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愣了两秒钟，哼了一声，昂着下巴，挺着胸膛，仿佛出征的将军似的，直挺挺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按键已经亮着一个【10】。

江彦按了【9】。

按完之后，他就直接站到了电梯的角落里，最大可能跟郁乔和周明威两个人拉开了距离。

整个人站得笔直，像一把要测量电梯高度的直尺，处处凸显着他是直男的信息。

电梯里安静极了。

周明威还陷在被人撞到亲热这种尴尬的情绪里，手脚都很忙，理一理袖子，又拍一拍裤腿，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亲的不是领了证的老婆，而是外面勾搭的狐狸精。

电梯门合拢就是一面清晰的镜子，郁乔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被周明威揉得有些凌乱的衣摆，一抬眼，就跟镜子里江彦的视线对上。

一触即分。

但郁乔还是捕捉到了，江彦眼神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郁乔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那种眼神，郁乔很熟悉，他从前在自己父亲眼中也看到过。

没想到，同性婚姻合法都这么多年了，江彦这么个年轻人，居然还恐同。

江彦目不转睛地盯着亮着的【9】，好像盯得专注一些，它就会更快熄灭。

这种……直男。

郁乔勾了勾唇角，忽然往江彦那边靠了靠，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江彦，这么巧啊。”

“你干什么！”

江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顿时从郁乔旁边弹开，整个人都要贴到电梯壁上。

可惜电梯空间太小，限制了他的弹跳发挥。

郁乔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打个招呼啊，这么巧我们住同一栋，还是上下楼。”

江彦凶狠地瞪着郁乔，带着警告，哑声道：“别碰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龇了龇牙，郁乔愣了一下，竟然有一种，阴鸷的野狼正在冲他低吼的感觉。

“叮——”9楼到了。

江彦用力拍了拍刚刚郁乔拍过的肩膀，就像是要把什么恶心的病毒拍掉，然后快步走出了电梯。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

“哈哈哈哈……”

身后骤然传来郁乔肆无忌惮的笑声，像夺命追魂的铃铛，钻进江彦耳朵里“叮叮当当”地叫嚣，江彦恼怒地转头，电梯门却已经关上了。

“死同性恋！”

怪不得身上喷那种甜腻腻的香水。

江彦今晚好不容易驱散的烦躁感，因为郁乔，再一次涌了上来。

“哈哈哈……”

郁乔还在笑，肩膀抖个不停，连腰都要打不直。

最近工作太忙压力太大，他都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开怀了。

周明威扶着他进了家门。

被江彦这么一打断，刚刚在停车场时酝酿起来的旖旎感觉已经被冲散了。

“乔乔，喝点水？”周明威说着，去厨房给郁乔接了一杯温水。

郁乔松了松领带，抬起一只手，手背盖着额头，整个人懒懒散散地仰躺在沙发上，袖子因为他的动作往上拉了些，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小手臂，和手腕上的积家腕表。

浅棕色的小牛皮表带，戴在郁乔的手上，很优雅，跟他的人一样。

即使是现在这个很不优雅的姿势。

“来，喝水。”

周明威接了水来到郁乔身边。郁乔没有立即坐起来，整个人薄薄的一片，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周明威就这么端着水杯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凝视郁乔。

即使结婚这么多年了，周明威仍然觉得郁乔漂亮得不像话。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多年的职场沉浮不仅没有让明珠蒙尘，反倒是淬炼出郁乔身上，不同于青涩纯洁的学生时期的，另一种逼人的明艳。

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郁乔的性格能更温柔一些，就好了。

周明威的眸光忽地暗了些，他微微笑起来，碰了碰郁乔的手臂：“乔乔，起来喝水。”

郁乔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接过水杯，歪在周明威身上。

“乔乔，那个男孩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周明威已经看出来郁乔跟江彦肯定认识，他只是奇怪，自己居然也觉得江彦有些眼熟。

“是吗？”郁乔没有在意，他喝了两口温水润了润嗓子，说：“他是我的实习助理，叫江彦，今天刚来。”

“实习助理？”周明威皱了皱眉，“住这儿？”

观山悦是溪城数一数二的豪宅社区，不管是买房还是租房，能住在这里的人，家庭条件何止不错。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做个实习助理？

“可不是。”郁乔明白周明威的意思，“有后台的，据说是集团财务张总的关系，说是他亲戚。”

“难怪……”周明威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可能我在哪个聚会上见过也说不定。”

“不过，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能好好做助理的。”周明威想到刚刚在电梯里，江彦那副桀骜的模样，和明显不耐的脸色，接着说，“又有后台，会不会让你难做啊？”

“没关系，心比天高的富家子，幼稚小孩儿罢了，既没有责任心，更没什么长性。干不了多久说不定自己就走了。我现在也是将就用用，能用就用。”郁乔放下水杯，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水珠，伸手握着周明威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明威……”

郁乔长长的睫毛化作两把小勾子，周明威喉结滚了滚，立即就把关于江彦的疑问都抛到了脑后，俯身凑了过去：“乔乔……”

