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钱包太空引起的焦虑，阮回醒的非常早，带着不太明显的起床气睁开眼。

整个酒馆好像开了空调，人来人往也没透进外面的热度，阮回不知不觉就恢复了以前裹成蚕茧的习惯。

这个姿势睁开眼，刚好能看见隔壁床。

奥泽不知道看了他多久，眨眼的频率很缓慢，忽然四目相对才受惊般扑闪了一下睫毛。

阮回顿时清醒了，可惜身体没跟上意识，连脖子都被卡得只能小幅度后仰，看上去只有眼睛瞪大了：

“你在倒时差吗？”

出口的声音和平时大不相同，带着刚刚清醒的沙哑和鼻音，在一片安静中被放的格外大。

“嗯，睡不好，”奥泽不太好意思地说，表情有点可怜。

阮回无意识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往前趴了一点，很认真地观察，最后得出结论，除了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没有黑眼圈也没有眼袋。

他这个品种加点只加外观吗？

对视注定不会持久，最后一张床上悉悉索索地翻腾，柯唐眯着眼，问道：“谁在说话？”

“我。”阮回回答他，“既然醒了，我们一起去教堂吧。”

胡言提到了两次教堂，一是骑士可以在那里祷告，获得一点属性加成，二是教堂门口的公告栏有悬赏，对玩家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赚钱机会。

先不说继续赶路去首都城，他们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所以此事迫在眉睫。

柯唐听话听到一半才抬起脑袋，发觉自己已经是最后一个清醒过来的：“这才几点？天亮了吗？”

阮回刷一下拉开遮光帘，夏天天亮得早，这会太阳高悬，圣光普照屋内。

柯唐瞬间化身不能见光的鬼，缩进被子里，下一秒就听见阮回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现在不是靠父母发生活费的时候了，起床自己挣。”

柯唐：“……”

大约半小时后，三人出现在一楼，胡言懒洋洋地躲在吧台后面休息，躺椅应该是特意加宽的，为了大闷也能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不仔细看还以为胡老板盖了条毛皮毯子。

想起来早上的小插曲，阮回往门口走的脚步生硬地拐了个弯，走到吧台前，手指敲了敲桌面。

“不提供免费早餐。”

“不是说这个，”阮回问，“你这儿为什么这么冷？”

胡言掀开眼皮，昨晚被折腾太晚本来就烦：“夏天啊大哥，没电没空调我还不能用点魔法？”

阮回木着脸：“太冷了，调高点。”

说完转身就走。

胡言一脸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背影，真想一冲动把狗掀了过去跟他理论理论。

奥泽一脸关切地看着阮回过来，欲言又止地张嘴，犹豫的空挡就被柯唐抢了先。

“哥，你在家不也这个温度吗？”昨晚是进游戏以来柯唐睡得最好的一次，梦回阮回家空调自由的美好时光，没想到他竟然不习惯。

柯唐狐疑地看着他哥，猜测道：“不认床认空调？”

阮回：“被子太薄。”

柯唐：“……”

好敷衍的解释。

红铁城教堂非常好找，虽然建筑风格和阮回印象中的西方教堂完全不沾边，但是高得非常突出，不管站在哪个角落，只要抬头就能看见。

派柯唐找路人问了具体怎么走，三人很快找到了教堂正门。

左右两边都有公告栏，进去之前阮回扭头，问奥泽：“你要不要先看看悬赏？”

奥泽先是怔住，紧接着漂亮的红瞳中流露出不敢相信：“你要丢下我吗？”

这下轮到阮回震惊，他只是提出一个效率更高的办法啊没有别的意思，怎么会被解读成这样：“不不不，就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悬赏，在里面是等在外面也是等嘛。”

奥泽低下头，距离好像近了一点，明艳到足以模糊性别的脸在阮回眼前放大：

“我听说你们国家会骗孩子在一个地方等着大人来接，其实是决定抛弃他。”

柯唐和阮回冒了两脑袋问号，被震撼地说不出话。

好牛的引用，除了人物关系不对，其他和现在的情景都能对应上。

阮回感觉自己快呼吸不上来了，大脑立即宕机，一时半会想不出该怎么不显得冷漠地跟奥泽解释小孩能被遗弃成功是因为不认路，只能声音发飘地光速妥协：“那那跟我们一起吧。”

奥泽还是维持着委屈又恳切的目光，甚至又压近了几厘米：“真的吗？”

