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烟听到他的话,面色白了几分,就在她觉得自己会丧命于此时,却听洛煜问道:“想不想活命?”
沈南烟泪眼婆娑地点头,她是真的不想死。
她还没有回到都城,也许久未见到她的亲人,怎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给你一个机会。”洛煜冷声道,“若是你能在一夜之间学会一支舞,代替杨惜雪去执行剩下的计划,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沈南烟也没问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二话不说便直截了当地答应了。
她频频点头:“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只要现在不杀她,日后她总会有办法逃跑。
“公子!”穆川震惊地瞪大眼睛,“她什么都不会,这如何让她上画舫刺探情报?”
“事急从权,整个五阳城都没有其他的女子是我们的眼线。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洛煜反问道。
穆川无言以对。
沈南烟就这般被他们五花大绑地带到了一处乡下小茅屋。
这茅屋似是他们的据点,几间小小的土房围成一处小院子,里边住满了身彪体壮的汉子。
沈南烟被绑入院中,片刻未得休息,被迫在院中学舞。
院中除了她一个女子外,便只剩下一个刚从舞坊里绑来的舞姬。
两个女子僵站在院中,一个战战兢兢地教,一个硬着头皮学。
洛煜则是坐在院中,若无其事地擦着长剑上的血迹,只要沈南烟稍微有停下的迹象,便会悄无声息地将长剑架在她脖颈上比划。
沈南烟算是咂摸出味来了,这纯属赤裸裸地恐吓。
若是她有悖逆的心思,他定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杀掉了。
院中还有一个舞姬,她知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可取代的那位。
若不是她这张脸尚有些姿色,或许今日在院中学舞的便不是她。
她所学的那支舞是五阳城中最为时兴的一支舞,似乎是宣姬夫人年轻时为回应那位纨绔丈夫所作。
传闻宣姬夫人还尚在青楼之时,那位纨绔夫君对宣姬夫人一见钟情,便赠了一曲凤求凰。
宣姬夫人闻乐而舞,一曲即兴舞让所有人惊鸿一瞥。
宣姬夫人也因此名声大噪,两人之间的定情也成了整个天境国的一段佳话。
这段传闻是她当时听那位舞姬所说,沈南烟当时刀口被架在脖子上,根本没有心思理舞曲的由来。
沈南烟不记得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只觉得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她僵硬地记着每一个动作,终于在后半夜,学会了这支舞。
天光乍亮,一抹霞光照在她的翻飞的裙摆上,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中,她的舞姿随着琴声沉浮,带了一丝不可亵渎的神性。
这一夜被琴声吵得不堪其扰的汉子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中,见到这一幕,不由啧啧称奇。
“公子还真是耐心,竟花了一夜的时间陪着小姑娘跳舞。”
“当年宣姬夫人跳这支舞时,大抵也不过是如此吧?”
“也不枉公子弹了一晚上的琴。”
沈南烟听着院中的男子赞叹不已的声音,唇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好看吧?
你们家公子用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换来的。
琴声在院中不绝于耳,沈南烟终于在洛煜的唇角上看到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她有刹那间以为那只是个错觉。
一曲毕,洛煜在抬首,看着站定在院中的沈南烟若有所思。
洛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沈南烟依旧觉得他在憋着什么坏心思,饶是身上疲惫不已,却还是十分戒备地看着他。
“给你一个时辰休息时间,一个时辰以后,便随我一同去画舫。”洛煜神色淡淡地收回琴,他略一站定,“上了画舫后是生是死,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沈南烟闻言,一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才能逃跑。
好在那场画舫之行出现大乱,她如愿逃了出来。
……
马车辘辘朝着将军府行驶,面对沈南烟被逼着跳舞的控诉,他神色微动。
半晌,他终是叹息一声:“你当时一夜未眠,我可是也弹了一夜的琴。”
“那能一样吗?”沈南烟抱臂靠在马车上,横了他一眼,“你是坐着,我是站着,论累也是我比较累。”
洛煜:“……”
沈南烟继续阴阳怪气地翻着旧账:“若不是我当时机智,上了画舫之后便趁乱偷偷溜走,怕是真的死在那场暴乱当中。”
“呵。”洛煜蓦地被沈南烟略带些庆幸的话气笑了,“你当真以为你当时能逃走?”
沈南烟不语,颇不服气地横了他一眼,再怎么着她不还是逃走了?
