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 city的夜晚格外璀璨,高耸入云的玻璃建筑群闪烁着琉璃般的光泽,其中花旗银行的灯开得额外多,前不久的黄金被抢案在他们管理层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而他们面向商业街的超大广告屏上正播放着邦德·易过往三年的犯罪视频,视频的末尾,一张贴满整个罪恶都市大街小巷的“wanted”通缉海报被放大,最后停留了半小时,大有和这个世界级罪犯不共戴天的意思。
易南额头贴着落地窗的玻璃,和对面广告屏幕上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一阵,然后十分惋惜自己命运地闭眼叹了一口气。
“幸好是戴着面具的,不然我现在就找个井去跳。”
感叹完,他转过头,只见面具小弟双手抱起一个孔雀摆件就砸在了地上,其他人都在修整,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就看着那陶瓷碎片炸了个满地开花,即使这样面具小弟也还是没解气,他大步迈出又找到了下一个发泄目标。
“艹,平时我还把他当兄弟,结果背地里不知道被暗算多少次了!”
易南刚刚把口哨小弟就是John的事全盘托出,其他人反应挺正常的,说了几句“我早就知道那笑起来像狐狸一样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就满不在意了,可能是面具小弟的火气额外大。
他估算了一下他们两个人之间横跨整个套房大厅的距离,挥了挥手,语气疲惫:“赶快拦住他。”
其他小弟们说干就干,丢下手上的各种东西,把正搬着一盆富贵竹往地上砸的面具小弟拦下了,从左到右七手八脚地把他绑了起来,最后还一起跌倒在了地上,发出了轰隆一声响,要不是这层楼早就被他们武装控制了,不然铁定有保安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John打算鱼死网破,工厂据点回不去了,易南临时调转车头来到这个他们曾经占领过的地方——花旗大楼对面的购物中心,购物中心是一栋四十多层的大楼,他们目前所在地是位于二十多层的一家酒店,位置不尴不尬,刚好能和对面花旗大楼的广告屏遥遥相对。
这家酒店为了顾客的视觉体验,每间套房都采用了全包围式落地窗,站在窗边往下望,那是能吓死恐高症的高度,再往上一点,就能将整个sin city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影尽收眼底。
易南刚刚一直竭力保持着自己视线的高度,唯恐往下一点就腿软倒地,这种里里外外全无隐私的透明也完全不适合犯罪,他们小弟一进门就很自觉地把窗帘都放下了。
——他们一个个戴着面具又拿着冲/锋枪,荷枪实弹的,透过玻璃窗望一眼就知道他们没在干什么好事。
有个小弟不甘心地说:“我们工厂还有那么多手/枪和炸/弹,都是我的珍藏版,都没了......”
易南想着这么危险的东西有什么好收藏的,嘴上好好安慰说:“没事没事,刚好可以重新再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还有小弟搁下了枪,无可沮丧地说:“以后我们就没有家了,回不去了,是一群流浪狗。”
也不至于......这么消极,易南捂住心口,被这个从人跳到狗的思路吓得不轻:“振作一点,重新再找一个地方建就可以了。”
这五星级酒店难道不比那个半夜睡着还漏风的废弃工厂来得舒服?!而且你们不是经常在啤酒桶里洗袜子吗,趁这个机会好好改善一下卫生状况免得得手足口病不好吗?
有人对他张了张嘴,易南望着他,眼皮突然开始跳。
“可是老大,您辛辛苦苦淘来的那些人类艺术史上的明珠......”