阮回闻到他身上独特的草木气息，是临近枯萎的、只剩枝干而没有新鲜花叶的木质香味，好像因为情绪的波动都激发出来。

“当然是真的！”阮回小声说，“我也不能拦着你不让进啊。”

柯唐看完全程，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俩一眼，扭头加快脚步进了教堂。

红铁城是派瑞国的一座小城，教堂当然是为梅洛霍尔德而建，从修缮水平就能看出派瑞对骑士神主的信仰和爱戴深入骨髓。

一进门就能看到深灰色雕像，骑士的长剑高高举起，几乎要戳到天花板。他全身穿着铠甲，露出了完整的脸，眼神坚毅而骄傲。

雕像用的材料不是普通石头，按照派瑞盛产矿石的特点，大概是某种特殊金属。

阮回忍不住在骑士神像面前停留了一会，雕刻细节到发丝，头盔里漏出来的几缕碎发肆意飘起，刻画得异常精细。

他的脸也非常清晰。

“有什么问题吗？”

神像突然传出声音，阮回凝神辨认，发现是神像背后走出来的人。

来人看上去有些年纪，身上穿着银色铠甲，同色头盔夹在胳膊和侧腰之间，动作随意表情却很严肃，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

“你们不是本地人，”骑士说，“来参观的话请注意和雕像的距离。”

看样子是这里类似神父的存在，阮回于是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们是来祷告的。”

“平民骑士？”

“对。”阮回点点头。

“那跟我过来吧。”骑士没有多问，很干脆地转身，“梅洛霍尔徳大人平等对待每一个子民，不管是不是骑士都可以参与祷告，只是骑士更容易获得他的注视。”

阮回目光顿了顿，看到眼前刷新出状态栏。

「状态栏」

「事件节点：梅洛教堂」

「详细内容：守卫教堂的银盔骑士将带领信徒完成祷告」

「奖励：经验值+4，玩家属性小幅提升」

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阮回偏头，奥泽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也接到节点了。”

阮回了然：“只加经验？”

奥泽点点头。

柯唐也加入了小声聊天：“那是不是还有给魔法师加属性的地方？我们可以两头吃！”

涉及到职业，可不能厚此薄彼。

但事实很可能就是不公平，阮回不太明显地摇摇头：“应该没有。”

“你们俩都把魔法器戴手上，胡言肯定发现了，他没道理只说教堂而不说魔法师可以加点的地方，所以我猜根本没有。”

奥泽很不赞同这种设计：“那也太不公平了。”

“因为是肉鸽游戏啊，从开始游戏的那一刻就存在随机性，有的人天胡，有的人注定无法通关。”阮回说。

在龙眠村的时候他经常想，起点不同却必定经过相同节点，这太不符合肉鸽的调性了，看似有选择实际只是伤害类型分类，连怪物都是同一群。

直到胡言提前预告后面的发展，他才意识到离开新手村到最终结局以前的这段路都是随机的。

玩家可以自由选择走哪条路，甚至可以离开初始国家，走遍整片大陆再随便找个首都城完成职业认证，开启生机战斗节点。

阮回突然笑了：“这才有意思嘛。”

柯唐用看鬼的眼神看他哥。

奥泽看了一眼带路的银盔骑士，距离不远不近，只能听见他们在说话但很难完全听清。

“如果神真的爱他的子民，怎么会愿意看到他们出生就被分个高低贵贱。”

骑士神主的教堂，身为魔法师的玩家正慢慢诉说反叛的话语：“有信仰才有神。梅洛不是打败旧日神主上位，而是占据了神主的信徒。”

奥泽像是陷进阴影，侧脸晦暗不明，因为要压低声音所以语速很慢，阮回轻而易举地插进去：

“上位之后骑士或许也想过杀掉旧日神主，但是——”

奥泽忽地转过头，黑发如同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反而显得红瞳更加明亮。

“他担心自己成为下一个旧日神主，所以就让现在这位永远成为旧日神主。”阮回说，“骑士离开这个世界，编撰一个神话，就能让人类永远痛恨流放之地的旧日神主，对他的信仰也就不会消散。”

前面快到了，银盔骑士平淡无波地提醒：“安静。”

教堂修得高，回声在空旷中来回飘荡。柯唐被阮回和奥泽新编的神话惊得毛骨悚然，恨不得捂住他们的嘴。

“这是人家的地盘啊！”柯唐快急死了，“好歹出去说吧！”

这跟进寺庙骂菩萨有什么区别啊！不怕正主半夜来友好交流吗！

银盔骑士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们：“请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梅洛霍尔徳大人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