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周聿都没有再和左霆鋆有过联系,之前和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人,似乎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
国庆节的第三天,他们乐队结束了最后一场演出,还有半个小时即将迎来全校的熄灯告白仪式时,周聿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孟沧舟站在他们音乐室的门口看着周聿,他曾经也是乐队的一员,对学校的构造已经轻车熟路。
江寄和凌淮西看到了孟沧舟,均惊讶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往周聿望去。
江寄看向周聿,是因为他知道周聿暗恋的那个人是孟沧舟。
而凌淮西则是因为他在家里见过孟沧舟,这个人被他爸爸恭敬地领着进了书房。
只有张劲厚对孟沧舟的到来感到了惊喜,他刚进乐队的时候,是跟在孟沧舟的身后慢慢成长起来的。
“舟哥!你怎么来了?!”张劲厚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
孟沧舟却对他勉强地笑笑,然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静默站着的周聿,神情复杂且苦涩。
随后他让开了身体,露出了身后站着的苏歆纯。
苏歆纯一头利落的短发,戴着优雅的珍珠耳饰,红唇勾起,笑得倨傲。
“谈谈吧,周聿。”
她连“我们”两字都不屑说,仿佛和周聿合称为“我们”,是对她身份的贬低。
张劲厚疑惑不解的视线,江寄探究担忧的目光,凌淮西警惕戒备的眼神,以及孟沧舟眼中的痛苦隐忍都纷纷落在了周聿的身上。
像是千万吨的重石压在了他的心脏上,带给了周聿有如风雨欲来前,那压抑到不能喘息的窒息感。
他闭上眼狠狠吸了几口气,然后再睁开眼,毅然决然地向苏歆纯走去。
孟沧舟将门关上,把其他人都挡在了门后。
“左霆鋆一个月前订了一个求婚戒指。”
苏歆纯诉说的声音很平缓,仿佛她口中的人不是她的未婚夫。
“前天他取了戒指,我知道后特意去他公司找他。”
周聿不动声色地聆听着,不知道她说这个的意思是什么?
可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似乎刺激到了苏歆纯,她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
“我本来以为戒指是给我的,结果呢,他拿着戒指来了你的学校,第二天回去后就向我解除了婚约。”
苏歆纯精致得体的妆容在她脸上扭曲着,红唇也像个血盆大口朝着周聿大开着:“周聿,你是不是答应他求婚了?!”
她犀利的话如炮弹般一股脑向周聿砸来,听得他直皱起了眉头。
戒指?学校?婚约?
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在周聿的脑海里穿成了线,原来苏歆纯如此针对他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介入了她和左霆鋆的婚约。
周聿有些头疼,这样看来,最后倒真成了自己的错了。
“戒指不是给我的。”他揉了揉额角,庆幸自己及时从这段关系中抽离了出来。
苏歆纯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戒指不是给周聿的,难不成还是给她的吗?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收他的戒指。”
周聿懒得和她解释,话说完就想离开,可苏歆纯的下一句话却直接让他变了脸色。
“戒指是次要的,主要是你,周聿。你只要在左霆鋆身边一天,就是对我的一个威胁。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要养,是吗?”
“弟弟”两字就像是触到了周聿的逆鳞,他猛地回过身,钳着苏歆纯的胳膊,直接拿手肘抵住了她的喉咙。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眸中带着嗜血的寒意,吓得孟沧舟忙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小聿,你冷静点!”
没想到再一次从孟沧舟口中听到自己的小名是在这种情况下,周聿眨了眨眼睛,忍下了眼眶中急剧上涌的泪意。
他松开了制住苏歆纯的手。
见惯了大风大浪,苏歆纯对于周聿这如同挠痒般的威胁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你离开左霆鋆,不然,我不敢保证会对你弟弟做什么。”
她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今日行程安排,三言两语下,轻飘飘地就轻易安排了一个人的命运。
周聿强迫着自己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我和左霆鋆有个两年的协议,前天已经到期了,我现在和他已经没有联系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这是私家侦探都没有调查出来的事,但周聿说话的神情语气不似做假,苏歆纯半信半疑。
“真的?”