“那石器时代风格的作品不要也......”易南徒然住了口,昧着良心说,“的确是可惜,不用为我难过。”
他伸手,曲着白净的指节在玻璃上敲了敲,就两下,不轻不重的,把一屋子里陷入悲伤和愤怒情绪中的小弟们给拉了回来,他提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点四面楚歌,安静片刻,开口说:“John之前应该没怎么暗算我们,混在我们之中只是想要看我们是怎么犯罪的,现在只是利益不一致导致了冲突,今天爆出来比之后更好,至少我们损失没那么大。”
“工厂那边也不一定就暴露了,我们明天抽个时间过去看看情况,大家有什么想拿的东西先提前想好。”
他站在铺天盖地的都市夜色中,语调平和,自带温度,从路淮被他绑过来就和他长在一起的面具也被摘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一张过于年轻甚至带点少年气的脸,清澈得好似夏季最明朗的曦光,无论是眼睛、鼻梁还有嘴唇都透出一种柔软的感觉。
这么说话时没有半点装腔做调的命令感,反而充满了令人信服的亲和力。
所有小弟都怔怔然看着他,面具小弟都不挣扎了,呆呆地坐在原地,从一而终地进行吹捧:“老大真的是......想的太周到了!”
再在这间房间里待下去,易南觉得自家小弟都能拖着自己去干传/销,于是果断遁离,重新戴上面具,他刷开了对面的房门——
房门噔一声打开,原本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把目光移了过来,那目光过于生冷。
窗户两头的窗帘已经被放下,高空的夜风泄进来,吹得天鹅绒质地的黑色窗帘不停舞动,好似九天神女自带灵性的裙摆。
而路淮站在中间,身形修长,萦绕其身的凛冽矜贵的气息完美融入这总统套房的布置,没有人比他更像是这间房间的主人,他五官透出一种精致的俊美感,鼻梁直而眼窝深,眉黑而唇红。
配上那副宽肩长腿的身材,随手一拍都是一副杂志封面,但毕竟路少爷可不同于杂志封面,因为他是活的,所以那充满冷峻和危险意味的凝视能让人如坐针扎,活人,会动,眼神也会流转,比如停留在易南身上。
易南盯了他几秒,然后退后几步,关上了门。
路淮:“......”
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路大少爷回过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房间里的灯已经被他关了,他拿出了刚刚在酒店服务员身上顺过来的激光笔,笔头抵住玻璃,红色的光柱笔直地射了出去。
激光的折射率几乎为零,如果从外往里看,就会看到他指尖抵着一个极其刺眼的红色光点,然后同样刺眼的光线自这个点开始延伸到半空,一直绵延到百米之外也未曾消散。
路淮神色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漫不经心,他随性起来的时候,莫名有种猫捉弄老鼠般的冷淡气质,他摁着激光笔,开开关关,完美而丝滑地让激光三长三短地射了出去,那是求救的“sos”信号。
但他做起来的神情跟一般的求救者大相径庭,另类到换个正常人在他旁边看着,都想不到他现在是在发出sos信号。
没弄很久,甚至都没管大半夜有没有人抬头向空中看,路淮把激光笔收了回来,他现在做这件事不过是为了验证此方案的可行性,并不着急离开。
他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万家灯火,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活在这个世界,只有他犹如外来者。心中的陌生感和疏离感节节攀升,最后化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孤独感。
路淮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陌生情绪,那感觉就消融在他的身体里。
“......一个人吗?”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冷漠嘲讽的弧度,“有什么关系呢。”
与此同时,门外的易南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好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画面,然后头一抬,所有动作都停了,神情几乎崩溃——他发现那大少爷原本手上绑的麻绳是真的不见了,可能是被暴力扯飞了。
路淮本来就以一敌不知道多少人,之前他都是靠骚操作才勉强捆住了这人,结果一个不留神又让这位恢复了自由。
现在这门就是一尊地狱门,踏进去就要跟死神说hello了,易南站起身来,决定先暂时不要冒这个险,虽然游戏系统还能兑换强力麻醉剂,他的角色演绎度也够耗,但保不准路淮吃一堑长一智,失手率将直线飙升。
他摩挲着门,忽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奇怪了,不都是NPC吗,我怎么这么怕他,可是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和遇到其他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应该是这人的眼瞳太黑太沉了。
眼睛是传情的,能透出人心底最幽微的情感,这位天之骄子NPC的眼睛不能直视,太容易让人生出一种他是真实的错觉。
如同困兽的等待并不能解决问题,最后,易南硬着头皮再次开了门,甚至为了防止产生错觉,他刻意避开了视线。
路淮已经坐上了单人沙发,旁边的扶手桌上还放了一杯热茶,正握着遥控,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在门口面壁吗,耗这么久才进来?”
