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郁家大宅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郁将军剿匪得胜归来,元兴帝龙颜大悦,连连夸赞郁将军乃国之栋梁。
这不,郁将军前脚刚踏入金陵城,源源不断的赏赐就呈流水一般运入了郁家。
傅彦有三位舅舅,分别是郁夫人的两位兄长、一个弟弟。
过年时,来傅家拜年的那位是傅彦的小舅舅。
而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则是傅彦的大舅舅——
郁云骞。
一大清早,郁夫人就带着儿女们回了娘家。
由于这次是来探亲,郁夫人便把调皮捣蛋的傅小六也给捎带上了。
这下可好,马车里就数他的声音最大。
傅昶一个人顶其他人加一块。
傅彦被吵得耳膜嗡嗡的,无数次想把这个六弟的嘴封上。
然而看母亲似乎很乐意听傅昶得啵得啵,傅彦也就作罢。
算了,我忍。
“大哥哥,我也想上战场!”傅昶拉着傅彦的胳膊道。
“你这样的上了战场直接被抓走。”傅彦毫不留情地回怼。
“才不是!”傅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以后肯定跟舅舅一样,是武功高强的大将军!”
傅昶越说越起劲,比比画画起来。
“我要是上战场,肯定是以一敌百!敌军冲上来一排人,我直接一枪把他们都掀飞!然后他们就会哇哇大叫着摔个王八躺!”
“然后我以一个潇洒帅气的姿势收起长//枪,并且嘲笑他们道:‘尔等皆是本将军手下败将!还不速速投降?本将军可饶你们一死!’”
傅昶还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模仿着说书人讲述大将军时的语气。
这番表演把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马车里一片快活的气氛。
好不容易到了郁家大宅跟前,傅昶早已迫不及待,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
一家人踏进郁家大门,走了没一会,便看见郁云骞从大老远迎过来。
“大哥许久不见。”郁夫人笑着对郁云骞道,“这几年母亲寄来的家书中经常提起大哥,如今咱们一家人也总算能团聚了。”
郁云骞闻言,爽朗地一笑,带着几分感慨道:“说来也是惭愧啊!这些年为了边疆安稳,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实在是忠孝难两全啊。好在如今得了闲暇,能回到家中陪陪母亲,也不枉她这般挂念了。”
郁云骞虽然已经脱下了战袍,换上了一身常服,然而长年征战沙场的凛冽锐气却是丝毫未减。
风尘仆仆的,眼角多了一丝风霜的痕迹。
见到妹妹和几个外甥、外甥女,郁云骞眼中藏不住的喜悦。
“大舅舅,我要听剿匪的故事!”傅昶揪着郁云骞的衣袖,满脸期待地央求道。
“哟,昶儿都长这么高了?”郁云骞哈哈大笑,将傅昶举了起来掂量掂量。
“也重了不少,再过几年舅舅可就要抱不动了!”
“看见没,你舅舅说你吃胖了呢。”郁夫人佯作责怪地对傅昶道。
“我才没有!”傅昶一脸不服气,“而且,舅舅是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以后我就算是长到大哥那么高,舅舅也举得起来!”
傅彦:???
他不受控制地想了一下,假如郁云骞像举小时候的自己那样把现在的自己举起来……
然后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其余人似乎也幻想出了这个画面,于是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傅彦连忙把傅昶拽到一边,笑骂道:“你可真行!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要抱抱?”
“我才十岁!”傅昶叉着腰,不服气地仰头看着傅彦。
“哦,你才十岁。”傅彦学着他的语气调侃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再过两年都考进国子学了。”
“大哥你——!”傅昶哑口无言。
这个反驳不了,谁让傅彦在学业上面一直遥遥领先同龄人呢?
“大舅舅他欺负我!”傅昶转头就去找郁云骞。
“你看你,吵不过我就找大人,没出息!”傅彦笑中藏着坏。
这下傅昶嚎得更大声了。
郁云骞看着这兄弟俩拌嘴,笑得合不拢嘴。
他一边拍拍傅昶的脑袋瓜,一边神神秘秘地对傅彦道:“训弟弟这种事呢,咱们回屋里关上门训,别在院儿里训。这个我有经验!”
