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色初亮,整个金陵城便已经热闹起来。
过年的这几天解除宵禁,百姓们夜晚不睡觉出去溜街,清晨又早早地出门走街串巷,天才蒙蒙亮街上就已经是喧嚣非常。
对于要进宫参加宫宴的高官贵族们而言,更是一刻钟的懒觉都不能睡。
今日傅家好几个人都要进宫,于是就把本该安排在今日的拜年和祭祖活动改到了次日,也就是大年初二。
虽说这样有违祖制,但一来皇恩浩荡,怎能为了自家的事情不去参加宫宴?二来这本也是给家族长脸的大喜事,想必列祖列宗们也是喜闻乐见的。
傅彦早早地便起了床,换上一套新的朝服,佩戴好香囊后便准备出门。
马车早就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车前挂着两个喜庆的红灯笼,两侧的壁上贴了精美的窗花,顶部的一圈都用红绸围了起来。
今日过年,所以家中的马夫特意给选了两匹白马,毛色一致得根本看不出差别,就连样貌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官员家中的马车规模有严格的规定,普通官员及其家眷所乘坐的马车一般只能使用单马拉车。
傅家别说是双马拉车,甚至还是同色的马儿,这是只有皇帝特许的家族才能拥有的,象征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傅彦到达门口的时候,发现长姐傅宛容已经在此等候了。
“大姐姐早安。”傅彦拱手行礼道,“恭祝大姐姐新岁吉祥、福寿安康。”
“阿骧同礼。”傅宛容温雅地笑着说,“你这起得也挺早嘛。看来,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参加宫宴,很是激动?”
“自然是的。”傅彦道,“凡是第一次,不论何事都是既紧张又兴奋。”
傅彦见傅宛容的脸似乎较先前红润了不少,便问道:“看大姐姐气色不错,想来近段日子定是凡事顺遂、心境清和?”
“嗯,的确如此。”傅宛容微微颔首,“自从开始抄写佛经之后,是能感觉到心气儿平和了许多,不少之前为之烦恼的事,如今也看开了。”
傅彦听了这话也不禁展颜,心中实在是为长姐感到高兴。
傅宛容和离已经整整三年了,从最开始的不愿见人,整日紧锁眉头、日渐消瘦,到现在的淡然从容,傅彦一直都看在眼里。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傅彦笑着安慰道,“大姐姐还这么年轻,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
“听说今年宫中来了一批新的舞姬,据说是岭南那边的杰出舞者,将会在宫宴上献舞。”傅彦道,“这回咱们可是有眼福了。”
“有眼福是真,只是圣上还敢用外族的舞姬,着实是帝王气度。”傅宛容调侃道,“三个多月前那次宫宴,也是外族献上一曲舞乐,结果就出了事。”
傅彦闻言眸光一凝,放轻了声音问道:“大姐姐是否也觉得,那次宫宴行刺其中有蹊跷?”
傅宛容对左右小厮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站远点。
“上次我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跟宫人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傅宛容道。
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傅彦靠近些,然后压低声音道:“据说姑母曾经多次差人去给二殿下送吃食和衣物,但是都被拦了下来。”
“想来姑母在宫中过得也好不了哪里去。虽说位分尚未动摇,却被褫夺了凤印。我还无意中听到两个宫女提起,说是连宫里的一个小小贵人,见了姑母都不行跪礼了。”
“此事当真?”傅彦不禁皱眉,“若真是如此,形势对咱们家大为不利啊。”
“再多的细节我也无从得知。”傅宛容垂眸道,“姑母如今不但不能去见二殿下,连咱们这些亲眷也不能去她的宫里请安。”
“圣上这是要将姑母彻底与外界信息断开的意思。”
“长姐所言极是。”傅彦点点头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傅宛容刚要表示同意,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刻严肃道:“阿骧,一会儿宫宴上你可不要乱说话。切记,不许跟圣上提任何有关二殿下和姑母的事情!”
