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叶亲迷糊地睁开眼,便看到秦砚正坐在旁边。
他在看他睡觉?
他裹了裹被子,“你这样很吓人知不知道?胆子小的怕不是会被你吓出心脏病。”被人盯着醒来的叶亲一脸懊恼。
“起床吧,起床后你就走吧,只是昨夜雪太大了,一时半会山路可能并不好走。你若愿意,等大雪消融再回去也可以。”
秦砚走到衣架,将一件粗布棉衣递给了他,里面加了棉絮,还算保暖。
叶亲一听,来了精神,“当真?”
秦砚点了点头,看着叶亲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心里微微一动,“你好像很高兴?你不想回去吗?”
“当然不想。”
叶亲说完有点懊恼,嘴巴怎么那么快,他又补充道:“我饿了,我想吃饭。”
“好~”
秦砚也不追问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为何不愿回家。
炉子上的饭还在冒着热气,叶亲却被他的语气弄得有点尴尬,他怎么觉得这个“好”字听出一点宠溺的感觉。
“你跟那个大当家一点也不像?”
“他并非你看到的那样。”秦砚没有再说更多,将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并坐在案桌前,看起书来。
“吃好后我来收拾。”说完继续看书。
许是饿了太久,叶亲看着简单的粗茶淡饭,不似昨天那般丰盛,也不嫌弃,吃到一半他忽然抬头,“对了,如今我俩成亲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好歹我第一次成亲,我们都是男子,总不能用夫君娘子称呼吧。”
秦砚抬头,笑了笑,“秦砚。”
“我叫叶亲。”
“我怎么听到你大哥喊你:宝宝?”
叶亲喝着碗里的稀饭,一边观察秦砚,“这么大个人竟然还叫宝宝。”叶亲想想就觉得自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听错了。”
秦砚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秦虎起的,一个是自己起的,七岁那年,秦虎捡到秦砚,看他可怜,人却聪明伶俐,便带回了猛虎寨,认他做了弟弟,回到猛虎寨,秦砚便发起了高烧,自己姓甚名谁也不记得了,秦虎便让他跟着自己姓秦,取名秦豹。
“吃好后你若无聊,可以跟我去一趟市集,马上冬至了,寨子里还囤积了一些猎物,大哥叫我去换些过冬的东西,还要备一些基础的风寒草药,寨子里的儿童妇孺每年冬天都会感染风寒。”
“好呀,我就喜欢出去,待在这里闷死了。”
叶亲吃好后就跟着秦砚出门,他看秦砚虽然文文静静的,但他知道,他一定没表面那么好说话,
“我看你不像是任人摆布的,你为什么答应百晓生跟我成亲?”
秦砚停步,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答应?”
“看你好看呗。”叶亲想要调侃这个没事就看书的书呆子。
秦砚微微挑眉,看着叶亲的眼睛,“我也看你好看。”
“我才不信。”
“你看,我说了你也不信,不为什么,就像你说的,我这身份哪有姑娘愿意嫁给我,这里是大楚国偏北地域,本来人就少,没有你,我连媳妇都找不着。”
秦砚说完又笑了笑,“你走在前面。”
身后的风夹着雪花吹打他们的后背,叶亲脖颈处却微微发热,“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笨?会相信你的鬼话?”
叶亲看着面前自己的马车,上了车。
一夜大雪,山路确实不好走,一路颠簸,好歹是完成了任务,待到寨子已经是傍晚了。
猛虎寨说小不小,大大小小的木屋分布在小山头的半山腰,一家一户的,像是散落的小村庄,后面便是看不到尽头的绵延大山,现在是冬天,山上全是积雪,秦砚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秦虎一行人从后山回来。
“豹豹,来,看我今日猎到什么宝贝?”说着便让后面的小弟把猎物抬了上来。
几个小弟抬着一头野猪走上前,秦虎笑着说:“今天运气不错,之前在山上布置的陷阱,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搞到了大的,哈哈,马上过年了,咱们也开开荤。”
两名大汉去宰杀野猪,几个妇女正有说有笑的烧起水来,边上还有几名儿童,叶亲看着这样的画面,很难将猛虎寨和土匪联系上,尤其晚饭的时候,七八十人,摆了好几桌,他从没见过这样,如此贫穷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们真的是土匪吗?有妇孺儿童,甚至还有残疾的,看起来说是救济堂更合适一点。
吃饱喝足,叶亲晕乎乎的回到了他的新房,看到面前的红色被子,人一下子清醒了点。
他转身看向秦砚,严肃道:“虽然我俩成亲了,但不管怎样,除了你我从小到大都没跟人一起睡过,我喜欢睡里面,所以你睡外面。”
听着叶亲威胁般的语气,秦砚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没有附和他,而是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悠悠说道:“你昨天不是说你在京城长大,从小就流连花丛,是倚红楼的贵客,跟你好过的姑娘数都数不清,能绕京城三圈。”
叶亲站在那里没动,摸了摸鼻子,“本少爷实话实说而已。”
叶亲看着小木屋,那盏唯一的煤油灯还在奋力燃烧。
他真的成亲了,跟一个男的成亲,还是一个土匪,虽然秦砚看起来不像打家劫舍的,但确确实实,叶亲跟这个人拜了天地,拜了堂,如今还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看着秦砚端端正正睡在外侧,他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也爬上了床。
叶亲到了床上才发现,只有一个枕头。
昨晚怎么没发现?
“喂,起来,起来一下,我没有枕头怎么睡?”
