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方这时能看到的话,就会发现君度和安室透几乎是同时出现了瞳孔骤缩的状况,这是在极度震惊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然而二十八层楼不是一个小数字,对方的身体素质也就是普通人的素质,他一路奔波上来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此时虽能勉强站立,视力早已不如平常了,更不要说他本就视力有损。
没错,这个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他们刚刚在街上碰到的诸伏高明。
也不知道本该带着犯人去警局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找过来的,可对于在这里会看到君度二人,诸伏高明脸上没有半点惊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他们在这里,又或者说是,他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是你们做的吗?”
诸伏高明喘息着开口:“刚刚的爆炸,是你们做的吗?”
明明问的是你们,他看的却只有安室透一人。
君度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并未主动开口,跟着诸伏高明的视线一起看向了安室透。
安室透神色淡淡,哪怕看清了来人,他依然没有把手拿出来,甚至连最开始的情绪波动也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安室透看着诸伏高明,平心而论,对方和诸伏景光长得确实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也许是环境太过相似,在这空旷荒凉的高楼上,当安室透看向那双眼睛的时候,就好似看到诸伏景光再次站到了自己面前。
然而安室透冷静又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兄弟二人始终是不同的——
诸伏景光看向他的时候,眼神从来不会这样凌厉且充满探究,诸伏高明就站在刚才君度站过的地方,无尽的斜阳笼罩着,却无法驱赶他眼中的寒意。
而诸伏景光看向他的时候……
安室透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终究是再也见不到诸伏景光了。
安室透闭了闭眼,将一些情绪翻涌都隐藏在了心底,再次睁开双眼时,他看着诸伏高明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高桥宏燃烧的房间正对着安室透的背后,未曾扑灭的大火正放肆地燃烧着,那炽热的红色似要将安室透整个人吞噬殆尽。
同样是红色,诸伏高明身后的残阳是那样的温暖,安室透身后的大火却是那样灼人。
他们两人的处境,又何尝不是这样?
耀目的火光映衬下,对面的诸伏高明看不清安室透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响起:“警官先生,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吗?”
证据?
诸伏高明自然没有证据,可是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却第一时间想到了离开的安室透二人,于是他顺着前往爆炸发生地的方向找过来,果然看见了一辆刚刚在路边见过的白色马自达。
当他辛苦爬上来看到安室透的时候,什么证据都不再需要,他已经知道了这场爆炸案的真凶是谁了。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爆炸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或许这是你的任务,又或许被爆炸波及的是个恶贯满盈的犯人。”
“可是……”
“这是犯罪。”
诸伏高明抬起手,他的声音仍因为脱力而有些颤抖,可握枪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安室透,“而我是个警察。”
所以,哪怕你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哪怕你是个好人,在知道真相之前,我都不能放你离开。
零君。
“诸伏警官。”
眼看事情的发展走向一个离奇的方向,君度不得不站了出来,他挡在安室透身前,“我想你误会了,这场爆炸确实和我们没有关系。”
面对着这张面孔,诸伏高明也不为所动,“我想你应该不会要告诉我,你们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弹吉他?”
诸伏高明实在是太敏锐了,只有一面之缘就能猜出爆炸案与他们有关,如今又是一下就猜出狙击枪的秘密。
突发的变故让君度都有些措手不及,还不等他想出对策,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室透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这就是完成任务时偶尔会遇到的意外,你该好好学着如何处理。”
君度微愣,无端生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份预感在余光瞥到一抹金属的光泽时达到了顶点,他再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一个被组织洗过脑的人该有的,只知道在现场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绝不该让任何一个人受伤。
君度上前一步,挡住了那指向诸伏高明的枪口,“不,不是这样,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
“你是要做什么?要和你身后的那个警察站在一起吗?”
安室透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吗?”
君度心中大为撼动,虽然诸伏高明出现在这里在他的计划之外,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解释眼下的情况,可就像他说的那样,都是自己人,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是以他不能理解,安室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难道说……
想到什么,君度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愈发不肯让开了。
“可这件事本就和我们无关不是吗?你这样做是要替暗中真正的犯人承担了这份罪行吗?”
不等安室透开口,君度头也不回地继续说着,这次是对他身后的诸伏高明说的:“诸伏警官,我知道我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很可疑,但从来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我们不可以出现在废弃大楼上吧?”
“再说,如果爆炸案真的和我们有关,那么在听到你上楼的声音之时,我们就应该趁你虚弱的时候第一时间制服你,又怎么会放任你继续和我们辩驳。”
“这件事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警察办案也是讲究证据的,我想,你总不会做有罪推定吧。”
诸伏高明双眸微凝,在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意识到这件事的确存在疑点——
旁的不说,只看安室透带着的狙击枪就知道,他们特意选择这栋遥遥相对的大楼应该是为了狙击目标的,如果一开始就做好了爆破的准备,又何必来到这里呢?
背对着诸伏高明,君度自然看不到对方的反应,他还想说些什么先安抚诸伏高明,却看到安室透的表情突然带了几分轻蔑,“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琴酒的话,你早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说着,安室透扣动保险栓,将枪管往前抵了抵。
君度明白安室透的意思,身为组织成员,他们几时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和警方解释,执行任务时遇到碍事的人直接处置就好。
这是琴酒一贯的解决办法,却不该是安室透的。
君度不明白为什么安室透的行为会这样反常,一前一后两个想要对对方下手的自己人,被夹在中间的君度第一次发现言语的力量是这样无力。
君度被迫举起了双手,却始终没有退让半步,反而任由安室透将上了膛的枪抵在他的胸前。
真正被逼到了绝境,他反倒冷静了下来,“抱歉。”
话音落下的瞬间,几枚红色的小球陡然出现在君度举起的双手中,在安室透和诸伏高明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君度将小球用力掷向地面。
白色的浓烟霎时蔓延开来,很快,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楼上响起。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密闭的空间,催眠瓦斯在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之后,很快消散在空中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二人,防护面罩之后的君度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安室透的态度会那样诡异,但至少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可以冷静下来了,没错,物理冷静也是冷静。
只是暂时冷静下来了不假,他们如今在二十四楼,两个昏迷的成年男性,他要怎么把他们带下去呢?
君度发愁地摘下了防护面罩,还不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觉一阵凛冽的寒意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后仰避开了那直冲面门的手刀,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刚刚站定脚步,就见本该与诸伏高明一样晕厥倒地的安室透竟然站了起来。
君度错愕不已,“你怎么……”
安室透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瞬之间又逼了上来。
“对自己人也能下手,果然,你是老鼠吧?”
君度狼狈地在安室透手下躲闪,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他甚至有些怀疑,被组织洗脑的人到底是谁。
这念头只是短暂地在脑海中闪过,事实上,以君度和安室透的实力差距,他能坚持着接下五招恐怕已经是安室透放水的结果了,根本不可能一边躲避对方的攻击,一边还能整理着线索。
“请等一下……”
君度在安室透的攻击下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然而还不等他再说更多,君度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失控地往后栽了下去。
原来,在他躲闪着安室透的攻击时,已经不知不觉退到了大楼的边缘,此时一脚踩空,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后仰了过去。
君度双目微睁,安室透也变了脸色,那伸出去的攻击一掌瞬间变了姿势,他拽住君度的手,用力往后一拉,同时在力的相互作用之下,自己往前栽了过去。
君度并不知道,几个月前,在一座名为美国岛的小岛上,也有一对少男少女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一命换一命,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处境已经完全转换了。
君度刚刚脱离险境,还没来得及站稳,就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顾不得一切,君度奋力扑了过去。
“安室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