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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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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里,白民总时不时想起当初皇后跟他说过的那句话,“民儿,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儿子了”,想多了难免心中不平,以为皇后对待他和白璋到底有所不同,亲儿子不能失去,养儿子就可以拿去铺路,到底亲疏有别。后来年纪渐长,他又养了司如卿,始知做父母有多不易,也就不再耿耿于此,今日一朝把话说开,郁结九年的一口气终于散了,仿佛一切从未变过,母子之间仍如小时候那样亲近。

白民胆子也就大了些,又说道:“母后,我真想让你见见我那心上人,他很好,他……”

一时不察,差点儿说出他还救了我命这句话,皇后素来心细,若听此言哪里还能瞒得住遇刺的事,只好硬生生拐个弯儿:“他叫长东。”

皇后道:“若是个姑娘,还愁没有机会见儿媳妇吗?可是男人就算了,别说我如今病着,就算身子大好也不方便出宫,你自己瞧着好也就罢了,可是娶侧妃的事,你还是要上点儿心。”

白民一听这话绕不过去,赶紧说道:“总能找到机会的,母后今日气色就不错,想来很快就能好起来。”

皇后道:“也就这样吧,年纪大了毛病就来了,躲不过去。”

“母后哪里就年纪大了,”白民道:“我离京多年,母后可是一点儿都没变,年轻着呢。”

皇后一笑:“少油嘴滑舌,你若有你四哥一半沉稳,我也不必总为你操心,你父皇也能少骂你几句。”

“我四哥才是真的老了,”白民道:“都跟他一样不苟言笑,母后闷也闷坏了,年纪轻轻像个老头子,动不动就爱教训人,我才不学他,我只希望母后一直为我操心下去,操心到我也老了的那一天。”

皇后道:“你再这么气我,我也未必能活到你老的那一天。”

白民却又想起一事,问道:“说起来,母后这膝盖可是受过什么伤吗?我从小跟在母后身边,记得小时候母后也没有这膝盖疼的毛病,何时添的病?”

皇后笑了笑:“你姐姐没了的那一年,或许便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吧。”

那时候白民十岁,正是对周遭许多事似懂非懂的年纪,只知道凉州方向突然传来消息说战事不利,节节败退,敌军来势汹汹,六族南下,凉州城死伤无数,快要守不住了。那时候皇后担心女儿,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顶在头上,还是一趟一趟地往皇帝书房跑,只是为了多听听女儿的消息,白民有心想去找皇后,可是有宫女姑姑回来说,皇后有命,六皇子就留在椒房殿哪儿都不许去,还找来人处处看着他。

白民急得要命,在椒房殿被关了几天之后再也等不下去,差点儿爬墙逃跑时,却见有一大群宫人和太医乌泱泱跟着一辆金根车而来。车停在院门外,宫人上前摆好脚凳,打起帘子,十四岁的白璋从车里出来,抱着皇后,一群人忙忙乱乱跟随他们拥进椒房殿,又到了皇后寝宫,而皇后从始至终不省人事,只能看见苍白的脸色。

白民吓坏了,看着太医忙进忙出,不停问白璋母后怎么了,母后怎么了,白璋很久后才回过神,红着眼睛说:“大姐姐战死凉州,母后受不了打击,晕了过去。”

白民愣了一会儿,想明白他的活,哭着叫了一声姐姐。怀安公主出征前还跟他说,让他好好听母后的话,用功读书,回来要考校功课,若是白民毫无长进就要揍他,却没曾想那是最后一面,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皇后一病几个月,始终起不了身,宫中大事小事全由贵妃打理。皇帝时不时会来看看皇后,但碍于政事繁忙,坐不了一会儿就要走,皇后也不跟皇帝说话,有时昏睡不醒,有时只睁着眼睛,默默流泪。

皇宫里也是一样,一片素静,所有人心照不宣,面色凝重,行走坐卧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扰了皇后娘娘。

皇后生病,皇帝下旨准许白民停学几日,陪在皇后身边。他功课突出,一手文章常得太傅赞赏,因而不去宫学倒也无人反对,尤其尽孝母亲床前实属正理。白民担心皇后的病,每天端汤送药,一声声叫着母后,最初皇后连他也不理,除了昏睡便是发呆,直到有一天不知怎么看见白民因担心她哭肿了的眼睛,皇后忽然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女儿没有了,我没有女儿了。”

白民也跟着哭,说道:“母后,你还有四哥和小六。”

也是在那时候,白民恍然生出一个想法,觉得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文章写得再漂亮又能如何,无法抵御外侮,救不了姐姐的命,治不好母亲的病,百无一用,还不如去带兵打仗,守好国土,保护家人。

几年后白民此志不改,跟着外祖父待了一段日子,又很快随他舅舅进军营了。诚然回到如今白民才想明白那时候的他有多愚蠢,好好读书还是有用的,譬如二皇子白琮就是书读得好的典范,也能把控朝堂,而他自己读书读了个半吊子,再想捡起来也没有精力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民这句话起了作用,皇后从那之后一天一天好起来,不一日能坐起身了,再一日能下床了,没过多久能走路了,只是膝盖终究落下下病根,遇见阴天下雨就要疼一阵子,冬天更是发作得厉害。

