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泽最初设计的游戏其实更符合阮回认知里的肉鸽，节点随机，但有明晰的主线行动，失败后可以无限制重来，一点点摸索通关方法。

这对两个世界的人来说都是好事，原住民不知道身边人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而误入的玩家把原住民当NPC，形成了一种稳定的信息差。

阮回有点意外，这样相互安好的局面一听就是神战之前的日子，游戏形成居然比梅骑士出场还要早，而且奥泽是那个创造者，现在却要受游戏限制，变成一个柔弱无力的纯奶妈。

阮回默默在积攒问题的小本本上添了一行，然后听奥泽继续讲：

“不用我说你们也能猜到是谁学会了抹除记忆的方法吧。”奥泽说，“不过需要用到的道具一直存在埃德温那里，梅洛即使会用也做不了什么，他也很小心地隐藏自己知道我使用道具抹除人民记忆的事，所以哪怕我经常关注他，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

“等等。”阮回对这段过于简略的叙述有些疑问，“那个时候梅骑士已经成神了吗？为什么要经常关注他？”

奥泽没什么讲故事的天赋，空有至高神的全局视角，却忽略了很多细节，好像只提炼后续有用的重点，完全没考虑到两位听众的感受。

柯唐双手托着下巴，向阮回的方向扭了点角度，眼神古怪。

可能阮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问题里带了点个人情绪，有心人已经自动翻译了成“你看那小子很顺眼吗”，然后偷偷瞅奥泽的反应。

结果很令人失望，奥泽相当平静，好像已经经历无数次类似的质疑，甚至解释起来都更快了：“他没有晋升，但是经常有闲不住的神，伪装成人类，或者干脆开个挑战游戏，胜利者可以得到很珍贵的奖励。梅洛天赋异禀，完成过很多挑战，我们都觉得他能晋升，只是时间问题。”

阮回想起来了，神战之前，这片叫辛克伦德的大陆是神和人共存的，可能对当时的普通人类来说，神明也不过是很强很强的一群人，未必像现在信仰梅洛霍尔德一样狂热。

不过，接地气不代表两者之间的差距完全泯灭，梅洛霍尔德还没晋升的时候就能挑战神明，就跟文盲村里出了个大学生一样，难怪在人类中的声望那么高。

“我明白，”柯唐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挑战只筛选实力，不筛选人品。”

奥泽头回听这种说法，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这个意思。他经过几次挑战名声大噪，借领取奖励的机会，进过我的神殿，然后摸清了那件道具的位置。”

“他计划好了一切，先在人类中散播我暗中篡改记忆来让所有人保持臣服的谣言，再找机会偷走道具，制造一两起恶性案子，人们自然会对我失去信任。”

“道具在埃德温那里，他的仓库不好进也不好出吧。”阮回皱着眉，很难想象梅洛霍尔德怎么突破埃德温那种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纯防御型长相。

奥泽点点头：“是的，没有埃德温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出入他的仓库。除非，他死了。”

阮回和柯唐同时震惊地变了个姿势。

梅洛霍尔德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埃德温至少和奥泽的从神之一关系很好，背靠大山，他居然说杀就杀。

怪不得要先散播谣言再偷道具，以哈尔文的行动速度和密度，绝对能赶在谣言发酵之前抓住并且了解始作俑者。

冒这么大风险肯定不止为败坏奥泽名声，梅洛霍尔德图谋的应该是神主的位置。

中西方大部分神话体系中，神明都离不开信徒的信仰，实力强弱也和此脱不开关系。如果能一举击溃奥泽的信仰来源，再将功绩揽到自己身上，梅洛霍尔德不是没有机会跳过其他神明，直接跃升为新的神主。

事实证明，他已经做到了，只不过中间出了点未知的岔子，导致奥泽没有死，虽然也身负重伤，但依然能和他抗衡。

奥泽对他们的震惊丝毫不意外：“其实埃德温不弱，但梅洛暗中说服了几个同伴，一起偷袭埃德温成功，占到先机，才勉强杀掉了他。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拿了道具正准备跑，梅洛见到我就撇下同伴自己跑了，他还从仓库里偷了一件空间置换的道具，很快甩掉了哈尔文。”

“至于埃德温，他确实死了，我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救回来。后来梅洛成功推进了计划，愤怒的群众替他挡住抓捕，又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反抗众神。我不想误伤其他人，和梅洛战斗就处处受限，神战僵持了很久很久，他慢慢从我这里夺走了部分游戏权限，把我逼退到流放之地。”

