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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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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丧事一过就到年底,往年里最热闹的几个月,今年却冷冷清清,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国丧的悲伤里。

有真悲伤的,就如皇帝自丧事过后,将开朝的日子一拖再拖,直到下了旨意说二月初再开朝,还有三公主,因原定正月的科举延期至三月,三公主轻松之余也不敢放松朝中职事,更兼贵妃娘娘思念姑母过度,一病不起,三公主只能日日进宫侍疾照顾母妃,累得一再清减,以前雍容华贵的明珠,傲气不可直视,如今再见却是憔悴中多了几分温婉,人比黄花瘦。

张长东吃饭时难得跟司如卿夸了三公主一句:“公主殿下最近好像变好看了。”

白民不大高兴,正要板起脸来教训他不要随便看别的女人,男人也不行,又听张长东说道:“有点儿像我捡到师父的时候,我觉得师父在迷离谷养伤时最好看,我一眼就迷住了。”

师父立刻又开心起来,给他夹了块肉:“来,多吃点儿,吃完多说几句,我爱听。”

或许亲兄妹总会有相像的地方,三公主去了一脸妆容,清丽淡雅,白民跌落迷离谷时虚弱清癯,都显出了白家天然的轮廓,只不过一个五官硬朗,一个美艳无方,张长东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

白民这阵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又回到了禁足的日子,每天看书养狼教徒弟,过得轻松自在,分明就是那假悲伤的。

说是身体不好,好几天没去兵部点卯,日日告病,兵部尚书侯大海不大相信白民是真病,以为他是懒骨头又犯了,碍于他皇子的身份不敢多说,只能不小心跟白璋偶遇,又问候了白民几句,说是“凉王这病迟迟不见好,老臣担心得紧,又苦于兵部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能不能请秦王殿下代为探望。”

白璋立刻听懂了侯大海的话:“临近年底,正是要准备来年武将铨察擢升的时候,兵部忙成这个鬼样,你那弟弟竟然还整天装病不来,你能不能管管他啊?”

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又被人家一状告到头上,白璋面上挂不住,恨不得把白民拉过来骂一顿,只能一口答应:“劳侯大人挂念了,本王这就去瞧瞧他。”

原想着他若是真的装病,哪怕薅也要将人薅出府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谁知一进门,看见白民来迎他时竟是坐着轮椅的,他那两个小侍卫在后面推得十分熟练,恨不得借着轮椅前进之势飞起来,分明这样已不是一天两天。准备了一路的大道理全都熄灭在嗓子眼儿,跟炮仗才点了火就被泼下一盆凉水似的,白璋霎时间忘了此行是来骂弟弟的,一开口都是关切:“你腿怎么了?”

白民道:“早年在凉州时膝盖受过伤,守灵后旧伤复发了。”

皇后那边也是膝盖不好,前一阵子忙着太后身后事,不得休养,至今还没恢复,怎么白民也一样,又不是亲生母子,难道这也能代代相传吗?

白璋急道:“怎么没找个太医来看看?”

白民道:“太医若是有用,母后又何必熬那么些年?我在凉州时就听说她这膝盖旧伤年年复发,可见太医也想不出好法子,忍忍吧,来年开春冰冻一化也就好了。”

白璋道:“是彻底走不了路了?”

白民:“能走,就是疼,反正最近都不出门,干脆坐轮椅算了。”

白璋来时只想骂人,此刻冷静下来才想起仔细看看白民,见他比起前一阵子果真瘦了不少,一身墨蓝色长袍,领子上白色狐皮镶边,厚重浓密的狐毛快要遮去半张脸,腿上也盖了厚厚的毛毯,一直垂到脚踝,分明是怕冷的架势。他一肚子不好听的话瞬间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只能无奈坐到一边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白民自己转着轮椅到火盆旁边烤手,炭火烧得通红,脸上都觉灼热,听白璋此言,笑道:“四哥是受侯尚书所托来骂我的?”

白璋冷哼一声:“他不来找我,我也想来骂你,先时还以为你是犯懒故意装病,谁知道你……”

白民叹口气道:“谁知道我真病了。”

白璋脸色缓和些许,不再提侯大海的事,又问:“你在凉州时也这样吗?坐轮椅?冬日里畏寒消瘦?”

白民沉默一下,笑道:“这很正常,你自己想想,领兵打仗的有几个寿终正寝的?名将又有多少能活到白头?外祖父七十五岁无疾而终,这在我们武将里都算是神迹了,我虽还算不得名将,但我这个年岁在武将里已经是晚年,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后事了。”

“别胡说八道,”白璋道:“小小年纪,整日摆出一副什么都看开了的架势,糊弄谁呢。不过就是懒得不想出门而已,浑说什么生啊死啊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想歇着,我替你顶着就是了,你只要闭上你这张嘴。”

白民道:“四哥这话可就错了,正是因为我看不开,所以才感叹武将命薄,只有想活长久些才会叹息别人短命,生怕步了那些人后尘。我若真能看得开,就应该丝毫不把一己之身放在心上,受伤流血都当看不见,打落牙齿和血吞,争取英年早逝赢个生前身后名,肆意十几载,名垂千古事,这才算真看开了。”

白璋道:“说人话。”

白民眉眼一皱,央求道:“四哥,我是真病了,但凡能站起来我也不可能那么多天不往政事堂和兵部去啊,你以为我就不怕侯尚书给我告状了?”