“长姐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傅彦笑着说,“逢年过节正是喜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圣上所厌烦之事。”
傅宛容神色稍霁,“也是,你说话办事向来都是稳妥的,我放心。”
姐弟二人还欲说些什么,然而傅宛容远远瞥见了傅景渊和郁夫人似乎朝门口走来了,于是拍了拍傅彦的胳膊,提醒他。
待傅景渊和郁夫人走近后,姐弟二人一同行礼道:“女儿/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恭贺新禧。愿父亲官运亨通、福禄双全,母亲诸事顺遂、福泽绵延。”
傅景渊哈哈大笑,抬了抬手示意姐弟二人不必多礼。
“大过年的,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行大礼了!”傅景渊从袖中掏出两个红包,给傅宛容和傅彦一人塞了一个。
“这是我和你们母亲的一点心意,拿去当零花钱。”
“谢父亲母亲!”姐弟二人再次一同行礼道。
“好了,时辰不早了。”郁夫人笑吟吟地说道,“快些启程吧,省得时间紧迫,慌忙容易失了体面。”
“哎。”傅宛容点点头,扶住郁夫人的手臂便要往马车走。
傅彦却有些疑惑地朝院子里看了看,问道:“只有我们四人去吗?今年宫宴圣上不是额外给了咱们傅家两个名额?”
傅景渊顿了一下,然后笑道:“只是最多可以去四位家眷,又不是必须正好去四位家眷。圣上虽对咱们傅氏一族垂青有嘉,但咱们也不能太张狂忘形了不是?人太多了也不合适,四个人就挺好。”
“是,父亲所言在理。”傅彦道,“那便出发吧。”
想来不仅仅是不想出风头吧,傅彦心想,老爹大概也是看着家里的那几个年幼子女实在是不争气,为了一个参加宫宴的名额各种暗中较劲,怕带他们去会给家族闹出笑话。
干脆就谁也不带了。
如此看来,倒是合情合理,也省得弟弟妹妹们争风吃醋。
傅家的马车到达宫门外时,晨钟已经敲响了第三声,皇宫内外人声鼎沸,热闹不已。
傅彦步行入宫的一路上随时可见忙碌的宫女太监们,端着各色装饰、器具、美食进进出出,准备着宴会要用的一切。
一路上所见的宫殿似乎都翻新过一遍,看着比大半年前干净光亮了不少,金碧辉煌的,威严的宫殿在晨光中也隐隐透露着一丝祥和之气。
到了昭华殿外,朝臣和女眷就要分开前往宴会了。
傅彦与父亲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一路前往太极殿。
此时的太极殿内已经陈设了长长的宴桌,桌子上摆满了佳肴美馔,以及用镶了红宝石的酒壶盛着的美酒。
“哎呦!傅尚书新年好啊!”纪元良迈着阔步走了过来,满脸喜庆地对傅景渊作揖道。
“太师有礼了。”傅景渊连忙回礼,“该是下官先向太师行礼才是!恭祝太师新岁吉祥、鸿运当头、举家和乐安康。”
礼罢,傅景渊对纪元良介绍道:“这位是犬子,承蒙圣上恩典,才有资格来此见见世面的。”
然后傅景渊看了傅彦一眼,道:“还不快见过太师。”
傅彦连忙毕恭毕敬地行礼,微笑着把吉祥话说了一连串儿。
纪元良朗声大笑,“这孩子老夫记得,是表字文嘉的那位吧?太学中谁人不夸傅公子才貌双全?实乃国之栋梁是也!”
“正是晚辈。”傅彦道,“承蒙太师记挂,晚辈只是略通背书之道而已。论为官做人,晚辈尚且年少无知,今后还得多向太师讨教才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纪元良捋着胡须笑道,“傅尚书教子有方,真是值得贵族百官学习啊!”
随着到场的人越来越多,傅彦几乎是一刻都不停地随着父亲到处见礼拜年,逢人就作揖行礼说吉祥话。
他感觉自己都快把嘴皮子说秃噜了。
以至于到了后面傅彦已经彻底麻木了,只要见到一个还没拜过年的人,瞬间挂上谦逊有礼的微笑面具,想都不带想,贺词就脱口而出。
不过傅景渊倒是十分热衷于此,傅彦觉得老爹大概是不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打过招呼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行吧,这宴会还没开始呢,傅彦已经开始累了。
转了一大圈,傅彦突然眼尖看见一人。
那不是顾家大公子顾泽睿吗?
傅彦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走上去打招呼。
顾泽睿在他们这一辈世兄弟当中年纪最长,步入官场的时间也最久,资历最老,所以这已经是他第六年受邀参加宫宴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傅彦觉得顾泽睿这熟门熟路的样子跟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
“顾伯父真是气色越来越好了。”傅彦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顾伯父突然习得了永葆青春的功法,要不怎么相比上次见面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呢?”
“嗐,这你还不知道?”顾泽睿乐了,“我爹自从抱上了孙子,嘴角就没压下来过,天天有事没事就去逗孙子。我娘都快看不下去了。”
二人又寒暄了一阵,很快便听到一阵骚动
一名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