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寒!我这马步还得扎多久啊!”
江枕西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外面飘进了,正抖着纸张准备用订书机装订的人抬头望去,只瞧见窗棂下冒出的一颗脑袋,咔嚓一声,按了下去。
瞥一眼桌上时钟,分针才走了十格,距离她的结束还有一半的时间。
“十分钟。”
“啊,还有十分钟啊!可恶!”
屋外又传来一声哀嚎,伴随着小声的咒骂,全被她给听在耳朵里。
起身跨出门槛,江枕西瘪着嘴,哀怨的眼神立马落她身上,扎着马步一动不敢动。
又多放了一本书在她头上,替她把头发拨去耳后,祝福道:“我去给谭老板送东西,别被我发现在偷懒哦。”
换上戏谑眼神看她,后又忙不迭点头,开始反过来催促她:“嗯,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临走之前又回头看她一眼,文件在掌心瞧了两三下,迈步继续往前走。
瞧着人走远了,江枕西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直起曲着的腿,想趁她不在休息一下。
“喵——”
扭过头去和坐在窗棂上打完哈欠的小八大眼瞪小眼,舔舔嘴唇有些尴尬,皱着眉头一脸苦笑。
“你不会是她喊来监督我的吧?”
小八歪头,又张嘴打了个哈欠,抬手咬了下爪子,喵了一声。
“......”
“可恶。”江枕西歇了不到十秒,又继续扎回马步,“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猫?你怎么老胳膊肘往她那儿拐呢。”
装作没听见,又继续埋头咬爪子。
哼,要不是时微寒拿罐头来诱惑它,它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它也不愿意和罐罐过不去呢。
谭生办公室就在江枕西工作间对面,不过细节的位置更就像是在走廊近处和深处左右两边,只有出了门才能瞧见一些对方的行迹。
拾阶而上,楼梯平台后的房门紧闭着,时微寒看了眼拉上蓝色布帘的窗玻璃,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两下。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打开,时微寒递出手里文件给谭生,又揣回兜里:“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做吗?”
谭生翘眉毛,边伸手接过来,边抬眸看一眼那边关的严实的房门,心里带着疑惑:“没了,不过怎么是您过来,小江呢?”
“她有事。”时微寒短暂的一句话,终结了话头继续的可能。
眨眨眼,平视着和她眼神有了接触,谭生舔舔嘴唇,瞳仁往左动了下:“您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叫声?就像是在哀嚎?”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什么多么难以启齿的话题。
时微寒微微颔首,扭头看了眼被转角挡住的身影,拎起嘴角:“听见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枕西在哀嚎。”
“额……”谭生抬手摸了下前额,“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地看她一眼,没理解:“什么什么情况?她腿部力量不行,太软了,这样脚下步伐容易被打乱,让她多扎扎马步,牢实一下基础。”
谭生兀自点了两下脑袋,而后抬起头,带着一脸真诚看着她:“我能跟着学一学吗?”
“怎么?谭老板对学习符术也有兴趣?”时微寒扭头望她。
“没有。”她晃着脑袋,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嘴角不由浮现出笑,时微寒直了直腰,站的比刚才更挺拔了些。
“那你这是?”
“想占便宜。”
“......”又一次忍不住抬手扶额,时微寒挑了下右眉,“抢到就是赚到了?”
谭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也不晓得和她熟识的人见到这样一个她,会不会很惊讶,原来她也有两个不一样的面,一面稳重淡然,一面风趣幽默。
“多学一门本事就会有多一门的辛苦。你怕吃苦吗?”时微寒站在门边,看她进了里屋,把文件搁桌上放好。
“大人您这不是在说笑吗?倘若怕吃苦的话,我们又怎么会成为鬼道师呢?”谭生缓步走来,依旧和她面对面。
“那是自然。”时微寒迈步走下台阶。
鞋跟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敲击在石板上,低头目光跟随着她的步子,突如其来的破空声激起了警惕心,猛地一抬头,侧头躲过飞来的刀子,吓得谭生眼睛都瞪圆了些。
顺着短刀扔来的方向看去,站在时微寒对面是一位不认识的女士,不过看她紧拧着地眉头,情况似乎有些焦灼。
“大人......”
