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蘅闻言,也知道大抵是没希望了,虽然有些失望,但听常寿这么说,也明白现在先结丹才是最好的。
毕竟据他所知,如今四州之上有剑灵的剑虽少,也不是没有。以防外一,还是安全着来吧。
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常寿见他失望,心一软,到底是自己的徒弟,便脱口而出:“倒也不是不可能……”
时蘅双眼一亮,有些兴奋道:“师傅?”
“别喊了,在呢。原本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常寿叹了口气,严肃开口,“但在此之前,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师傅你说,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必定万死不……”
“诶诶!”常寿赶紧制止他,“傻小子你快住嘴吧!倒也不用说这种话,又不是什么大事。”
“想来你如此聪明,应当已经猜 出来我与元宝的关系了。”
时蘅没想到他居然直接点出来了,挠挠脸颊,尴尬道:“有所猜测,但不敢妄言。”
毕竟元宝喊他师傅,而如今他拜常寿为师。虽然那师傅也不是他让元宝喊的,但到底有些怪怪的。
常寿哼了一声:“为师岂是如此小气之人?元宝没有七岁之后的记忆,当时所作所想,皆为他的真实意愿,你不必挂怀。”
“这件事要你帮我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你身上感应到了二宝的气息。”
“二宝?”时蘅一愣,随即想起来了,二宝是那一只白羊。
“正是。”常寿道,“当初为师离开木源村,将二宝留给了村长一家,之后二宝寿终正寝,木源村也遭遇劫难。为师没料到二宝的魂魄居然久久不肯离去,一时不查,居然将它的魂魄一起带进来了。”
“最初为师因为一些原因,险些入魔,分不清人与兽的区别,也渐渐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甚至一度沉溺于幻境。直到二宝出现,将我扯了出来,但因为我的失误,让二宝变成了那副模样,甚至让它跑了出去。”
时蘅想起了初入秘境见到的那一只羊怪,原以为就只是一只奇怪的怪物,却没想到它居然是二宝。
他小心翼翼确认道:“可是秘境中的那一头牛角鹿面羊身的……羊?”
常寿抬眼看他,点头:“是它。”
“师傅希望弟子做些什么?”
“告诉它,我很好,然后,让它去往轮回吧。”
时蘅自然应下了,且不说这情谊令人动容,何况又不是什么难事。师徒俩在房内交谈了很久,出来后时蘅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
他取出了那一柄剑上布满裂纹的灵剑,简直不敢相信,这柄剑居然就是常寿生时的本命灵剑。
据他所说,这剑是在他决定以身铸成秘境的时候生出的剑灵。可惜生不逢时,常寿自己的神智尚且不稳定,为了这个秘境几乎疯魔了,又哪里顾得上它?
剑灵之后又陪着他险些入魔,最后大底是对这个颓丧的主人太过失望,自碎了。
后来岁月悠长,总能带走一些不好的东西,常寿长年累月地呆着桃源圣地内,倒也平心静气了很多,找回了原先的模样。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这柄剑安静地躺在地上,布满了灰尘和裂纹。
而常寿也感应不到其中的剑灵了。
但这柄剑内的的确确是生有剑灵的,常寿答应时蘅,将这柄剑赠与他,时蘅若能得到剑灵的认可,就可以将这柄剑当作本命灵剑。
只不过需要明白的是,这柄剑如今已然碎裂,并不一定可以
在此之前,他需得全力冲击金丹。
又一个寻常的日子,天气晴朗,惠风和畅。乔虞年照例被墨影抓进了黑雾之中修习幻术,其余三人则在其余四位前辈的带领下进行日常训练。
突然,远处某个小山头金云密布,雷声轰鸣。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极目望去。只见山头处灵力形成的云雾金光熠熠,金云的旋转愈发快,云中心一点漩涡越来越大,无穷无尽地吸收着四周的灵力。
徐子莫喃喃道:“这番景象,就连我当初结丹都不曾遇见过。”闻人礼经历冷静打量着金云之中夹杂着闪动的乳白色流光,两人都为时蘅捏了一把汗。
毕竟在时蘅之前,他们从未见过有谁将剑灵的气息存放于金丹之中,何况那柄剑在剑阁中的邪异模样还几人还历历在目。
花满楼见状,发了几分善心安抚道:“时蘅所修功法特殊,身旁有剑灵庇佑,这等机遇在前,若是还如寻常修士结丹一般,那才不对劲。”
“更何况……”她看了眼早已急匆匆飞走的红衣背影,若有所思道,“人家哥哥在呢,不必担心。”
在石室内闭关的时蘅此刻却是不好受。
他盘腿而坐,抱元守一,面前悬浮着那柄黑色裂纹的剑,剑身不断挣扎颤抖,发出嗡鸣。而时蘅则面色惨白,咬紧牙关,不敢松一口气。大滴的汗水从他额间滑下,沁入衣袍之间,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无数灵力自他头顶汇聚,冲入百会穴,涌入体内,助他开辟梳理脉络。
而时蘅不仅仅要引导这些灵力冲刷筋脉,强健五脏六腑,还要将大部分心神分给面前这柄剑。
或者说,分给其中的剑灵。
时蘅身体放空,嘴唇微动,默念口诀,下一瞬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界。此处天地倒悬,身体浮空,面前一个雪白的像是人参一样的小人正躺在地上,安详地闭上双眼。
小人通身如玉,模样可爱,可惜身体上布满了黑色的蛛网一般的纹路,显出几分可怖来。
时蘅一瞧便知,这就是剑中之灵了。
大抵是多日的朝夕相处,剑灵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时蘅,至少在时蘅慢慢靠近他时,剑灵并未产生很大的排斥。
这段时间时蘅除去每日修习就是和剑灵培养感情,让它能够熟悉自己的灵力,好为之后结丹打基础。
但是这剑灵到底已经存在了很多年,虽然陷入沉睡,但……时蘅根据最初的那一次见面,心中对剑灵的脾气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这不是个好脾气的剑灵。
但也没想到脾气这么差啊!
