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右往左读吗？”林延把笔记本对着他翻了过来，满页的简笔符号引入眼帘。
读高中那会儿秃头管的很严，传小纸条这种事更是明令禁止的，但奈何有人三令五申还是憋不住，于是就自创了“乙古文”，挑了个最板正的本子写，单周顺时针，双周逆时针。
“好像不太通顺。”林延自顾自又读了一遍。
陈谨凑近跟着瞄了一眼，解读道：“能不能下雨，我还想吹风，打雷也可以，劈我不劈你。”
林延怔了一下，代入翻译又看了一遍，欣然一笑。
“那这个呢？是回复吗？”林延指腹压着墨迹划了一道，饶有兴趣问。
“我说累了就睡觉，最近都没雨。”陈谨把笔记本接了过来，说：“洗好再看吧，牙刷用蓝色那支，浴巾在架子上。”
“好。”
林延抱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陈谨从抽屉里拿了双袜子搁在枕边，拉开被子坐了进去。
像这样的笔记本还有很多，上学那会儿明明时间很紧，却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宽松，就是不知道林延上学那会儿是不是也会忍不住传小纸条。
陈谨粗略翻了几页手上的本子，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看到这些符号，他还是能立马回想起内容。
环视屋里的一切，熟悉的物件唤起熟悉的氛围，那会儿备战高考的时候也是这样静静的夜。
视线绕了一圈后，落在了桌边的相框里，陈谨下半身搭在床边，悬着身子把相框够了过来。
这张全家福还是他七八岁时拍的，两个小孩勾着肩站在最前排，妈妈和小妈半蹲着抱着他们俩，最后还有哥哥张着手臂环在妈妈们身上。
陈谨本意倒不是要缅怀过往，只是照片到了眼前，还是克制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轻轻抠开了相框背后，那张全家福下面还压了张老旧的试卷。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
看着原先略带稚气的字体，他竟有种说不出的动容，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一抬头他的回响就走了进来。
“在看什么？”林延身上的灰色秋衣格外修身，踩着毛茸茸的小兔拖鞋站在了床边。
“被子捂好了，林哥你睡这边。”陈谨挪了挪屁股坐到另一侧，拍了拍旁边示意林延坐进来。
“林哥，你还记不记得这个？”陈谨竖着枕头垫在背上，揽着林延的肩，把人又拉近了几分。
林延接过他手上的卷子，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了那排黑色的小字上。
“这是我的字。”林延不可思议地朝那个“好”字又贴近了几寸。
“嗯，你的字。”陈谨侧脸抵在林延头发上，随声附和道。
“这是你写的？”林延把卷子翻了过来，看清名字后，又不确定道。
“嗯，我写的。”陈谨心里一阵暗爽，颇有一番梦想成真的自得感。
林延手指在那行字上细细摩挲了许久，开口问道：“是我去看刘老师那次吗？“
“对，我看了所有人的卷子，只有我这张林老师题了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和林老师特别有缘分呢？”陈谨手心贴在林延手背上，神情慵懒道。
林延没有立刻接话，第三次给试卷翻了面，对着题号仔细浏览后，款款答道：“这张卷子答的很漂亮，最后几题的解法很新颖，过程也很简洁明了。”
“没有考虑过走C大的物理专项吗？”林延夸奖完以后，若有所思道。
这话当年秃头也问过，不过当时家里的路铺的差不多了，他也就没把心思往这上面放。
“你说我现在还有希望吗？”陈谨闷闷笑了几声，玩笑道。
林延斜侧着仰头朝他望了望，一本正经道：“C大面向社会人士也有招募，你想去的话，我支持你。”
陈谨没想到林延会这么认真，包着逗一逗的心态，顺着问了句：“怎么支持我？”
“你安心备考，我赚钱养你。”
林延极具信念感的眼神坚定有力，陈谨碰巧侧眸撞上就移不开眼了。
谈到理想的林延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这种纯粹的热爱让人羞于玩闹。
“早点遇见你就好了。”陈谨收了收手臂，把林延抱在怀里。
早点遇见的话，他可能就不走这条路了，或许受着林延的影响，也能做个物理学家。
“有点晚了，咱们睡觉吧。”陈谨把卷子折了折塞回相框里，反手熄掉了卧室顶灯，拉着林延躺进被窝里。
“也不算太晚。”林延侧过身面朝着他喃喃道。
“还不困吗？”陈谨瞥了眼床头的闹钟。
“遇见你。”林延低垂着眼眸小声念道。
第二天一大早天将将亮，林延就抢在闹钟前醒了过来，他觉睡的轻，见林延起床，忙跟着就要坐起来。
“还早，你睡吧。”林延见状压了压被子，把他又推回床面。
陈谨左右胡乱摸了摸枕边，迷迷糊糊下意识找起手机来，还没等头脑反应过来，手边就碰到了个团球。
“袜子……”陈谨眯着眼，把手上东西举了起来。
“嗯，我去洗漱。”林延从他手里抽走袜子，坐在床边穿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的缘故，一向不赖床的他，今天也难得懒了起来，随手拾起闹钟看了眼时间，十分熟练的关掉了闹铃。
等他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外面早已日上三竿了。
