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散场,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左右的事。
家家留了醒神的人,只有黄春,喝的两眼发昏,谭生张闵各架一边,费力把人弄进车,说声再见就走了。
岑森喝酒不上脸,哪怕醉醺醺,只要有人扶着就不会乱来,说啥做啥,听话得很。
“纪老师,你确定坐这个车,岑姐会老实待着不动?”江枕西有些担心。
骑这车吧,不管你技术好还是差,只要后座的人不老实,弄得车晃来扭去,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纪雨林摇头,笑了笑:“不用担心,她不会乱动,很安全。”
给她扣上头盔,又问了一句,岑森点头,确实是很安静,不会闹事。
“那路上一定注意安全,开慢点!”
扣上安全扣,把座椅按下去。
“嗯,你们也是,回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拜拜。”
“拜拜。”
江枕西看她们走远了才放心,回头,江又溱和许游春正用炯炯目光盯着她,瞧的人一脸不解。
“咋啦?我脸上的奶油还没收拾干净啊?”说着摸了下下,没啥奇怪的感觉啊。
许游春没喝多少酒,脑子还算清醒,手搭在孔倚秋肩膀上,晃了晃手指。
“那啥,你怎么回去啊?要不我送你?正好也顺路。”目光瞥了眼她旁边,试探着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是不会做这个选择,眼下可是良辰美景啊,这人肯定不想错过。
江枕西摇头,拒绝了:“不用,我等会儿打个车啥的,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时微寒目光落她身上,瞧了两眼。
许游春晃了晃眼睛,动了半边眉毛,一下就心知肚明:“OK,不过还是那句话,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在群里报备啊。”
“晓得了。”
揽着孔倚秋肩膀,迟来的晕眩弄的她难受,得找个人靠着才能缓解。
“怎么办,头有点晕。”
“回去给你调杯蜂蜜水,缓缓神。”
“还得是你,对我真好,亲亲。”
……
这简直就是没眼看!
江枕西扶额吐了口气,扭头看她姐,喝多了的人最后一点意识完全没了,合起眸子任由祝秣扶着。
“秣姐,你们也快点回去吧,外面冷,早些休息。”
祝秣点头,时微寒给人一种安全感,有她在倒是不怎么让人担心。
“嗯,你们也是,早些回家休息。”
带着人走了,江枕西瞧着尾灯慢慢消失,吸了吸鼻子,手揣在兜里,扭头看时微寒。
“你急着回去吗?”她问。
“不急。”时微寒摇头。
耸了耸肩膀,越是接近凌晨,冷风变得更是肆虐,吹的人不想动弹。
偏了下头,江枕西又问:“那我们走走?”
“嗯,好。”
明天冬至,很早就有些学生出来走夜场,等着走过零点,吃上一口热乎的羊肉。
“时微寒,我说的话是不是让你很伤心啊?”江枕西走在前面,声音缓缓往后飘。
瞧了眼路对面在打闹的一伙年轻人,时微寒回头,眼神晃了下:“嗯,我觉得枕西有些不尊重我。”
啊这……江枕西汗颜,一时不晓得该怎么接这话。
看来她姐也不是个臭皮匠,还真就被她给说中了,不过自己也是,说话做事怎么就不过脑子呢。
懊恼地啧了一声,塞了颗糖进嘴里缓缓。
知道自己这话有些难接,时微寒稳住颤抖的指尖,笑了笑:“情感不是用来试错的砝码,爱情也好,友情也好,甚至是亲情,都不行。”
“当情感的交往超过临界值,我们就会产生疲乏,产生想要退却的心理,教唆自己就这样吧,其实自己一个人也挺好,可我们是惯常会后悔的。”
“或许开展一段新的关系没我想的那么简单,可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一句短短的‘给我三个月时间’就给应付掉,让我觉得其实枕西也并没有要多重视这段关系。”
“我只是觉得有些……配不上你。”把藏着的事说出来,心还是有点痛。
她也是妈妈心爱的孩子,姐姐疼爱的妹妹,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想低头,可她更不想再看这人第二、第三次妥协。
走过街角红绿灯,时微寒拉住她手腕:“你愿意听听我的看法吗?”
