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下的衙门。
内里做着闲职的达官显贵,在燕衔青上位之前,相当之多。
但现在,有燕衔青下令,削减了一部分闲职的名额,提了一部分寒门平民子弟在前,又有燕舟衍这个九门提督的“阎王爷”坐镇,一些靡靡之风,顿时干净了不少。
在燕舟衍的管理下,衙门里的纪律也变得严明规整。
但因为当初燕舟衍的整顿手段,堪称腥风血雨。
一些暗地里还想着不干活就享受荣华富贵并压榨底层百姓的富庶子弟,自然是对损害到他们利益的燕舟衍,心生不满。
虽然他们也知道,燕舟衍的所有行为中,不乏皇上的认可,但……这幅品行的懦弱富庶子弟们,当然也不敢公然表示对皇上的不满。
于是,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这些富庶子弟们的不满和怒火,就全部往燕舟衍的身上去了。
然后,广受百姓拥护拥戴的“战神”燕舟衍,在战场上被敌方军队、敌方百姓、敌国称为“阎王爷”的燕舟衍,就这么,被自己保护在温室里、保其安泰的同胞,也称作了象征死亡和灾祸的阎王爷。
当时,燕舟衍的名声,被不怀好意的有心人士,宣传,不,应该是败坏了。
当然,那些酒囊饭袋也不敢明面上抹黑燕舟衍的英雄形象,但,不妨碍他们往恐怖的方向去引导。
久而久之,衙门里,包括在衙门里上值的家人们,乃至一些百姓中,对燕舟衍的印象,就被影响到了。
再然后……
只要燕舟衍一出现在衙门里,就是最好用的“静音器”。
不过——
“燕王爷!”
“燕王爷好!”
“燕王爷威武!”
“……”
恭恭敬敬给燕舟衍打招呼问好的,也大有人在。
面子工程,只是一个笑脸外加一句话的功夫,也不是很难。
或是诚心,或是屈于势力,只要是有脑子的,他们总是不会轻易让人看清他们的站队的。
燕舟衍面对众人的招呼声,一路走,间或点头应声,不时转身回头对项翛年指路介绍。
这也让那些同燕舟衍问好的官员,不由自主的,把视线转移到项翛年的身上。
八卦。
是人类的天性。
尤其是,传闻中,男女色都不近的那个燕舟衍,竟然在身边带了一个娇色可人的小娘子!
而且还相当温柔!?
这怎么能不让人对项翛年勾起好奇心呢。
但是呢。
又因为燕舟衍的“威名”,那些明里暗里看向项翛年的目光,也只是停留在明面上的好奇,至于暗地里的审视和各种思量……他们不敢在燕舟衍的面前展现出来。
所以,在项翛年的视角中,周围人的视线,虽然热烈,但大多数也是充满善意的,至于暗地里的那些……项翛年也无所谓。
左右不过是不相干的人,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若不是燕舟衍带她来,这些人她以后遇到的概率,也不会很大。
不用过多在意。
“小娘子,在这边。”
燕舟衍带着项翛年七拐八弯,走过一连串复杂的房屋地形,最终走到一处阴暗、看上去守备非常森严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小娘子,你把地契交给他就行了。”
“哦,好,麻烦这位先生了。”
项翛年从小挎包里掏出被她保存的完善的地契,送到桌上。
这个小挎包,是项翛年觉得荷包太小了放东西不方便,请教了擅长绣工的四位侍女姐姐做的,用了结实耐造的布料做的。
针脚虽然不是很缜密,但也能用。
这次同燕舟衍外出,就用上了。
“对了,过户是不是要给辛苦费的?要给多少合适啊?”