秦砚眼睛都没睁,将自己的枕头朝中间移了移,“将就吧,没钱,只买了一只。”
叶亲:“……”
叶亲似乎被这个理由笑到了,“谁家成亲不是成双成对的,我第一次成亲,穷的连个枕头都只买一只?秦砚,以后你若是娶了娘子,这么抠搜,肯定家宅不宁。”
“那我以后就不娶娘子了!”
叶亲身体往中间移了移,实在太冷,靠近秦砚,两个人枕一个枕头,借着烛光,叶亲还是能清晰看到秦砚的五官,脸色白皙,睫毛很长,鼻子很挺。
叶亲目光移到秦砚的嘴唇,顿了顿,转过身去。
就在叶亲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感觉越来越冷,总觉得有凉风透进来。
他踢了踢秦砚:“醒醒,好冷,你是不是门没关好,怎么这么冷?”
“你下去检查一下好不好?这么冷的天,我睡不着。”
秦砚被叶亲在旁边嘀嘀咕咕,又踹又踢的,皱着眉起床去把门重新关了一遍。
“门关好的,快睡吧,实在冷的话,你可以靠近我一点,两个人会暖和一点。”秦砚说完便自觉地靠近叶亲,“这里一切太简陋,木门也年久失修,将就一下。”
将就将就,叶亲听到最多的就是将就了,到了这里什么都要将就。
他不情不愿地将双手靠在秦砚的后背,暖暖的,不自觉又试探性将双脚往秦砚腿上靠,他抬头看看秦砚有什么反应,手臂撑起,侧头看过去,秦砚却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他也不管了,天寒地冻,屋内简陋,似乎还漏风,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从小锦衣玉食,伺候的丫鬟都有两个,如今为了不挨冻,也顾不得身边睡的人是男是女了。
好在他是个心宽的人,既然成了亲,睡在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给人当了相公,就该上炕暖床。
这么想着,他心里那点羞耻感便被自己消化掉了,要怪就怪天太冷,人太穷了。
只是床太小,随便动一下就发出吱嘎吱嘎声,这一夜,叶亲睡得并不好。
第二天早上,暖暖的阳光照了进来,让小木屋明亮了起来,枕边已经没了人,叶亲下床,没想到看到秦砚正坐在案桌前在温习功课。
“秦砚,你又在读书?”
秦砚没回,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你一个土匪读什么书,又不能参加科考,再说了,你的身份也通不过啊,朝廷就是觉得这里偏远,嫌麻烦,不然早就剿匪把你们一锅端了。”
“你说你天天这么用功,会不会让你手下的小弟们以为土匪窝要出个探花郎来?哈哈。”
他穿好衣服,揉了揉腰,走到秦砚旁边,“来让我看看你看的什么?莫不是上不得台面的画本子?”
叶亲刚走到案桌旁,侧头看到窗户开了一个缝隙,寒冬早上的风更是刺骨,
“好你个秦砚,你故意的是吧,我说昨晚怎么那么冷,想占小爷便宜就直说,我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秦砚撇了一眼叶亲,继续看书。
“秦砚,你是不是孤单寂寞了?想出这等馊主意,确实,你也老大不小了,憋的太久了吧,表面倒是清心寡欲。”
秦砚看叶亲笑的眉眼弯弯,淡淡开口:“京城的人都像你这般说话浪荡吗?”
“那倒不是。”
叶亲起身去把窗户关上,“我不是说你,你这是有多热,一大早开窗,也不怕冻着了。”
秦砚有点懊恼,“屋里味太重了,散散味。”
叶亲一愣,连忙闻了闻自己的身上。
叶亲想到,自己到这山旮旯的土匪窝,已经三天没有洗澡了。
对于一个从小就爱干净每天洗澡的人来说,确实难以接受,但这里条件太苛刻了,天又这么冷,天天洗澡根本不现实,再说这里几乎都是男人,叶亲也没有太过在意,随遇而安。
但现在他觉得秦砚在嫌弃自己,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才开了窗户。
叶亲觉得伤了自尊,“哪有什么味道,我就算三天没洗澡,身上也是香香的,是你自己心虚吧。”
秦砚不解地看着叶亲,不知道这炸毛的少年的脑回路。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少爷,我是小顺儿,少爷?”
小顺儿这两天被看在寨里,因叶亲现在与猛虎寨二当家秦砚成亲,他也有了一定自由。
叶亲开门,看到自家少爷满脸恼怒,看上去更像恼羞,“少爷,小顺儿带你去吃早饭吧,三日未见,小顺儿实在担心少爷。”
小顺看了眼秦砚,端正如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自家少爷的少夫人?还是姑爷?要么直接喊二当家好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叶亲便扶着腰走到桌边,睡惯了锦被铺满床的金贵少爷,实在受不了这么冷硬的床。
“小顺,早饭等会,你现在立刻去给我烧一大锅热水来,我要洗澡,我要沐浴。”
小顺一听瞬间睁大了眼睛,一大早,自家少爷要沐浴,屋里只有一张床,还扶着腰,脸色也不好看,刚刚还开窗散味,这怎么看都能想象出自家少爷昨晚经历了什么。
小顺眼泪一下子啪塔啪塔掉了下来,他家少爷清白没了,还是被一个男的,怪不得少爷生气。
想到这里,小顺更是替他家少爷难过,看向秦砚,眼睛像淬了毒,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个人面兽心,好色狂徒的王八蛋。
叶亲不知道小顺在想什么,脸色变来变去,还掉了眼泪,以为是三天没见自己开心到流泪。
而秦砚还在专注看书,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