听听这兴师问罪的语气,易南站在沙发后面,指望这道阻隔给自己壮点胆,一脸牙疼样:“没有,就是突然忘记了一点东西,在门口想了一下。”
路淮冷笑一声:“那想明白了吗?”
易南摇了摇头,有点绝望:“应该是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把面具摘了。”路淮摁开了电视机,像以往在会议室让别人重写报告一样命令说。
易南猝然捂住了自己的面具,脱口而出:“不,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他们两个人在这短短的几天被对方背刺无数次,你追我赶的戏码不停变化主角,炸过、抢过、压过、还被锁在同一副手铐里枪口逃生过,但似乎积累下来的生死情谊少得可怜,只需要路大少爷一句话就可以碎个彻底。
路淮正要继续施压,电视机突然发出了一声电流刺啦的声音,一个面容清丽的女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中,正举着话筒正对前方,似乎是录播的,因为背景是白天的商业街,后面是花旗银行精致雕花的大门。
“现在我们身后就是前几天不幸被臭名昭著的抢劫犯邦德·易劫掠了价值八千万黄金的花旗银行,据目前了解的情况,花旗银行的行长因为这起绑架案已经接连两次被救护车送往医院,金路集团的市区负责人也为此当众表达歉意,声称是银行内部安保问题才导致犯罪分子有了可乘之机......”
新闻台下面还滚动着词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sin city的民生安全谁能保证?
易南面无表情,这游戏标签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什么枪战射击,角色冒险,整个sin city都快要被John用暗网一锅给炖了,出门全靠抢,日日有惊喜,警察的出警速度慢如龟爬,他站在犯罪分子的视角都很好奇——这样一个崇尚犯罪、枪支横行的都市民生安全问题谁能保证?能自保就不错了!
后面是一大段银行行长躺在病床上的采访,边哭边控诉,说邦德·易是多么无耻和狡诈,多么凶狠和贪婪,易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中气十足地指使人搬玻璃了,这段苦情戏演得无可谓不真,好好一个大男人哭出了梨花带雨的效果。
路淮气压低,嗓音沉:“你干的好事。”
易南有理有据,轻声反驳:“他装的,两天前他已经好了。”
那哭声太有穿透力,路淮不耐烦地换了台,结果下一个还是新闻频道,只不过这次变成了一个男主播,正字正腔圆地说:
“现在播报一条重要消息,据相关方透露,世界级大财团金路集团的董事长继承人——路淮少爷在前不久已经被通缉犯邦德·易绑架挟持,并且开出了一亿的天价赎金,目前绑匪除了赎金和交易时间之外,并未给出过任何其他消息,金路集团相关方表示目前也无法确认自家少爷的具体情况,虽然已经联合警方携手突破,但却始终无法锁定绑匪邦德·易和他的犯罪团伙的确切行踪,希望sin city的广大市民能发挥群众的.......“
这次没有采访了,放了一些金路集团的简介,内容主要集中在地产、贸易和金融领域,强调了其在各种领域的影响地位。
滚动词条也变成了:虽然一亿赎金对于金路集团来说并不算难题,但是妥协放任将会助长邦德·易等绑匪的犯罪气焰,将置sin city的其他豪门子弟于前所未有的危机处境,富二代们或将沦为香饽饽?
这个滚动词条写得就很有营销号那个特色,易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想着这哪里是香饽饽,明明是索命的债主,他余光瞥见的那位“不知具体情况”的路少爷,正眉眼压抑地叠腿坐着,模样比他还放松,甚至还握着房间里唯一一个遥控器。
路淮静静地看完了金路集团的简介视频,继续换台,但是很快疑惑地嗯了一声,发现按键失灵了,可能是没电了。
“去换台。”
易南认命地走上前,半蹲下来去摸电视周围的按键,摸着摸着,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