她话音刚落,“啪”,全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唯有皎洁的月光照在了黑黢黢的大地上。
学校的熄灯告白仪式到了。
黑暗中,音乐室的门发出了被大力拉开的噪音,紧接着有一股力量径直地撞开了孟沧舟和苏歆纯,拉起了周聿的手,扯着他带离了这片地方。
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下,于黑夜中奔跑的两个身影,像极了穿梭在丛林间的狼人与被守护者。
当狼人遇见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便会自动生成爱的烙印。于是此生此世,这个狼人只会爱被烙印的这个人,全心全意地守护着这个人。
而现在,凌淮西拉着周聿的手,仿佛是雅各布遇到了专属于他的尼斯。
两人一直跑到学校外的街上,有了灯光才停下了脚步,喘息着。
“太疯狂了!凌淮西。”
周聿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第一次对凌淮西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纯粹明媚,让凌淮西也跟着笑了起来。
凌淮西本以为孟沧舟是凌国手底下的人,凌国派他过来为难周聿,便顺势向周聿道着歉。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聿的脸色,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对不起。”
周聿的笑容僵住了:“你爸做的事,不需要你来道歉。”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凌淮西有些无措。
“我……为我自己道歉,那天……看到你被带走了,我……我……我没有阻止。”
他的话越说越低,羞愧地埋下了头,不敢再看周聿。
在他只言片语中理清了他的话语,周聿倏地变了眼神,慢慢站起了身。
那天……是他永远都不想回忆的一天,可他没想到,原来还有个人目睹了全程。那个人本可以对自己进行施救的,可他放弃了。
“你为什么不救我?”
周聿询问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凌淮西完全揣摩不出来他的心情。
“我……我……”
凌淮西攥紧了垂下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为了他爸妈不离婚?这理由未免太自私自利一点。
“算了,再追究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周聿轻轻叹了口气,背过身擦了一下眼角,渐渐走远了。
凌淮西咬着唇,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没有看到周聿拭泪的动作,只一个劲儿地愧疚自责着。
你为什么不救我?
在周聿弟弟离世,周聿“丧身”于火海中后,这句话像个梦魇一般缠了凌淮西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他似乎都能听见周聿今晚的叹息声。
凌淮西,如果时光能倒流回过去,你会对那个被下了药的男孩施以援手吗?
如果那时你能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后来的一切?
可惜啊,人生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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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聿背靠在校门口的一棵树上,神情落寞地吸着烟。他细长的两指夹着烟,时不时地抖落掉末端燃烧殆尽的烟灰。
他单手插着兜,身体懒洋洋地倚着树,昏黄的路灯从他头顶照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学校熄灯的这半个小时内,他在想什么?
凌淮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短暂的安静后,他问周聿要了一支烟,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燃了。
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在烟丝上一窜而过,白色的烟纸包裹着烟丝瞬间染上了火星。
凌淮西抿唇含着烟,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抬眼看周聿。周聿叼在齿间的烟,斜出了一个要掉不掉的角度。
他低垂着眉眼,帮凌淮西点烟,清冷的面孔在火苗的映衬下,看上去柔软又乖顺。
凌淮西一瞬间看呆了,就着点燃的烟猛地吸了一口后,他被呛地咳出了眼泪。
好傻。
周聿被他狼狈的姿态逗笑了,他抬手,指尖擦过凌淮西的唇,拿下了他口中的烟。
他的指腹仿佛带着淡淡的烟草味,熏得凌淮西一下子红了耳朵。
周聿举着烟,手把手地教凌淮西怎么咬破烟嘴里的爆珠,怎么正确夹烟,怎么让烟过肺。
然后他食指又一拂而过凌淮西的唇瓣,将烟送还至了他口中。
这是凌淮西吸的第一支烟,是周聿教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