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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声如洪钟地起头高呼:“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在场的大秦子民,无论高下,都加入这排山倒海的呼喊。
呐喊声传至暴土狼烟的工地,传至外族奴隶的耳孔,传至笼盖四野的青天。
于是,一头异兽应声出笼,不饱人肉,不肯罢休……
试车成功的次年,也就是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廿一,嬴政在东巡途中,在东海之上遇险落水。
他很快被救上岸,但是某些奇怪的东西已经钻进了他虚弱的身体。
随后的两天两夜,同行人员听到了天子可怖的遗旨:
他赐予的,他都会带走。
依诏,时年二十、陪同父皇出游的胡亥即位为二世皇帝。
与皇帝宝座一起交给胡亥的,据说还有始皇帝的一份口谕。
就是按照这份口谕,胡亥登基后互作非为,把老百姓硬生生逼反了。
当反秦义军与官军决一死战时,秦二世也加入了灭秦大业。
阿房地宫里,玉枝结出的九层钢架被洒满粗制石油,“丰亨之业”的十年心血被付之一炬。
熊熊烈火之中,地宫的顶棚完全塌陷,在夯土基座南侧形成了一方斗形的深坑。
在受热扭曲的铁杆拉扯下,穹阁和十二金像倾倒下来,在滚滚黑烟中依旧闪着金光。
成捆的管状兵器被马车运到起火的阿房宫工地,每根管子里面都已经上紧了弦簧。
这是一种能够扭转战局的划时代兵器,是“豫大之业”的成果。
现在,胡亥的人将其一一砸碎,投入浓烟滚滚的深坑……
局面是如此疯狂,以至于后世的史家不得不推断:
是邪恶的胡亥与李斯、赵高合谋杀害了祖龙,篡夺了帝位,最终自取灭亡。
天知地知,李、赵二人从未充当帮凶,而被秦二世赐死的很多人则是从五脏俱焚中解脱出来。
用一车鲍鱼掩盖尸体的腐臭,祖龙的遗骸被拉回咸阳,安葬在了他为自己选择的陵墓。
此后,左丞相李斯也病倒了,长发脱落,全身溃烂,上吐下泻,寝食难安。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这名县吏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眼前一团漆黑,却唯独亮着一道紫色的闪电。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左丞相府,
李斯突然从床上跳起来,衣服没穿就冲入院落,
手指上天,高声呼喊:“那光是好的!那光是好的!”
一番电闪雷鸣,将他化为灰烬。
在所有“见到那光”的人当中,赵高挺得最久。
秦二世三年七月,赵的躯壳早已糜烂不堪,血淋淋的四肢用绳子吊起,活像一头剥皮生猪;裸体躺在蚊帐内,臭秽难闻。
只是,他七十高龄的心脏却迟迟不肯将歇。
当咸阳百姓得知秦军主力被项羽全部坑杀,大秦的帝都陷入一片惶恐,赵高的门徒便决定入宫弑君。
他们早就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凡人偷窃天火,结果引火烧身;赵大人本不该遭殃,该死的是那狡猾的胡亥!
很快,一颗肿胀的头颅给送到赵高流脓的双手里,用模糊的视线端详着自己曾经的学生,弥留之际的宦官喃喃道:“那光是好的。”
说罢,闭上了通红的睛瞳……
刘邦,反秦义军一名小头领,率领他的结义兄弟们抢先翻越秦岭,奇袭八百里秦川,正式终结了嬴氏国祚。
一位贤明之君于是天降咸阳,楚汉相争的开幕也就无缝衔接了反秦起义的落幕。
矛盾的一方是御龙氏刘邦,另一方是屠龙者项羽;前者欲重建刚柔并济的统一中国,后者要恢复纷争独立的华夏诸邦。
交战四年多,刘邦由弱变强,击溃楚军,把对手困死在一名寡妇的帐篷之内。
这位天才领袖建立了汉朝,其国号源于发源秦岭的一条河流,也指夜空中那道闪亮的星河。
检视祖龙死后的汹汹岁月,汉代学者发现了历史令人疑惑的拐点:秦帝国合法的继承者,扶苏,十分显眼地缺席了。
始皇三十七年八月初一,当时担任朔方军监军的太子扶苏,在治所接到了君父所谓的遗诏,当即遵旨自刎,丝毫不去怀疑这封诏书真不真实,或者压根正不正常。
学者们于是臆测,扶苏只是长子,并未立为储君,故而无法抵挡胡亥等人的矫诏篡位。
“如果扶苏参与进来,”其中一人写道,“我们所知的历史便要被改写了。”
人们知道的历史从来不会被改写,否则它就不会为世人所知。
确实被重写的,是鲜为人知的三十载,古人算为“一世”。
在这尚未被“纠正”的光阴里,太子扶苏违抗父命,躲过暗杀,召唤军团,夺回帝位,完成既定事业,缔造了远迈时代的超级帝国。
然而,这位大秦三世皇帝从来没有忘记:三十年前,亲耳听到自己的死刑判决。判决书的开头,还有培育自己的那双手耗尽元气加盖的金玺,以及那柄随书送来的、让时年廿七的他自我了断的神剑。
三十个冬春夏秋,那道快如闪电的紫刃,始终高悬在秦三世渐白的头发之上。
在闷热死寂的深夜将他从噩梦中惊醒,差点就落在其毫无血色的脖颈。
“事情会更好么?”五十七岁的帝王眉头紧锁,青筋暴起,汗淋淋气吁吁自问道,“要是神剑真的落下了?”
可能一切都太晚了。魔鬼正要他履行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