力。”温乐然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开始编。“虽然已经拿了好几个奖，可是在剧组里还是很低调。”
虽然没在一个剧组里共事过，但说到这，温乐然就想起，他曾看过一个关于施渐宁的视频。
“只要有他的戏，宁哥每次都会提前到现场，会认真地跟导演沟通，跟搭戏的演员沟通，一点架子都没有。”
开了头，后面的记忆就更清晰了。
那是某部电影的幕后花絮，里面记录了很多拍摄过程中的趣事，也有剧组演员的采访。
好像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夸施渐宁几句。
那时谁都不知道他是重鸣集团的继承人，只知道这是个凭实力一步步走到娱乐圈顶端的人。
“明明有天赋、有才华，也已经得到了肯定，却还是像新人一样努力。”温乐然回忆着，那些人说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可那时候留下的印象，却居然依旧清晰。
“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真了不起，甚至心生向往”
“而且，他演得真的很好。”
温乐然记得，因为那个花絮，他后来还跟宋京山一起去看了那部电影。
那也是宋京山出事前，他们父子俩最后一次一起看电影。
电影的男主角让人心疼又敬慕，当时很多观众都哭了。
“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就是那个角色本身，好像他一直都活在那个世界。”
“特别了不起。”
“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
温乐然说到这，发现施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手。老人定定注视着他的眼里，带着点他说不清的，却又柔软的东西。
还有一点浅淡的笑意。
温乐然这才猛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