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本该是补觉的好时光,陆小柏却被一阵断断续续、令人牙酸的电钻声给生生吵醒。
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了她的太阳穴,搅得宿醉未醒的脑袋愈发胀痛。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被子蒙过头顶,试图隔绝噪音,可那尖锐的“滋滋”声穿透力极强,锲而不舍地折磨着她的耳膜。
忍了大概十分钟,噪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还夹杂着敲敲打打的动静。
“够了!”
陆小柏猛地掀开被子,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睡衣也皱巴巴的,趿拉着拖鞋就冲出了卧室,怒气冲冲地奔向大门,准备去跟扰人清梦的缺德邻居好好理论一番。
她甚至没看来人是谁,拧开门锁,一把拉开门,正要发作——
门口站着的人,让她准备好的一肚子斥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戚枳光。
他穿着一身沾了些许灰尘的灰色休闲运动服,额角带着薄汗,手里还拿着一把……卷尺?他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拿着卷尺的手顿在半空,微微一愣,随即,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勾,像极了某种……预谋得逞。
“吵到你了?”他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歉意,反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熟稔。
陆小柏看着他这副样子,再看看他身后敞开的、明显正在施工状态的1002房门,以及里面隐约可见的装修工人身影,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
“戚枳光!”她指着他,手指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阴魂不散是不是?!”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臂,目光在她气得通红的脸上扫过,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南都这边的发展潜力不错,我和辛辰、叶云博打算在这边合作搞个AI系统项目。考察了几个地方,觉得这个小区环境和位置离公司最近,交通也方便。”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因愤怒而起伏的胸口,补充道,“正好有合适的房源,就买了。”
理由完美,逻辑清晰,无懈可击。
陆小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你装修不会提前打声招呼吗?周末!早上!”
“抱歉,”他这次倒是说了句抱歉,但表情依旧没什么诚意,“工期有点赶。不过,”他话锋一转,指了指楼下,“我买了早餐,多买了一份,蟹黄包和豆浆,你以前喜欢的。”
陆小柏:“……”
她看着他手里拎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袋,胃里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最终,她还是没骨气地接了过来,然后“砰”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陆小柏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接下来的日子,戚枳光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以一种让陆小柏抓狂的方式。
周末早上七点半,“不小心”按错门铃,手里端着刚出锅的、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
傍晚下班回家,在小区楼下的生鲜超市,“恰好”碰到,他推着购物车,里面是她购物车里同款的蔬菜和酸奶,然后“顺手”帮她把沉重的购物袋提上楼。
甚至在她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刚出电梯,隔壁就“恰好”飘来诱人的饭菜香气,有时候是可乐鸡翅,有时候是糖醋排骨,精准打击她空虚的胃。
陆小柏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漠和疏离,将这一切都归结为“巧合”。他送来的东西,她要么拒收,要么收下后转头扔进垃圾桶(虽然心里有点舍不得那些蟹黄包)。超市碰见,她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然后加快脚步。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戚枳光那些细致入微的“骚扰”,却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侵蚀着她刻意筑起的防线。他记得她不吃蒜,记得她生理期的那几天不能喝冰的,会在下雨前发信息提醒她带伞,会在她感冒咳嗽时,第二天早上门把手上就挂着一袋润喉糖和枇杷膏。
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关心,像细密的藤蔓,缠绕着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让她坚硬的外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她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静时问自己,七年前那个不告而别、让她恨了这么久的人,为什么如今又能如此自然地对她好?他到底想弥补什么?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陆小柏内心反复拉扯、快要精神分裂的时候,卫静的电话又来了。
“小柏!我的天呐!听说了吗?光哥真的搬你隔壁去了?!叶云博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这什么神仙缘分啊!”卫静的声音兴奋得快要冲破听筒,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叶云博隐约的笑声。
陆小柏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卫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哎呀,这个嘛……”卫静的声音明显有些心虚,“就是前段时间叶云博随口问我你住哪儿,说光哥他们想在南都找个落脚点,我就……我就随口那么一提……谁知道他真买你隔壁了呀!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俩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你个头!”陆小柏气得差点把手机捏碎,“你把我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哎呀,别生气嘛!”卫静嘻嘻哈哈地打着马虎眼,“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小柏,说真的,七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光哥他……我觉得他对你肯定是有想法的,你俩当年……”
“停!”陆小柏打断她,“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也管好你家叶云博,别跟着瞎掺和!”