“哐”一声闷响，江彦狐疑地抬头，没多久，楼上又传来了一声，像是家具被撞到发出的声响。

“隔音这么差？”

江彦嘟哝了一句，拿起手机，预备再听见一声，就找物业投诉。

楼上邻居可能察觉到了自己的扰民行为，收敛了些，没有再弄出奇怪的声响。

江彦没有再关注噪音的问题，放下手机便去洗澡。

花洒里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打在身上，江彦闭着眼睛冲了一会儿，然后着重清理了三遍左边肩膀。

那是郁乔刚刚碰到他的地方。

“啧，死同性恋，不会有病吧……”江彦咬牙，又抹了一层沐浴乳。

“嗯？”江彦忽然觉得，这个沐浴乳的味道，也跟郁乔身上香水的味道有些像。

之前没觉得这个味道这么甜腻啊？

他拿起沐浴乳瓶子看，上面写着“暗夜魅灵”。

“这特么是什么鬼味道！”

房子里的生活用品，除了他自己带来的一些私密物品，其他的都是提前让管家安排人准备的。

以他自己的习惯，是不会买有明显香味的沐浴乳。

忍着气味，江彦没有再洗第五遍，飞快冲干净了泡沫，回房躺下睡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江彦分明洗了那么久，还觉得肩膀被郁乔拍过的位置，有些痒。

连躺下睡觉的时候，那股若有似无的痒意都没有消失。像一片漂浮着的羽毛，透过被子和睡衣，在江彦的肩上轻抚，跟那股“暗夜魅灵”的香味交缠着，一下、又一下……

“靠！”

江彦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用力拍了几下肩膀：“不是，他真的有病吧！”

他冲进浴室，把那瓶没用几次的“暗夜魅灵”扔进了垃圾桶。

“睡吧。”

郁乔关了灯，上了床。

刚躺下，周明威就摸过来，从他身后揽住了他的腰。

“乔乔……”周明威把头埋在郁乔的后颈，不轻不重地磨蹭着，“舒服吗？”

“嗯……”郁乔顿了顿，然后在黑暗中无奈地、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挺好的。”

才怪……

今晚的霸王鸡效果有是有，一开始周明威真的挺来劲儿的，但后劲不足。

可能20分钟都不到，郁乔刚刚进入状态，他就熄火了。

那一瞬间，郁乔沉浸其中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硬生生地拐了个弯，接上了，把那一声叫完。

他当时都不想低头看周明威的眼睛，怕自己演技太生硬被周明威看出来，更怕他尴尬。

可能是想着质量不行，数量来凑。周明威后面又来了两次，一次比一次时间短。

郁乔都有些心疼，极力忍耐着自己不上不下的感觉，安抚他：“不来了，我都被你搞累了。”

周明威这才有些得意地去洗澡。

郁乔又无声地叹了口气，拍拍周明威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睡吧。”

第二天早上9点50分，会议室里。

郁乔还是一如既往光彩照人，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上去，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

只是向来精神锐利的眼神，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准备开会吧，小夏，你检查一下设备，确认一下各城市的在线情况。江……”

郁乔的话停了，会议室里所有人，顺着郁乔的视线，都落在了角落里的江彦身上。

江彦还是一身清纯男大的打扮，跟整个会议室里的员工都格格不入。他头上黑色鸭舌帽压得低低的，灰色套头卫衣外面罩了一件深蓝色的外套，穿着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黑白色的运动鞋。

不是郁乔非要看他穿什么鞋，而是江彦很没规矩地翘着一条腿。

客观来说，江彦长得好，身高腿长，这么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姿势，他做出来反倒是有几分潇洒不羁的味道。

他这个样子在酒吧，或者别的地方，都能吸引很多欣赏的目光。

但不应该在会议室里。

而且，郁乔没看错的话，江彦分明是在打瞌睡。

“江彦……”坐在江彦旁边的白芮儿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彦！”

郁乔一脸严肃，也提高了声音，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只有郁乔那声“江彦”还带着回声。

江彦听见了，终于慢吞吞地抬起了头。

“干什么？”

郁乔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江彦，你早上迟到了半小时，现在又在会议室睡觉。怎么？昨晚你好像没有加班吧？”

不提还好，一提昨晚，江彦的火气就更大了。

要不是撞到郁乔那档子事儿，还被他碰了，江彦也不会凌晨3点半都没睡着。

然后早上睡过头。

江彦活动了一下脖子，有些挑衅地看着郁乔：“郁——总，你要是有意见，扣我工资就行，我没意见。”

这是家里有钱，所以有恃无恐。

狗崽子……

郁乔冷笑一声，有条不紊地说：“白芮儿，通知HR，江彦的入职培训做得不到位，安排时间重新培训。”

“把公司的基本规章制度重新给他好好讲一遍，然后给他单独安排一下规则考试。”

“通过之后，再来上班。”

“现在，出去吧。不用你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