时蘅伸手才碰到剑灵,便察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而且这痛觉居然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他连忙收回手,指尖雪白,并无伤痕,再抬眼望去,剑灵正睁着一双眼白瞳仁皆为乌黑的眼睛盯着他。
剑灵眼神迷茫懵懂,它不明白明明方才它还仿佛在一片静谧温柔的海洋中,现在这么在这里了。但很快,它身上一时传来的烈火烹烧的痛感,一时如同坠入九天寒霜之中,几乎要将它冻裂开了。
时蘅看它醒了,大惊,正要安抚,就被剑灵尖锐的叫声吵得头疼欲裂,几乎要裂成几瓣了。
体内灵气被这一惊居然险些失去了控制,有要四处乱闯的趋势!
时蘅心一狠,不管不顾地将整只手贴上了剑灵残破的身躯,传入灵力,企图让剑灵能够稍微安静下来。
却没想到,霎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几乎让时蘅昏厥,但好在剑灵的哀嚎唤醒了他的一丝意识。
随着时蘅不停地传输灵力,剑灵身体上的痛觉也减轻了很多,渐渐寻回了一些神智。它看起来有些恐怖的眼睛冒着泪花,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满身鲜血的人。
这人它不认识,但是它身上这股气息它十分熟悉,就是这股气息,让它在这几千年里难得睡了个好觉。
“妈妈……”剑灵意识懵懂,伸出圆滚滚的小手,想要碰一碰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迷的时蘅,但看到自己手上的裂纹,下意识收回去了。
时蘅却被它喊得那一声“妈妈”吓得不轻,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见剑灵不再挣扎大叫了,便试探性收回了手,没想到下一瞬剑灵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声音稚嫩,声线颤抖地喊着:“妈妈,疼。”
时蘅只得又赶紧将手放上去,继续传输灵力。
剑灵很开心,但时蘅就不这么开心了,这样下去他体内的灵力就会跟之前一样,迟早被掏空。当初未曾结丹,掏空了不过再补回来罢了,可此时一旦灵力不够,那结丹必定会失败。
时蘅想到剑灵喊他的话,至少说明了它此时对时蘅有很深的好感,便柔声询问道:“你可愿跟随我,当我的本命灵剑?”
剑灵眼中流露出难过,它对时蘅十分眷念,但它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因此还是拒绝了:“我有主人了。”
时蘅不知如何告诉它,你的主人,大抵已经没办法再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了。
剑灵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是主人让你来的么?”
“是。”
“他不要我了,对吗?”
时蘅却坚定地摇头道:“不是不要你了。是他认为,他对不起你。”
“什么?”剑灵歪了歪脑袋。
时蘅此时唇色发白,他灵力消耗过大,甚至能够感受到皮肤皲裂的痛感,但仍旧稳住身形,嗓音平稳道:“师傅他早年执念太深,忽视了你,才导致你初生之时,就受他牵连,自碎于秘境内。待他清醒,你已经不愿再见他了。”
“这么多年,他的心愿便是能够让你出去见一见外面的景色。”
剑灵迷茫不已,千年已过,磨损的不止剑身,还有它的记忆。对于曾经与常寿并肩作战的记忆就如水中月,雾中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它的记忆几乎都是水火交融的痛苦和折磨。
“那你要我做什么?”剑灵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身上那一只已经染了血的手,它听见自己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