洛煜并不打算与沈南烟计较,重新拿起书,兀自翻阅起来。
若是真的解释,她或许是不相信,当时的他并未想过要真的取她的性命……
两人相继无言,半晌,洛煜似是想到了什么,启唇说道:“再过些时日,洛老将军和老夫人要回都城一段时日,届时他们回到将军府上小住。宣姬夫人的事情,你不必管了,你负责照顾他们的就行,此事我交由穆川去查。”
沈南烟听到洛老将军要回来的事,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措。
“那个……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但她并不算是他们真正的媳妇。若是她在他们面前露馅,断然会觉得他们在胡闹。
洛煜略微一顿,反问:“你想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南烟摇头:“洛老将军在边疆戍守多年,如今就要回到都城,若是知道自己儿子娶了个假妻子,指不定会将你的腿打断。”
沈南烟不知道其他人的父子关系如何,但她知道温斐然闯祸之时,温太傅时常抄起棍子追着他满院子乱跑,整个温家每隔一两个月都会上演一出老子打儿子的大戏。
洛煜哑然:“倒不是每个父子都像温斐然那般,即便洛老将军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无妨,他们并不会如何。”
沈南烟将信将疑地蹙眉,只觉洛老将军对洛煜未免太过于宠溺了些。
马车到了将军门口,洛煜率先下了马车。沈南烟紧跟其后,她正要踩下踏板之时,一只手大掌牢牢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下来。
沈南烟蓦地抬眼,眼底带几分诧异,但洛煜似是未发觉这个动作有何不妥之处一般,动作自然地扶着她下马车。
她站稳身子,正想挣脱开手,那大手不拖泥带水地松开。
洛煜察觉沈南烟一双水灵灵的眸光一直盯着他,启唇问:“怎么了?”
沈南烟摇头,强压下心底升起的那抹怪异感。
洛煜并未深究,将手上那朵飞鸟美人还给沈南烟:“到底是别人的一片心意,莫糟蹋了。”
怀中被塞回那朵菊花,沈南烟手忙脚乱地接下,她捻起花柄,花瓣簌簌掉落,落了她一脚,余留几片零星的花蕊在花梗上。
沈南烟看着那道脚步略显轻快的背影:“……”
……
国公府。
宣姬夫人离开阁楼,在丫鬟的带领下,径直朝着府门而去。
途经一座假山之时,一抹熟悉的身影隐没在假山之中。
宣姬夫人身形一顿,打发了走在前头的丫鬟,才鬼鬼祟祟地追上那道背影。
她拐入一处拐角,便见到一个男子背对她而站。
她眸光一凝,施施然上前一礼:“东家。”
男子缓缓转身,双眸泛着盈盈幽光,审视着宣姬夫人的神色。
“方才沈南烟找你所为何事?”
宣姬夫人眼底无波无澜,徐徐说道:“回东家,是向奴家询问驻颜地关窍。奴家未曾透露驻颜膏半分,只说是遇到一游医,有幸得一良方。”
“是吗?”男子唇角微勾,步步紧逼,“方才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些。”
宣姬夫人心如坠谷底,袖摆下的手掌陡然收紧,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她故作不解:“东家何出此言?说到底还是怀疑奴家。”
男子粲然一笑,轻拍了拍宣姬夫人略显僵硬的肩膀:“别紧张,我知你忠心。如若不然,你的脸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长满疹子。”
宣姬夫人的余光落在肩头上那只手,敛下眼底的厌恶,应声道:“东家说的是。”
男子收回手,略显嫌弃地拍了手上的灰:“沈南烟那边八成已经怀疑上你,这几日你尽管出去与那些妇人来往,其他事情都不要做,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到吸引你的身上。”
宣姬夫人不解地皱眉:“为何?这不是等同于将驻颜膏的事情暴露出去?”
“让你结交权贵,并非是让你卖驻颜膏,售卖驻颜膏的事情我另有安排。”
宣姬夫人恍然大悟,他是让她将沈南烟几人的注意吸引走。他们在另一处地方暗箱操作,将驻颜膏售卖出去。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那些妇人都买了驻颜膏,这件事迟早都会被人查出来。
她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底地疑问:“可这般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晓驻颜膏的事?”
“就怕他们查不出来。不过……”
男子那深邃的眉眼陡然一弯,面上带了一抹瘆人的笑意,“看像老鼠一般,几经周折地查找,才有意思。”
宣姬夫人有些看不透他,直觉告诉她驻颜膏背后定然还藏有什么秘密。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膏药暴利,若是传扬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必定会暴露出背后之人。
但这些就不会她要管的事了。
宣姬夫人恭敬行礼:“奴家知道要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