奥泽三言两语讲完了梅洛霍尔德挑起的神战，虽然简略得有些过分，但也解答了阮回最好奇的问题。

“那埃德温呢？”柯唐问，“我们见到的那个穿黑袍的古怪云商到底是不是埃德温？”

奥泽肯定地点点头：“他是，但没有生命，甚至算不上怪物。埃德温死后，我把他的身体放在神殿，防止仓库里的道具再被人偷走。但是有一天哈尔文和索琳突然找到我，说大陆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奇怪的宝物商人，全身覆盖黑袍，行为习惯和埃德温一模一样，而且自从他出现以后，埃德温的仓库就打不开了。”

回忆起这段奥泽还有点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我们找机会一起去见过埃德温，他甚至还记得我们，只不过状态很诡异，放我们进仓库逛了一圈，可能是想证明自己的身份。”

“再然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奥泽貌似很轻松地耸耸肩，“神战的结果就是我被关在流放之地。梅洛用道具慢慢修改了很多人的记忆，笼络了更多信徒，顺理成章地晋升为新的神主，但实际状态没比我好多少，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掌控大陆和游戏。”

阮回无意识地蹙眉，眼神半放空地落在奥泽身上，好像要透过现在的他看到过去，亲眼验证一遍。

奥泽低头冲他眨眨眼，悲伤的情绪如潮水退散，窗外的光温柔地投射在他的侧脸，给明亮的红色瞳孔也套上一层柔光滤镜，长发随意散在背后，透出一股睡眼惺忪的慵懒意味。

起床博主精心布置的画面也比不上奥泽随便动一下，这已经超出造物主偏爱的范畴，他根本就是造物主本尊。

阮回不为所动：“完了？”

奥泽经过慎重思考勾起的浅笑弧度僵硬一瞬，阮回这么问的时候，他基本是真要完了。

“你和梅洛霍尔德状态都不好，但他还是掌握了部分游戏权限，并且更改了游戏规则，提高难度让很多人都死了对吧？”阮回问，“你们对峙了几千年，那我和柯唐是什么时候进的游戏？”

奥泽就把时间线扯到恐龙文明了，看似从善如流如实交代，其实光讲了他和梅骑士之间的恩怨，阮回和柯唐怎么被盯上的一概没提。

妄图用长篇大论和美人计混淆重点，但阮回丝毫不受影响：“我们俩失忆，还有我那个面板都是梅骑士干的吧，他权限还挺高，你只能看着？”

奥泽上半身后倾，眼神闪躲着不和阮回对视，不知道听到哪句话突然又坚定了：“他有道具我也没办法，但是被他夺走的权限真的没多少，也就够在派瑞的教堂里当个地头蛇，你的面板跟他没有关系。”

阮回逐渐逼近的动作顿住：“……？”

奥泽看上去比刚才讲故事还真诚，语气隐含鼓励：“再好好想想，我不能告诉你。”

阮回：“……”

这就没必要强调了。

柯唐仿佛被无色透明的玻璃隔绝在二人世界外，能看能听就是插不进话，阮回愣神的功夫，他终于找到能插针的缝：“这可是你创造的游戏，怎么有这么多人能越过你暗箱操作，一点神主的威严都没有。”

阮回偏头听他说完，回头对奥泽一点头：“你就没有什么一键通关的特权？”

奥泽被说得很羞愧：“没有这种东西……我原本一点都不想干涉，但要预防错漏，才保留了一点修改规则的能力。”

就这点权限还被梅洛霍尔德分走了，奥泽虽说是半自愿地待在流放之地，但被架空得和神话描述的差不多了。

奥泽安静了一会，忽然更加认真地开始回答阮回的上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说你最早进游戏是在大学毕业，没有参加你们世界里的职业认证，某天睡醒就进来了。”

阮回：“……”

奥泽看向柯唐：“过了一段时间，你也进来了，据说是高中毕业，还不能参加职业认证。”

柯唐缓缓扭头看阮回。

阮回刚毕业的时候柯唐还在上学，从长辈口中听说过他不找铁饭碗工作的光辉事迹，高考完和红包一起入住阮回家，更觉得他哥的身姿高大又伟岸。

原来阮回那个时候已经去另一个世界旅游好几趟了，只不过平常没人关心他，所以都没发现。

柯唐一股莫名的悲愤从心头涌起：“敢情我就是个被连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