傅彦忍俊不禁。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自打他记事起,每次三位舅舅同时在场的时候,二舅舅和小舅舅都对大舅舅言听计从。
只要郁云骞一个眼神,那两位立刻缩起脖子扮鹌鹑。
于是傅彦露出一个“明白”的笑容,道:“舅舅说得是,待会儿我还得去找您多多赐教啊~”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昶一眼。
傅彦一激灵,随即乖乖地跟在傅彦身后,随他一块往内院走去。
只是一边走还一边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笑面虎。”
傅彦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我听见了。
这下傅昶立刻不说话了。
上午时分,家里人陆陆续续地都到齐了。
除了郁家的三位舅舅以及他们各自的小家以外,傅彦的三姨母也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娘家拜访。
可惜大姨母远嫁到了北方,不是说回就能回来的。
不过能凑齐这么多人已然是很不容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尤其是太夫人。
老太太年过六十,头脑却一点都不糊涂,一来便兴高采烈地拉着每一个孙辈唠家常。
轮到傅彦的时候,太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亲热地拉着傅彦的手,道:“听说我们阿骧在吏部当官了?”
“是,外祖母。”傅彦笑着应道,“是吏部员外郎一职。”
“哎哟!”太夫人笑开了花,“我记得员外郎是五品官吧?”
“是从五品而已。”傅彦谦虚道。
“那也很优秀啦!”太夫人道,“你这还只是初入官场,便已经做到了从五品,那可是为相之才啊!”
傅彦听了这话,神色一变,连忙道:“外祖母说笑了,以后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再者说,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只怕要惹出些闲言碎语来。”
“你看你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太过谨慎了。”太夫人笑着调侃道,“跟你爹一样,说话前总要再三掂量,生怕让人误解一丝一毫。”
“在官场上这样做自然稳妥,可怎么在家里也这样?倒显得生分了。”
傅彦不禁有一瞬的恍惚。
是啊,他好像早已忘记上次嘴比脑子快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吧。
于傅彦而言,傅家就像一个小型的官场。
尤其是面对傅景渊的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要再三思考。
不对!
其实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不必这般拘束。
傅彦有一瞬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无名寨的日子。
恍如隔世。
可是细算起来,也不过四个月而已。
那段记忆就好像是隔绝出来的一个不真实的梦,自己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这段经历到底是否真实存在过?
无名寨的一切都好像和金陵城相反,那里有着与傅彦所习惯的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离开了无名寨,他就再也没见到过一个像贺听澜一般的人。
傅彦有些出神,直到他听见一些遥远的声音渐渐走近。
“阿骧?”
“表兄?你想什么呢?”
“啊?”傅彦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好几双眼睛正困惑地看着自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不好意思,方才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失态了。”傅彦连忙语带歉意地说道。
“哎哟,看看,咱们小傅大人这会儿还惦记着朝政之事呢!”二舅母笑着调侃道,“这般用心,未来定是前途无量啊!”
屋内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啊啊啊啊好尴尬!傅彦内心一阵呐喊。
好在郁云骞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就别逗孩子了。人齐了咱们就开席!”
“对对对,这会儿大家也都饿了,开席!”
席间不少人问起郁云骞剿匪的事情。
郁云骞便绘声绘色地和大家讲起来。
由于席上还有孩子,郁云骞就故意避开了一些残酷血腥的画面,故意把事情讲得像说书人那样。
总之,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闻西北匪患也是成灾泛滥一般?”傅彦试探地问道,“不知和舅舅在西南处理的那些比起来,哪个更严重?”
说起这个,郁云骞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难言之隐。
“其实……此番陛下召我回京,也是有意让我前往西北,继续剿匪。”郁云骞道。
“什么?”
席上众人纷纷震惊地看过来。
“这……你才刚回来,便又要出征吗?”太夫人问道。
“啊,母亲先不必着急。”郁云骞连忙安慰道,“圣上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具体事宜还没落实呢。我估计,至少近几个月是不会叫我去的。”
“这样啊。”太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你多年未归家,若是圣上让你一回来便又要离家,未免太不讲情面了。”
“大舅舅,去西北也要剿匪吗?”傅昶眼睛亮亮地看着郁云骞问道,“可不可以把昶儿也带上?”
郁云骞哈哈大笑:“等昶儿长大了再随舅舅出征好不好?你现在还太小了。”
“哦,好吧。”傅昶瘪了瘪嘴。
傅彦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试探地问郁云骞道:“不知圣上可有想要清剿的目标了?”
“哦,这个啊。”郁云骞倒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
“也无非就是那几个帮派。”郁云骞想了想,道:“像黑云寨、铁牙帮,还有青云岭和白虎岗的那帮人。”
“对了,还有一个叫入云峰的地方,也是圣上特意点名的。”
什么?
傅彦愣住,筷子都掉了。
入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