“去找枕西。”时微寒扭头低声和她说着。
“好。”
柳别枝注视着谭生从一旁走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又落在自己这位老友身上。
她来的目的很明确,和其她对江枕西虎视眈眈的人不一样,她只是想找时微寒。
“命簿还在你身上?”她问。
时微寒蹙眉,嘴角微扬,开口道:“当然,你这个问题很没水准。”
柳别枝看着她,眼底只有冷漠,再也瞧不见别的情绪,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微寒,心里莫名有了些难过。
曾经那个鲜活的人,现如今变得只剩满腔怒火,只剩想要报复的渴望,以及视死如归的决然。
“那借用一下。”柳别枝语气不带任何起伏,平叙到只像是诉说一件常事。
眼里笑意慢慢落了下去,时微寒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垂放在身侧,摇头:“这恐怕不行,不过既然都遇上了,那就麻烦你和我走一趟了,省得我再专门去找你。”
不止江枕西是她们的目标,她们自己也成了地府其他人的目标,彼此相互被捕捉,想抓一只笼中鸟。
柳别枝先动手,挥刀直去时微寒面门,手握桃木剑挡住,而后用力抵开,转守为攻,招式凌厉起来。
趴在墙角的江枕西皱了眉毛,谭生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抬手拍了下她肩膀:“生姐,你说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帮忙啊?”
又换了只脚把完好的鞋带解开又系上,抬眸瞥一眼,继续云淡风轻:“不用,你家大人就没想让人掺和进去。”
“你怎么知道?”江枕西觉得有些不靠谱。
“话都说这么清楚了,我还要装不明白啊。”谭生撇嘴。
那边局势还真就一边倒,柳别枝握手里的刀被缴落在地上,捂着被划伤的胳膊,颇为不甘心地看着她。
束身咒落在身上捆绑住她还能活动的四肢,直挺挺站在那儿,像是褪了壳的机械零件。
剑柄轻轻掀开衣领子,看了眼她变得空荡荡的脖颈,眼神一闪而过挣扎,往上挪着,直直望进她眼睛里。
“你这样,白白断送了来生。”
爽朗笑声从喉咙迸发出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大人,你活了这般久,见识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生,又怎么会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来生可言,这个时候可不兴犯糊涂。”
时微寒冷眼,望见墙角那两颗巍然不动的脑袋,收起手中剑:“不用装作是可以一概而论的事情,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有来生。”
不知是被戳中了痛楚,还是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柳别枝脸色变得难看,别过头去。
“不是时大人您教我的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无论从什么地方出发,我都想不出做这事有什么坏处。”她冷哼一声,态度傲然。
有句话说得好,没办法叫醒装睡的人,一个人如果自己都愿意沉醉在其中,就算把他拉出来,也不见得就不会迈进之前的旧路子。
“当真得报这仇不可?”
柳别枝转头,眼神愤愤地盯着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确定以及肯定,他逃不过。”
叹了一声,夹着指尖的黄符贴在她前额,瞬息间人就消失了,时微寒卷成一卷把它放好,抬头。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
江枕西拍拍谭生肩膀,第一个走出拐角,抬手摸了下鼻子,扯着嘴角笑一笑。
“那当然得偷偷来啊,要是真光明正大的瞧,说不定还会被当成人质,一不小心就会落入虎爪。”说完,还贴着话做了个动作,十分形象地把话给表现出来。
谭生跟在她身后,不晓得说什么,只能应和着点了下头。
“马步扎完了?”时微寒问。
江枕西坚持了几秒的笑皱起来,苦哈哈一张脸,冲她翻了个白眼:“没有呢,还差五分钟。”
“嗯。”时微寒点头,嘴角噙着笑,“不用继续了。”
“嗯——嗯?!”江枕西惊呼一声,扭头看她,“真不继续了。”
“嗯,不继续了,休息一下。”
“还不错。”江枕西哼着开心的调调,转身迈步进了屋里,边喝水润嗓子,边挠了挠小八脑袋。
“您为什么不带着她离开这儿,还要当着小江的面和她缠斗,就不怕会埋下一颗疑惑的种子吗?”谭生不明白。
时微寒扭头看她,挑了下眉:“因为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起疑心。”
“为什么?”谭生这下更不理解。
如果埋下这样一颗种子,只要隐而不发,哪怕再晴朗的关系也会变得阴云密布,这不是一种明智的方法吧?
“因为她希望怀疑能得到证实,所以一定会在往后的某个时间段里问出口,就比如说……现在。”
谭生转头望去,江枕西靠在书桌旁,怀里抱着猫,脸色换做一本正经,正望着她们俩。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得是和对方是有多熟悉的关系,才能把性子抓的这么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