江枕西点头。
“我活了八百四十一年,经历过几次朝代更替,见过国泰安民,也见过饿殍遍地,欢歌载舞的同时也有唉声叹气。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要活这么久,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一次又一次历经轮回,去过那短短六七十年的生活。很多人羡慕永生,可天底下哪有白做的买卖,换取它相应也是需要代价的。”
“什么代价?”江枕西拧眉,摸了摸耳朵,被风吹了冷的发痛。
“人们以为永生也就意味着没有死亡,其实不是,我们可以死,但死了之后没有来世,换言之也就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认识的人或许还记得她是个什么样子,不认识的人连是谁、叫什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很羡慕你们的生活,无论在哪朝哪代,我们都是一群格格不入的人,要费尽好大的力气才能在时间里迈出一步。”
他们很聪明,晓得没什么东西会一层不变,一点点的不合常理就会被怀疑,或许生活中人们更注重自己,可总有喜欢侃大事的人,喜欢追根求源。
“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枕西你配不上我,不如说是我配不上你。抛开这些什么也带不来的身份,我赤裸裸的站在这儿,没有多傲人的家室,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工作,只有一些勉强算的上有交情的朋友,可他们也只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
“用你们现在时兴的话来说,啥也没有怎么能和人谈恋爱、处对象呢,这不就纯粹是在耍流氓吗。”
“胡说,我如果看中这些的话,早就找人相亲去了,还会单身到现在吗?”江枕西皱眉,骂了她一句。
她并不觉得世俗不好,人可以世俗,这没什么,可这是她的原则,如果她也跟着去追求那些东西,还叫什么江枕西,坚持的东西要是半途而废,又为什么要开始?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相比之下,我更看重心意,哪怕你是多有钱的小富翁大富翁,你不喜欢我,我难道还要眼巴巴凑上去,等哪天看对眼了才说上一句话啊!”江枕西摇摇手指头。
“可以喜欢我,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上进的心,不能老是觉得生活待我不如意,我就摆烂给它看,可以慢慢来,哪怕不能从零到一,也可以有个四分之一不是。”
她讨厌不劳而获,更讨厌安于现状。
“那如果是不喜欢你的人呢?”时微寒摸出了她话里另一层意思。
两手一摊,江枕西撇撇嘴:“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既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做什么要费老鼻子劲去帮他们?”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做,闲得慌。
“还有,你有时候真的很自信,有时候呢,又真的很看不起自己。”江枕西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你木雕手艺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呢。”
“那个礼物你看了。”时微寒抬眸看她,把右手揣兜里,摸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路眠沙那个挨千刀的,也不晓得把这个放身上干嘛!
“嗯,一个Q版的我自己,对吧?”抬手往后薅了下头发。
“喜欢吗?”抿了抿嘴唇,时微寒问。
伤口处不止皮肉,骨头都开始疼起来,她手就快要没力掉出来,到时候肯定会被人发现不对劲。
“喜欢啊,挺可爱的。”她喜欢可爱的小东西,如果再毛绒绒的,那就更喜欢了。
拿出里层衣服放着的那个指环,桃木做的,隐隐透着股凉气,不过还好,算是它本身的特质。
“这个也是生日礼物,想送给你。”时微寒敛了下眉,继续说,“就算是洗澡也可以戴着,有它在,不用害怕有什么东西近身。”
就算她不在身边,也不会有生命安全。
江枕西抬头,笑意盎然的看她:“那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昏暗的月色下,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没人瞧见,时微寒微微颔首,说了声好。
原来那枚符纸轻轻落在掌心,江枕西仰着头,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作为,刺激着起了一层小栗子。
指环垂在锁骨处,衬着莹白的肤色更鲜明,有些凉,不过捂一会儿已经就将将合适。
“零点了。”
时微寒抬头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些雀跃,背着手走了两三步,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的很长。
“其实我也有生日礼物要送你。”
很巧的,她们有了一样的想法,江枕西也做了一枚戒指,用的楠木,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穿绳。
“生日快乐,时微寒,祝你天天开心,永远心想事成。”
“谢谢。”
眼里露着笑,伸手想把它带上。
没来由的一阵心绞痛袭来,维持理智的大脑过载,一口鲜血就这样呕出来,喷溅在那一小块儿楠木上。
原本笑脸盈盈的人瞪大了双眼,瞬间变了脸色,看人往后面倒,震惊着来不及任何动作。
突然出现的路眠沙接住往下倒的人,抓着她手臂,脚一蹬又走了。
“抱歉,人我就先带走了,等她身子修养好一些,我再让她来找你!”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一转眼就又不见,快的像是错觉。
掌心的戒指沾了血,江枕西拧着眉,死死盯着它。
她还是这样,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