可是皇后那时候生的是心病,女儿身死,如同在身上生生剜掉一块肉,怎会不疼,最后到底为何伤在膝盖上,白民每次问起,皇后总也不肯多说,只搪塞他:“或许年纪大了都是这样,不碍事的。”

后来白民自己入了军营,见识过各种各样伤病,愈加确认,像皇后这般动不动就疼的地方必定受过极重的旧伤,最大可能就是跪了太久,可是皇后身份尊贵,又没犯过错,除了皇帝之外,谁敢让她下跪,还跪很久?

多年来他心中始终存了这个疑问,曾经问过军医,军医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最大可能是跪太久留下损伤,这才难以痊愈。”

白民如今又问,见皇后依旧不答,只得作罢,心道有机会倒是可以问一问白璋,当年是他送皇后回宫的,理应比自己知道的事情多不少。

他将东西送到,除了狐皮毯子还有些用来热敷的药,都是这些年里搜集来的,一并交到罗姑姑手中,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回府没多久却见全福过来给他行礼,说道:“殿下,方才皇后娘娘派人来过,找彤史女官要了记档去,老奴不敢拦。”

白民怔了怔:“啊?啊……”他脸让泛起一层热气,说道:“既然母后要,就给了去吧,本王没什么怕看的。”

为保皇家血脉纯正,皇子的日常起居也是有彤史女官记录的,这起居注皇子自己都无权翻看,只有皇上皇后才行。白民府上不但没有正妃侧妃,连个媵妾都见不着,但他跟张长东的事也并不隐秘,在他院子里伺候的侍女和内侍都知道,张小公子名为侍卫,实则是凉王殿下房里人,彤史女官自然也会照常记录,想来那册子上定然只有张长东一个人的名字,多则一个月里足足二十几天,反正张长东没有月事困扰,就算在龙张二人入府后,张长东不方便过来,一个月也至少有那么七八天时间。

一想到皇后要看他的彤史记录,白民忍不住脸色一红,估计椒房殿里少不了骂他畜生的声音。

反正担了个畜生的名头,倒不如把这罪名坐实,白民对全福道:“去长东那里看看他回没回来,跟他说今日来我这里睡。”

他想张长东想得厉害,至于龙启云和张絮会不会怪罪实在顾不了这许多,只能日后再请罪了。

因着明年正月又到科举,白民身为兵部侍郎,成了这一次武举的主考官,好在武选选拔方式实在简单,又有往年旧例可循,白民没太放在心上,只给手下几个人安排去准备一应事宜,自己乐得逍遥自在。

白瑶却没有他这份闲心,今年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定了白瑶做主考官,当朝听见皇帝指派白瑶知贡举时,白民掩着嘴,一个瞌睡没打完,人都精神了。白瑶领职礼部侍郎,由她做主考官原也使得,历届主考官大多都由礼部侍郎担任,但问题是,据白民所知,白瑶的学问跟他比起来不能说云泥之别,只能是半斤八两,而白民读书读到十几岁就进军营了,能学出个什么来?

皇子公主入宫学时,规矩极严,完不成先生布置的任务,或是查问功课答不上来,伴读就要代替皇子公主们挨戒尺。白瑶和白民一般年纪,同时上学,宫学里亦有其他宗室子弟在,白瑶的伴读天天挨打最多,后来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挡在伴读面前,跟先生说:“先生要打就打我吧,别再打别人了。”

先生治学严厉,戒尺果然落到白瑶手上,丝毫不因她是公主而留力气,三公主左手常年肿成个馒头,右手还得留着写字,白民对此看得目瞪口呆,下学后还夸她:“三皇姐真厉害,明明可以选择把功课做好,偏偏喜欢挨打。”

气得白瑶追着他要揍,可白民也是冤枉,他实在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人背不出先生教的书呢,这么几个字,不是看几眼就能会了吗。

就这么一个草包,白民从凉州回京,听说她摇身一变成了礼部侍郎,惊讶片刻后心中连连感叹:“大虞要完。”

大虞终究还在鼎盛时期,十年八载完不了,皇上显然也知道他家女儿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斤几两重,虽指定她做主考官,还是给她分派了几个人一起主持,都是翰林院里的文人名士,做这些事正与他们身份相若,没真把大虞学子们的未来系于三公主一人身上。

白民十分怀疑,倘若真让三公主掌握生杀大权,由她排名,三公主会连那些人的行卷都不看,只让他们在自己面前齐刷刷站一排,指着模样最标致的一个说:“我看你就不错,今年的状元就是你了。”

三公主被指派下这个差事,很快忙起来,没工夫跟白民吵架,但没过几天竟让人给白民递了一张帖子,邀请他三日后去十里湖畔的蟾宫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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