身边没了手机，他总有种不真实感，好在现下家里没人，关他的监控也只对着大门，他在屋里做什么还是不受限的。
感谢年少的馈赠，感谢勤俭的美德，小妈算无遗策，却独独疏忽了一点，在这个最熟悉的环境里，他还能找不到电子产品？
陈谨从书架里取了本三指厚的大书，从中间页的镂空里找到了自己的旧手机，再从下层的奖杯底抠出了一圈盘的整齐的数据线，虽然没有插卡，但是家里的WiFi是一直在线的，他妈妈没有那么多心思防着他，他就赌密码还是那个密码。
陈谨揣着手机进了浴室，从洗手台下的储物柜里翻出个充电头，坐在马桶盖上，守着手机充电。
他倒是要看看这是出了多大的事，能瞒着他断网关禁闭，还真是头一次。
好在年少奢靡，旧手机没什么问题，续上电以后，很容易就开了机。
WiFi还是那个WiFi，账号也还是那个账号，陈谨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登上微博，用的默认的游客账号点开了热搜。
【《茵陈》定档】
【徐清复出】
【徐清工作室回应选角发言】
【《偷得浮世半日闲》花絮曝光】
【徐清出演《茵陈》男主】
陈谨一连往下滑了好几条，都没见着和他有关的消息，难不成这回儿真的是赔钱赔狠了？
他又不确定换了几个关键词搜索，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就算是公司花钱屏蔽了负面词条，又雇了大批水军来洗，那也不该是这么风平浪静，起码会留点没法深究的小痕迹。
他现在处境被动，除了这儿仅有的一部手机，他没有别的途径和外界联系，就算是能和外界联系，他也没有可以提供帮助的联系人。
林延是小妈一早就交代过了的，方逐清还得顾着进门的威胁，要是直接找他哥问的话……
原本手机上绑定的账号都是不能动的，不过好在他还有邮箱可以用，陈灼的号码他是一直记得的，除非是小妈在旁边看着，不然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哥不会告密。
说干就干，虽然他不太记得自己邮箱的密码，但时间充沛，他挨个试也不成问题。
可能是上天眷顾吧，让他卡在报警前一次试对了密码，许久没用的邮箱卡顿了片刻，才按着时间把来件加载出来，还没等他编辑邮件，就被最新的一条吸走了魂。
【照片.jpg】
【照片.jpg】
【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这封匿名邮件是今天上午发来的，第一张照片是他和林延在Q市逛街的时候拍的，高清□□，镜头完全是朝着林延聚焦。第二张是林延走进研究所大门的照片，看穿着应该就是今天。
这人是谁？他又想干什么？直觉告诉他，这人来头不简单，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么多个人信息，如果不是身边特别熟悉的人，那就一定是早有准备。
陈谨对着这封邮件犹豫了片刻，一时不知该作何处理，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这个匿名人又发了封新的邮件过来。
【地址】
【照片.jpg】
【你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吧？】
陈谨对这个地址不太熟悉，但看清照片里的人是谁时，整个身子瞬间冒起了冷汗。
林母站在讲台上侧着身给孩子们上课，墙上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五分钟前。
【你想干什么？】
陈谨脑袋就像断了根弦，颤抖着双手回了封邮件。
【一个小时，威廉餐厅，两百万，你一个人来】
【我知道你是谁，一点小钱，破财消灾】
【照片.jpg】
最后这张照片是他和徐清的机场绯闻图，镜头里被两根手指夹在中间，背景则是面对着黑板写字的林母。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陈谨不敢细想这人是怎么找到林母的，林延的老家他也就去过一回，林母在哪个学校工作，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两百万而已，确实没到要他冒险的程度，况且地点是本市一家高档西餐厅，现在是十一点，就算再过一个小时也依旧是饭点……
理智告诉他妥协绝不是办法，但涉及到了林延，他没法考虑利益最大化。
陈谨从书桌抽屉里拿了张卡，随手揣了两张现金，就甩手夺门而去。
从他们家到餐厅最多四十分钟，手机离了无线网就彻底断了联络，等他到了餐厅连上网后，才又一次收到了那人的邮件。
【二楼左转第三间，你还有十分钟】
【照片.jpg】
这次的照片是学校食堂，林母坐在窗角桌边，周围满是热闹谈笑的同事。
真是王八蛋！那么多个对象里，一把拿住了他的要害，真是把乡土心理学拿捏的死死的，但凡今天他没有露面，林母就该在邻里乡亲间身败名裂了，换作林延还可以解释挽回，但在那个封闭的思想环境下，他能够带去的伤害，就该是毁灭性的了，最重要的是林延也在乎，很在乎。
【我到了】
陈谨边走边回复着消息，按着指令一步步走向这个明晃晃的陷阱。
沉重的木门被从两侧分开，敞亮的房间正对着江边的街景，一条长桌横在屋子中间，雪白的桌巾上铺着一层红色的花瓣，墙角留声机里还放着高调的意大利舞曲，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单手摆弄着黑胶唱片。