“好好好,我不掺和,我不掺和,”卫静嘴上应着,语气里却全是看好戏的意味,“你自己把握机会哦!别再错过了!”
挂了电话,陆小柏烦躁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看着隔壁那扇紧闭的门,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被闺蜜“出卖”的郁闷,对戚枳光意图的揣测,以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小柏决定整理一下从N市带回来的旧物。箱子底下,压着一本厚厚的相册。她随意翻看着,目光落在其中一张高中毕业合影上。
照片上的少男少女们笑得灿烂,穿着统一的校服,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后排的自己和戚枳光。那时的他,还带着少年的清瘦,眉眼清冷,却依旧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存在。
视线无意中滑到他搭在前面同学肩膀上的手腕处,陆小柏的目光倏地顿住。
那里的皮肤上,似乎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细长的痕迹。因为照片有些年头,看得并不真切,像是一道浅浅的划痕。
以前怎么从来没注意过?
她皱起眉,仔细回忆。印象中,高中时期的戚枳光虽然看着瘦,但有肌肉,很少生病受伤。这道痕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啪”的一声,灭了。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
陆小柏愣了一下,随即摸索着去找手机,却发现手机因为没电,早已自动关机。充电宝也不知被塞到了哪个角落。
窗外也是一片漆黑,看来是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她摸黑走到门口,想出去看看情况,刚拉开门,一道光束就照了过来。
隔壁的门不知何时也打开了,戚枳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筒,光线打在他脸上,映出他平静而轮廓分明的脸。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黑暗中,陆小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好像是跳闸了,我去看看电闸。”
“我帮你。”戚枳光说着,已经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她家门口墙壁上的电闸箱。
两人并肩站在狭小的玄关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陆小柏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那股熟悉的、干净清爽的皂角混合着淡淡须后水的味道,不再是记忆中那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戚枳光打开电闸箱,一手拿着手电筒照明,另一只手熟练地检查着里面的开关。他抬起手臂时,宽松的休闲服袖口,不经意地向上滑落了一截。
借着手电筒那不算明亮的光线,陆小柏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露出的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清晰可见的、陈旧却深刻的疤痕。
比照片上看到的要明显得多,长长的一条,蜿蜒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某种无声的印记。
陆小柏的心头猛地一震,呼吸都停滞了半秒。那道疤痕,与照片上那个模糊的印记,在此刻清晰地重合。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想问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然而,就在她张口的瞬间,戚枳光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那道疤痕。
也恰在此时,“啪”的一声轻响,头顶的灯骤然亮起,房间恢复了光明。
电力恢复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驱散了黑暗,也打断了陆小柏即将出口的疑问,驱散了刚才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
戚枳光合上电闸箱,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好了。”
陆小柏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刚才在黑暗中滋生的那点勇气,在光亮之下,迅速消散无踪。
“谢……谢谢。”她低声说,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不客气,邻居。”戚枳光淡淡地应了一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陆小柏靠在墙上,看着那道重新紧闭的门,心乱如麻。
与此同时,远在N市的吴莳,刚挂了和高中同学的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戚枳光……他不仅回来了,还追到南都,住到陆小柏隔壁去了?”他喃喃自语,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眼底翻涌着浓浓的不甘和强烈的危机感。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打开手机软件,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南都的机票。
他的女孩,他守了这么多年,决不能让那个消失了七年的家伙,就这么轻易地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