就知道这小子总有一百个借口等着他,白璋明白这趟要有负侯大海所托,只能说道:“该请太医请太医,该看病看病,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过段日子若还看不见你,别说你坐轮椅,就是爬也要爬出大门去办你的差事。”

“我就知道四哥没那么狠心,”白民立刻收起方才那副半死不活的红颜薄命相,笑嘻嘻道:“放心吧,我这腿在治了,只要走路不疼了绝不敢再惫懒。”

早朝虽停,各地政事却一件不少,折子还有几摞等他看,白璋没有这份闲心多跟白民耗着,临走前拿出一份誊抄好的文书递给他:“杨乔松递来的折子,侯尚书只说让带给你看一看,至于看了之后怎么办他也没说,你自己掂量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白民接过折子朝膝盖上一放,转着轮椅就要送他,白璋挥挥手:“腿都残废了,还在意这些虚礼做什么?好生养着就是了,府里缺什么差你这小侍卫跟我说一声,我去给你寻。”

白璋一走,白民很快沉默下来,再不发一语。他盯着那缎面折子迟迟不打开,心中只觉好奇,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凉州来的折子何必特意给他誊抄一份?他身在政事堂,又挂职兵部,各地军务相关的折子大多会经过他手,先前不是没见过杨乔松递上来的,但也只是说一说凉州日常边防军务,并无特殊之处,倘真如此,又为何要特意拿来给他看?

他虽身为皇子,可在兵部就职始终恪守侍郎本分,万事都要向侯大海请示汇报,从不敢越俎代庖自行做决定,凉州以往也不是没有折子过来,这封有什么不一样,还要他来过目吗?

多想无益,他踯躅片刻还是打开扫过几眼,脸色一凝,吩咐司如卿道:“去把周先生叫来。”

周舒云难得被司如卿拉到白民书房,以往都是白民亲自去听竹苑见他的,一进门正要行礼,白民道:“免了免了,坐下说吧。你先看看这个。”

凉王极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像是真遇见什么大事要跟他商量,周舒云不敢耽搁,立刻接过张长东递来的折子翻阅。

上面其实没写什么,只是杨乔松说凉州城外匪患猖獗,多年来顽如皮癣,屡次骚扰百姓,祸害过路商队,故上奏请示剿匪云云。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剿匪都是正理,这杨乔松的请示实在正常不过,先上报再用兵更是挑不出错处,按说兵部绝不该拒其所请,但周舒云到底是出身凉州,对当地情况了解比旁人更多些,看完问白民:“殿下不想让他剿匪?”

白民点点头:“你该知道,凉州的匪患根本没有他折子里说的那么严重,有凉州军镇守,这些年几个大的土匪头子宁可大老远去北狄抢夺,也不敢接近凉州方向,剿匪一事不是不可以,只是没必要。”

周舒云道:“但剿了也没坏处,杨乔松初到凉州正是想做出成绩的时候,从剿匪开始最合适不过,只要这件事办好,不光能挣个功劳,更可以让陛下和众臣都瞧瞧,你在凉州九年都没做成的事,他那么短的时间就办得干净利落,那陛下该怎么看你也就可想而知。”

“本王如何不知道他的用意,”白民道:“若单单是剿匪本王也不会说什么,不是坏事。但你看见他后面写的想法了吗?他想让兵将以匪徒首级换军功和赏赐,这就不妥了。”

周舒云道:“他不是跟殿下你学的?你抓了土匪不也是枭首示众?殿下做得,杨乔松做不得?”

白民道:“本王可没这么干过,虽说对土匪是见了就抓,抓了就斩,但这是凉州军的职责所在,凉州军在剿匪一事上只有功劳,绝得不到奖励。”

“凉州军是殿下一手组建壮大,殿下的威望自非旁人可比,你不想给犒赏他们也会对你唯命是从,杨乔松就未必了,”周舒云道:“他才到凉州,只怕连脚跟都没站稳,不给点儿钱财就让人去剿匪,谁肯听他的呢,就算碍于军令去了怕也是敷衍了事,他这么做实属无奈。”

白民叹道:“本王哪里是不想给,是不能给,无论如何这个先例绝不能开。土匪总有剿完的一天,但谁也不会嫌钱多,你觉得倘若日后再也抓不到土匪,将士们又想多赚几两钱,会怎么做?”

周舒云眸光一凛,明白了白民的意思:“会……随便抓个人说是土匪?”

白民点点头:“土匪身上又没有写字,人都死了,自然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时间一久,难保不会有人动邪念,杀了无辜百姓去冒领军功和奖赏,兵将开始骚扰百姓的时候,就是要从根子上烂了。”

他叹了口气:“凉州军到底是本王一手带出来的,本王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不认识的样子,我想让杨乔松这匪剿不成,该怎么做呢?”

周舒云道:“殿下不能去陛下面前直说,陛下会以为你是因跟齐王的恩怨而故意打压杨乔松,最好的法子还是让侯尚书出面去驳回。不知殿下跟侯尚书关系如何,他又是否依附二皇子?”

想想今天白璋还受侯大海托付来骂他,白民愣了愣,一个字也答不出来:“我……”

周舒云:“不清楚?”

白民道:“皇子夺嫡,哪有官员敢真正说一句是谁的人?背地里支持也就是了,况且我贸然登门让人看见的话,陛下怕不是会以为我跟他勾结,更不会听侯大海的话了,实在难办。”

“不能白天登门,那就晚上去,悄悄的,别让人看见,”周舒云看一眼白民的轮椅:“只是不知殿下这腿何时才能恢复?”

白民立刻掀开毯子,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就觉得能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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