看着先生在身后资料库里寻找什么,等候着的项翛年,突然对身边的燕舟衍问道。
“……这是皇上赏赐你的,要是真有人因为这个找你收费,那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什么都不用给,来签个名走个流程就行了。”
燕舟衍失笑,面对项翛年天真却认真的眼睛,他微微弯下腰,低头,抬手,轻轻揉了揉项翛年的脑袋,柔和着声调对项翛年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没怎么注意过这方面知识的项翛年,对燕舟衍说的,深以为意,半点都没有怀疑。
知道一点内情、本来以为项翛年要交一笔交易费的先生:“……”
他还是赶紧把事情办完吧,不关他的事,不关他小小一个书库小官的事情……
“这里签字。”
按照先生的指示,项翛年拿起边上的毛笔,在黝黑的墨汁中,浅浅蘸了一点,而后,在砚台的边缘,将多余的墨水刮去。
确认墨水蘸取量合适,项翛年就在先生示意的位置,签上了“项翛年”三个大字。
字体流畅,娟秀却有劲,一如她的性格。
但燕舟衍看着项翛年流畅自然的动作,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拿毛笔写字的样子,稍显意外地挑了挑眉,倒是没多说什么。
“对了,我能把我的户口单拎出来,落在这个院子上吗?我还顺便想改个名。”
签下自己的大名,项翛年骤然意识到,原主的户口,好像还在原主那无良的父母那,要是被他们发现了……
按照原主父母的贪婪脾性,项翛年绝对会被死命缠上。
这个时代,孝道大过天。
家里吃不饱,或是为了男丁娶媳,买卖女儿,虽说不道德,但却是被百姓默认,甚至是被认可的。
到时候,如是被原主的父母,发现她有这么大的一个别院,项翛年绝对会有不得了的麻烦。
啧。
项翛年只要一想,就眉头紧皱。
“只要在宫中一日,你的身份案碟就在宫中,等你以后出宫了,再办户口也不迟,到时,我亲自给你写立女户文书,你不用担心,不过,名字的话,你要想改,我们现在就去。”
隐约察觉到项翛年的忧虑,燕舟衍也跟着皱眉,回想起项翛年是怎么被她父母卖进宫的,燕舟衍的眸中,泛上一层怜惜,认真并郑重的,给项翛年解释并分析道。
“原是如此,多谢王爷告知。”
听到燕舟衍这么说,项翛年悬在半空的心,又稳稳地落定。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写个凭证吧。”
燕舟衍盯着项翛年狠狠松了口气的模样,思量片刻,拿起两张纸,从项翛年的手中接过毛笔,刷刷刷的,就写了起来。
“凭,证?”
项翛年不知道燕舟衍说的是什么意思,微微歪着头,看着燕舟衍掌下的纸,满眼的疑惑。
燕舟衍不语,只是笑了笑,奋笔疾书。
虽然自小便随父亲住在边疆,整日接受着战火的熏陶,但字词书画、笔墨纸砚,世家公子该学的,燕舟衍一样不落。
他的字体,在纸上飞扬,却不显凌乱,反而在飘逸流畅的字体框架中,流露出,似他本人一般的劲骨。
大气又漂亮。
“……一式两份,小娘子可要好好保存啊,免得我到时候忘了,或是耍赖了,你可以拿着这个凭证,去皇上面前告我。”
燕舟衍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把两张写着一样内容的纸张,给了项翛年一张。
听了燕舟衍的话,对纸张上的内容也有了猜测,项翛年接过来一看,眉心狠狠一跳。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等项翛年将来出宫了,燕舟衍会主动给她写立女户文书,若是燕舟衍违背誓言,项翛年可拿这张纸,告到皇上面前。
项翛年看着这上面写的,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好处,是她可以享有的权力,对她没有一点束缚……全是对她绝对有利的条件。
反倒是燕舟衍,纸张上的条款,对他满满的约束,义务全在他身上。
“……王爷不必如此严重。”
项翛年默了默,虽然对纸张的内容,相当心动,但是,这对燕舟衍也不公平,项翛年依依不舍的,把纸张给燕舟衍送了回去。
“不用,你收下,这样你安心一点,签字画押吧。”
燕舟衍略带强硬的,把纸质凭证给推了回来。
“……那就多谢王爷一番好意了。”
见燕舟衍态度坚定,自己也推脱不得,项翛年没有再拒绝,坦然接受了燕舟衍的一片好意。
签字画押。
纸张上,项翛年和燕舟衍的名字,并列排在一起,大小两个圆润又红彤彤的指纹,也跃然纸上,竟然有股说不出的和谐感。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小娘子你拿好啊。”
“嗯。”
到此,一件事了。
项翛年把纸张妥帖地放进自己的小挎包里。
至于精心写了契约的某人,则是小心翼翼的,把纸张的边角抹平,而后,揣进了怀里。
至于某人之后去订制了专门的相框,把这张留有两人签名和红指印的契书,给裱起来,并遗憾现在签的不是婚书的事情,这里暂且就不一一赘叙了。
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粮的管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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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有人好办事。
在燕舟衍带她来之前,项翛年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但在燕舟衍带着她,一路刷脸一路畅通,无论是从门口进来一路走到档案库,还是从这个档案库,七拐八弯,又走到前厅……
途中虽然不断有人上来同燕舟衍打招呼,可就是没人敢出声询问项翛年的事情,也没有没长眼的人,上来驱赶项翛年。
再加上,有燕舟衍带着她,项翛年的各种诉求,都会在第一时间受理,而且也不需要她腆着脸,伏小做低的,给相应的办公官员,递上孝敬的辛苦费……
项翛年深刻地认知到,权,可真是一种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